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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宁实录·顺宗卷》
仁宗五子九女,帝最幼;皇长子英戾王,生母贞充容陈氏,皇三子瑞悼王,生母庆慧皇贵妃安氏,二者皆有皇宠,志在储位,帝虽嫡出,幼即敏于慧,仁宗怜爱之,然无备位之意。
后位确定并不意味着后宫的斗争就此平息,相反,后宫状况的突变使得很多朝臣有了一种很奇妙的预感——一场政治风暴已然在酝酿之中!一时间,朝臣与后宫的联系变得越来越频繁,尤其是之前由云贵妃支持的寒族出身的官员更是有些不知所措。
元宁皇朝自立国之初就确立了以出身为标准的等级制度,世族名门都是当初随太祖皇帝打天下的功臣之后,还有几百年来的一些贵戚权臣,这些人的身份一旦确立,就不容更改,即使是再大的罪责也不会失去身份,而普通的臣民只是寒族,没有任何的特权;永宁王府则是有“元宁第一名门”之称的世族大家。
因此,一种巧妙的平衡开始了,平静,至少是表面上的平静,让宫廷的气氛变得十分诡异。
赵全站在树林里,神色有些着急,却不是很慌张,看到走近的身影,他也恢复了一贯的稳重,迎了上去。
容尚宫走向约定的地点,心里却想着该怎么对赵全说,还没想出个定案,就见赵全迎了上来,她也忙笑着加快脚步迎了过去。
“容尚宫,恭喜了!我还想着,你升了尚宫还会不会理我的约呢!”赵全笑着说。
容尚宫也是一脸笑容,说得很慢,似乎在斟词酌句:“只是随着主子,有什么恭喜的?赵大哥以前的恩惠我一点一滴也不会忘了的,您的事,我自然也不会马虎,只是……”
她敛起笑容,有些为难。
赵全明白地点头:“你说,我听着就是!……嗯……娘娘早忘了我谁了吧?”
他也有数,干脆直接问她,免得她为难。
“那倒不是……我提到你时,娘娘只‘嗯’了一声,也没问我什么就拿了本书看,后来我又提了一次,娘娘还是没说什么,倒是看了我一会儿,刚刚,娘娘午睡前倒说了一句‘赵全是从太后宫升出来的人,执法倒还公正!’……我都不知道怎么应!”容尚宫如实道出情况。
赵全愣了愣,半晌,很是叹服地开口:“想不到皇后娘娘住进长和宫不到七天,已经将宫中的人事掌握得如此清楚了!”
容尚宫看着他,试探地开口:“赵大哥,你只想到这些?”
赵全不以为意地笑了笑:“阿容,你在宫中也呆了不少年了,几时见过这皇宫里有人随便就信任谁的?”
容尚宫有点明白了。
“更何况,皇后娘娘出身永宁王府,那个地方比皇宫好不了多少!娘娘心里应该有谱了,你就不用再帮我做什么了,省得自己遭殃。”赵全提醒她。
“我知道了!”容尚宫犹豫了一下才说,“娘娘比其他一些主子好很多,我不会有事的。”
“别把你的主子当什么好人!”赵全警告,“她可不是什么心慈手软的小女孩,你以为老永宁王的侍妾都去哪了?能掌住元宁第一名门大权的人总有些手段的!还有吴和的事;我看她早就对死人见怪不怪了。”
容尚宫神色一敛,默默地点头。论见识,论城府,她都比不上赵全,听他的不会有什么大错,而且,他说得也有道理。
“别想太多,反正我们做奴才的多听少说就不会有什么事!皇后娘娘也算是个正直的人,不会太苛刻——她的身份也不容她对人苛刻。”赵全安慰她。
“嗯!我得回去了!”容尚宫笑着说。
“好。”
赵全在树林里又呆了一会儿,才离开。
“天要变了!”
容尚宫刚回长和宫,就遇上了件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事。
刚服侍紫苏起身,一个内侍就在外殿禀告:“皇后娘娘,宣政厅执事请求晋见,有紧急之事。”
紫苏本来还有点没睡醒的样子,一听到禀告,不禁一凛,眉头微紧,不过,她只是淡淡地吩咐:“让他到钟仁殿候着。”
容尚宫示意一名宫女出去回复,自己忙与其他几位老尚宫为紫苏梳妆停当,换了件外衣,紫苏才从午睡的祥清殿起驾至钟仁殿。
长和宫既是皇后宫,自然也就与妃嫔的寝宫不同,一来,元宁虽不允后宫干政,但皇后贵为国母,且俱是出身名门世家,而且开国之初,皇帝离京之时也会令皇后主持大局,所以,外臣进入后宫,或皇后召见朝臣也是可以的;二来皇后要掌管后宫,甚至许多宗室之事也须皇后出面,自然需要许多的人员协助。——因此,长和宫有外宫与内宫之分,和皇帝的太政宫一样,以九座正殿将宫室分隔成几个区域,只是太政宫前六殿为外宫,也就是元仪、正仪、晏明、钦明、致宁、兴宁六殿,也是元宁中枢所在,后三殿才是皇帝起居之所即朗清、昭信、甘露三殿;长和宫则以前三殿为外宫,分别是明德殿、钟仁殿、显毓殿,外臣只能到此三殿,再入内即是逾礼,其罪当诛。
宣政厅并非外朝,乃是后宫中掌管皇后诏命之所,犹如朝中的议政厅,紫苏将宣政厅执事放到钟仁宫确是出人意料,容尚宫竟想起了吴和的事情,有种风雨欲来之感。
“皇后娘娘千岁。臣奉宣政厅长官之命,呈上公文一封,请娘娘加印!”那执事恭敬地行礼,并呈上一黄册。
容尚宫在宫中已久,一眼认出那正是对后宫妃嫔的诏谕,升降废册俱用此书,紫苏却不清楚,从尚宫手中取过黄册,看了一会儿,她神色未变,将黄册放到一边,淡淡地问道:“这上面是什么内容,你知道吗?”
那执事老实地回答:“回娘娘,是宣政厅按皇上之意所拟的降贞贵妃为婕妤的懿旨。”
“是吗?”紫苏的语气更淡了,但是,她起身,不容反驳地命令:
“把这个拿回去!让宣政厅长官将《内制》第一条亲笔抄上一百次,再亲自来见本宫!”
随即,她就就离开了钟仁殿。
《内制》第一条——内宫之事,承皇后之意,秉《宫法》而治,虽皇帝,太后亦不得干预。
容尚宫明白皇后的意思了,其实,明眼人都明白年幼的皇后是要立威信了,只是,众人也不免在想,有必要拿皇上开刀吗?
此事立刻传遍了宫廷内外,谢遥也有些惊讶地来见紫苏。
“皇后娘娘,您太大胆了!陛下是您的丈夫,您怎么可以违背陛下的意思呢?”身为紫苏的长辈,谢遥说话总比较方便,也比一般人少了几分顾忌。
紫苏却未将此事看得很严重,简单地回答:“谢老,无论何时,陛下的第一个身份都是君王,然后才是其他,本宫也是一样,皇后该做什么,怎么做,本宫还是有数的!您不用担心!”
“可是,娘娘,陛下是您在宫中唯一的庇护啊!”谢遥不无担忧。
“是吗?”紫苏淡淡地反问,“当年,文肃皇后还是明宗皇帝一生唯一的女人呢?最后又如何?”
“娘娘拿文肃皇后自比吗?”谢遥一惊。
“环境也没什么不同啊!”紫苏轻笑,“谢老,您不知道吗?——女人若只依靠男人保护,总有一天会被牺牲的!”
“可是……”谢遥有些懂了,但仍皱眉。
“没什么可是的,谢老,您若真帮我,就继续将户银之事查下去,无论皇上怎么说,您只要抓住陈家不放就行。宫中的事,我会处理得非常完美的。”紫苏放轻声音,又交代了几句。
“是,皇后娘娘。”谢遥恭敬地回答,正要告退,却被紫苏叫住。
“谢老知道皇上到底要宣政厅拟了什么旨意吗?”
谢遥一笑:“娘娘,宣政厅是掌管皇后诏命之所,懿旨未下,臣又怎么知道呢?”
紫苏点头,笑意深了些。
“您回吧!”
谢遥离开长和宫,不禁摇头,心中思忖:“文肃皇后吗?唉!倒真有几分像,不过,能想到这些,娘娘就比文肃皇后聪明了!”
随即,他抛开这些,想着该如何处理户银案才能达到紫苏要的效果。
文肃皇后赵氏,出身南华赵氏,元宁皇朝明宗皇帝的结发妻子,明宗承泰元年立为皇后,与明宗育有三男二女,明宗一生未再纳女子,承泰三年起,南华赵氏开始掌握朝廷大权,引起朝臣不满,但明宗因皇后之故,未予处置,承泰十二年,与古曼开战,大将军赵同临阵退缩,致元宁军队死伤惨重,永宁王,德王,骠骑大将军战死伏胜关,朝中舆论哗然,明宗下旨将赵同满门抄斩,以儆效尤,德王妃上奏,乞废后以安人心,明宗未准,承泰十二年十月初六,明宗出猎,康仁太妃以“妒忌、碍帝贤”之罪,赐皇后死药,皇后薨,明宗哀痛难逾,承泰十三年正月十一驾崩于昭信殿。
慈惠太后一直是个贤惠的女子,自从做了太后,她就不曾插手后宫的事务,更不曾干涉皇帝的决定,只是在庆恩宫里享受着皇太后应有的尊荣,偶尔动用一下对皇帝的影响力,也正是因此,她与皇帝才能维持和睦的母子关系,所以,她尽管知道长和宫的事,却一直沉默,即使是紫苏或皇帝每天给她请安,她也不曾提过一句。
宫廷中的女子最擅长的就是沉默,当然,并非每一个都是如此。
“太后娘娘,您一定要出面才行啊!”贞贵妃泣不成声,“陛下要废了我的贵妃之位啊!您一定要劝阻陛下啊!”
那一声声的哀求让慈惠太后皱紧了眉头,庆恩宫一向清静,这会儿,她还真有点受不了那噪音,尽管那是她的侄女。
“行了,吵什么!”她不悦地斥责,“一大清早就跑来,吵醒哀家又不说清状况,你在想什么啊!”
“娘娘……”贞贵妃有点胆怯了,“皇上让宣政厅拟旨,要降臣妾为婕妤!”
“胡说!”慈惠太后冷言,“只有皇后才能让宣政厅拟旨,皇帝是个明君,怎么会随意干涉后宫的升降?你趁早给哀家回去,像这样跑到庆恩宫像什么话!没规矩!”
“娘娘!姑妈!”贞贵妃急了,“是真的!我的消息不会有错的!这会儿,那旨意就差皇后加印了!”
慈惠太后一惊:“你窥视宣政厅的旨意?”
贞贵妃不解地点头:“我在宣政厅有个人。”
“胡闹!你想找死啊?”慈惠太后倒吸了一口冷气,“你入宫这么久,哪些事不能做你不清楚吗?
“窥视旨意?多少宠妃因此被废、被赐死,你居然还敢做?你白背《宫法》、《内制》和《后训》了!”
贞贵妃总算明白过来,顿时出了一身冷汗。
慈惠太后冷冷地继续说道:“你不要把皇后当作王氏,她是宗室郡主,一出生,身份就不知比你贵重多少,掌握分寸她比你厉害!你安安分分地做你的贵妃,心思放到皇子身上,日后总有尊贵的时候。”
贞贵妃连连应声,匆忙退出庆恩宫。
慈惠太后重重地叹了口气:“我这个侄女怎么就不明白轻重缓急呢?”
服侍多年的江尚宫道:“贵妃娘娘还年轻,见识不足也是难免。”
“皇后不比她小?”慈惠太后冷斥,“她就是没心机!活该被皇后拿来开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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