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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骑将军是最高等的将军号之一,在重号将军里边也是名列前茅,只次於大将军与骠骑将军,金印紫授,比三公低,但与九卿相当,或者比九卿还高。
像这样贵重的官爵,凡是在朝廷授拜给某个大臣之时,这个大臣通常都是要先做辞谢,以表示谦虚的,这乃是题中应有之义。
因而听到荀贞“不敢受”的回答后,刘协并未奇怪,笑道:“将军,当下非常之际,李傕、郭汜虽为将军所败,然如将军适才所言,现下此二贼尚未得擒,又及京畿和三辅诸县亦颇有乱兵,此正朝廷将欲借重将军之时也,卿就勿要推辞了。”
这句话如果翻译一下,就是一句话:李郭尽管兵败,但朝廷如今的情况,还是处於水深火热之中,不是客气的时候,将军你就不要再搞“三辞三让”这种虚套了。
荀贞仍然固辞。
刘协从荀贞平淡而坚决的语气中,听出他不是在客套推辞,而好像是真的不想当这个车骑将军,不觉疑惑顿生,再想说时,不知该如何开口了。他到底有天子的身份放在这里,不好直言相询,犹豫片刻,把目光投到了与丁冲、杨琦等一起,立在他座前侧方的钟繇身上。
钟繇明了刘协之意,往前上了半步,问荀贞,说道:“繇敢请问将军,为何坚辞不受朝廷此封?”
钟繇和荀贞再熟,现是在天子面前,两人不能像平时见面那样互相称字,彼此道卿,言行举止都需得规规矩矩,故是,荀贞刚提到钟繇的时候,依照“君前臣名”的规矩,——即臣下在君主面前,不论自称或他称,一律称名,而不得尊称,直呼钟繇之名;钟繇这时问荀贞话,亦是自称己名,事实上,他没有直呼荀贞的名字,而是以“将军”代替,已经是有些不合礼,只不过一则他现不是在与刘协说话,二来荀贞才立下殊功,故如此耳。
荀贞微微向钟繇点了下头,依旧身向刘协,话还是与刘协说,说道:“陛下,臣之所以不敢受此封赏者,是出於两个缘由。”
刘协问道:“哪两个缘由?说来让朕听听。”
荀贞说道:“臣遵旨。陛下,第一个缘由是,臣窃以为,现下当以尽歼贼军为要。臣在来长安觐见陛下的路上收到了一封紧急的军报,军报报称:李傕、郭汜二贼於今领兵东南而下,奔南阳郡而去。此二贼虽为臣所败,然尚拥众万余,若被之逃入南阳,或会成为后患。臣闻之,树德务滋,除恶务本。因是,在尽歼贼军,获二贼以献陛下之前,臣不感受陛下之封赏。”
刘协点了点头,问道:“第二个缘由是什么?”
荀贞说道:“回陛下的话,第二个缘由是鸿门亭此战,多亏臣部将士拼死奋进,乃才以三万之众而败李傕、郭汜五万之军,战士浴血疆场,不顾性命者,无非是为国尽忠,为陛下效命,而今他们尚未得到陛下的赏赐,臣又岂敢先领封赏!”
刘协又是赞叹连连,说道:“爱兵如子,卿是也。”顿了下,说道,“这个好办,卿把卿部凡立功之将士的姓名及功劳都报到朝中来,朕诏令有司聚议,分别给以酬功!”
荀贞下拜谢恩,然后说道:“陛下,此回鸿门亭之战,功劳最著者当数豫州刺史孙策。若无孙策相助,臣断难击败贼军,此功之一也;於追击之时,孙策亲手擒获张济从子张绣,此功之二也。陛下,张绣现就在帐外,陛下若欲见之,臣便把他押进来面圣。”
张绣虽然是张济的从子,辈分上比李傕、郭汜等矮了一辈,但他现官建忠将军,被封宣威侯,在凉州军集团中,他的地位并不低,算是第二梯次的翘楚。
不仅其人之名,刘协知道,便是张绣本人,刘协也曾见过。
刘协说道:“带他进来,让朕一见。”
孙策又出帐去,很快,和几个郎官共同押着一个年轻人回来。
被押之人正是张绣。
张绣入到帐内,拜倒在地,叩首而已,半个字不敢说。
刘协瞧着他惶恐惊惧,扣头如小鸡啄米也似的样子,尽管遗憾眼前之人不是李傕、郭汜,却也是颇是快意。他沉默俄顷,说道:“张绣,你可曾想过你有今日?”
张绣颤声答道:“罪臣、罪臣,罪臣知罪!”
刘协说道:“你怎生敢自称为臣?你是朕的臣子么?”
张绣不敢再答,不停地磕头,用力之大,虽然地上铺着厚厚的毛毯,但帐中诸人也能听到通通之响。
荀贞在边上看着他如此用力的磕头,却是生了一点担心,可别给磕出脑震荡来了,回头不好给邹氏交代,示意孙策将他止住,仍是恭恭敬敬地向着刘协,说道:“陛下,张绣虽已知罪,且是从逆,然臣斗胆愚见,其罪犹不可赦也,该当如何处置,请陛下降旨。”
刘协看到鲜,血顺着张绣的额头流下,却是刚才磕头的时候,他把头给磕破了,然想及这些年承受的屈辱,对张绣却是没有丝毫的怜悯之情,脱口就要说“斩了”,蓦然想及,是不是先征求一下荀贞的意见?因便将话忍住,问荀贞,说道:“卿以为,朕亦当如何处置他?”
荀贞说道:“张济现在李、郭的贼军中,臣愚以为,若是张绣能够说动张济改过自新,自拔归来,相助王师尽歼李、郭余部,将李、郭二贼生擒之,献与陛下,则其罪或可轻惩。”
这倒也是,刘协最恨的,毕竟是李傕、郭汜,一个张绣杀不杀的,亦无所谓,若他真能帮助荀贞把李傕、郭汜擒来,那他饶他一命不死也不是不行。
刘协从谏如流,遂就说道:“好,就按将军此议!”
张绣得活一命,惶惧略去,拜谢圣恩不已。
孙策和郎官们把张绣押出去,接着,将带来的另外几个重要俘虏一一押进帐中。
这几个俘虏,要么是李傕的子侄,要么是郭汜的子侄,或者是他两人军中的重要将领,却都没有张绣的好运气,没有荀贞替他们说话,刘协下旨,将他们尽数推出斩首。
一段献俘的插曲过去,刘协将刚才的话题重提,说道:“孙策助战、获俘之功,朕会诏令公卿商议;将军所部将士之功,只待将军报功的奏章上到,不日也都会一一有封赏赐下。将军,还是朕的那句话,当前非常之际,将军就勿要再辞朝廷对将军的酬拜了。”
荀贞说道:“回陛下的话,在擒获李傕、郭汜献给陛下,以竟全功之前,臣实不敢受!”撩起衣袍,又再一次下拜,慨然说道,“臣思欲明后日即亲率兵追击李傕、郭汜,敢乞陛下恩准!”
荀贞坚决不受,刘协亦无办法,只好先把此事放下。
但对荀贞亲自率兵出发,追击李傕、郭汜的请求,刘协尽管年岁还不大,几年磨难下来,早非昔日那个锦衣玉食的少年皇子,已知炎凉险恶,非不通人情世故,却也知不能马上同意。
荀贞行了千余里地,先后打了弘农、鸿门亭两场战役,月余间,不得片刻休息,如今方到长安,怎能他一请求继续上战场,就立即同意?太没有人情味。
因此,他按住内心中急切地想要早日擒杀李傕、郭汜的希望,说道:“将军方经鏖战,才到长安,朕正要与将军多叙,追贼诸务,将军付与别将可也。”
君臣对答,一番谈话,直说到中午,刘协赐宴。宴罢,荀贞拜辞出营。
荀贞出营以后,刘协回到自己住帐,负手帐内踱步,时而举首,时而低头,寻思了好久,令从侍召钟繇、丁冲等来见。
等钟繇等人来到时,刘协已经回到席上坐下。
刘协开门见山,问他们,说道:“镇东一再推辞封赏,朕闻其话语,似非是违心之言,卿等等对此怎么看?”
丁冲说道:“受高官厚爵必先辞让,此汉家故事。荀贞辞不受,或便是因此。”
刘协摇了摇头,说道:“不然,朕看他不像是因为此缘故。”
丁冲问道:“臣冒昧敢问陛下,若非因此,那以陛下观之,是何故也?”
刘协说道:“朕就是不明白,所以才召卿等前来一问。”问钟繇,说道,“卿与贞故交,想必了解其人,可知缘由?”
钟繇说道:“陛下,臣与荀贞已经多年未见,今日与贞相见,也没怎么说话,他为何推辞不受,臣亦不知也。不过今日宴罢,臣等送贞出营时,他问臣了一句话。”
刘协问道:“问你什么?”
钟繇说道:“陛下,他问臣,陛下是否已召曹操、王邑入朝觐见。”
正如荀贞犯疑丁冲为何频频目注於他一样,听了钟繇这话,丁冲也不禁纳闷,荀贞为何会向钟繇发出此问?只是丁冲城府颇深,外表观之,依然躬身揖立,目不斜视,无有异状。
朝廷已经向曹操下诏,召他入朝觐见刘协,曹操这会儿应该是刚刚接到圣旨。
刘协想了一想,说道:“镇东不肯接受封拜,应是与此问无干。朕闻之,他与曹操亦旧识也,或许是想见曹操了。”
钟繇答道:“是,陛下,也许如此。”
刘协左思右想,不得端倪,忽然想到一个可能,他迟疑了下,说道:“钟卿,你说镇东不肯受拜,会不会是因为他不满意朝廷给他的这个封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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