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路在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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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兴茂的手都要搓红了还是没有下决心，这件事要担的责任过于巨大。

陈广才见吴兴茂拒绝知道他怕担风险，但是徐卫江是自己多年的老朋友了，总不能眼看着豫泗酒厂这么被并购了，想了想提出了一个折中的办法。

“我看是不是先放开一点小口子，先把自产自销的权利放下去，现在全国上下都在做改革，咱们不为人先也不能落在别人后面啊，做出一点成绩了再去考虑所有制问题。这样即便是上面过问下来，我们也有一些回转的余地。如果真出成绩了，那也是好事啊。”

说话的艺术无比的重要，陈广才一番言语让吴兴茂的心中有了取舍，事情的确是这样，取其上得之中，放开一点也好过一点都不放开。

“好，那就先这么干！具体的情况你是主管工业口的，就由广才同志你来负责了。”

陈光才听到吴兴茂同意肩上一清，这一下也算是完成徐卫江的嘱托了。

听到通知来到了豫泗酒厂，时间已经又过去了两天的时间，伤势好转的苏玖走在厂区的路上，亲临一线的他，也渐渐熟悉了厂子里现在的情势。

一股黑云压城的窒息感充斥着这个酒厂，泗州县作为农业大县，根据政策需要严控耕地红线，保障全省粮食生产指标，所以本身工业就不多，还基本都是靠着本土农业的短平快轻工业，这三四百号人排队等安置得等到猴年马月去。

拢共县内的企业，也只有农机厂，化肥厂，制砖厂，玻璃厂这几家专属于县管的企业，除此之外就是商业局、粮食局，水电局、城建局、交通局、劳动局本局所属的工业企业。

可是这些部门同样都是一根萝卜一个坑，哪有多余的编制。

厂里人的怨气都汇集到了靳开复身上，但是靳开复已经跑了，只能将怨气都撒在了苏玖这个打上靳开复标签的厂长助理身上。

作为靳开复亲自要来的大学生，苏玖从进厂第一天起身上就打刻了浓浓的靳开复印记，而靳开复的落跑也使得原本风光无限的苏玖跌入了谷底。

厂长助理原本可以说是位小权大，但是一切还是要建立在靳开复可以得到重用的情况下。

头上缠着绷带的苏玖很快在厂内引起了一些人的注意，不过这些人恨不得对着苏玖吐一口唾沫，都是你们这些人瞎搞才让厂子垮掉的，还大学生呢。

就在苏玖思考着如何解决目前的问题时，一个留着单马尾的小姑娘气喘吁吁的跑过来。苏玖认出来这是质检部门的白麦漪，意思就是风吹麦浪的景象，从名字可以看出来父亲是有点文化的。

其父亲当年就是当年从南都援建豫泗酒厂的工程师，之后便再也没有回去，显然起了这个名字，也是有与工农结合的含义在其中的。

“苏玖，徐书记喊你呢。你说你不在厂办待着，瞎跑干什么，害得我一阵好找。”

“知道了，马上就去！”

听到这话，苏玖急忙跑去了厂办，白麦漪则转头看向了在一旁看热闹的运输工人，眉毛一挑，伸出一根白净手指对着周围人大喊起来。

“看什么看，就知道在这里偷闲，我看这厂子就是被你们干黄的！还怪人家小苏呢，厂子倒了你们又能落得什么好。”

几个被指责的工人也不当一回事，对着白麦漪吹起了口哨，手中的活倒是一点没干。

来到了厂办，对于苏玖来说前身这个地方也算是轻车熟路了，一进书记的办公室，苏玖就看到了徐卫江那一张神情复杂的脸。

“小苏你来了，我告诉你一个坏消息，县里面不同意我们进行改制，但是给了我们一个条件，那就是可以拿酒厂里面的酒给工人抵工资，让我们自产自销，今年的统购指标过渡给羊禾了。”

发不起工资用货物相抵，这也是老套路了，一直用到了新世纪的江南皮革厂。

对于县里面不同意改制的事情，苏玖早有预料，但是还是忍不住的感觉惋惜，在未来的一段时间里江北这个地方发展不起来，不仅仅是地理因素的影响。

不过好在终于是松了一个口子，既然同意让他们自己卖那就好办了，如今市场经济发展迅猛，这倒是一个变通的法子。对于其他厂子来说没有统购这一条路是必然要死的，可绝处才能逢生，结合之前思考的事情，苏玖脑海中快速想到了一个办法。

“徐书记您放心，咱们可以把厂子里面剩下的酒拿出去卖掉，得来的钱肯定是可以救厂子的。”

卖酒？徐卫江一听到这个眼睛转了转，这厂子里可是有三十多吨的余酒啊，一吨酒是2200瓶，按照一瓶2块的价格出售那就是12万元，这倒是能把工资发出去了，但这可是将近七万瓶酒，就那么容易卖出去吗，一般来说卖给供销社供给全县三十多万的人口，也需要几个月才能卖完。

毕竟这里是农村地区，酿酒又具有聚集效应，哪家里没有一点自己酿的酒，而且羊禾酒厂的酒品质要比豫泗酒厂的高出不少，少数一些会买酒的人，也基本会去买羊禾的酒。

“苏玖啊，这酒可不是那么好卖的。如果要是能卖出去咱们还至于变成这个样子的吗”

“徐书记您别忘了，咱们附近有一个地方是肯定能短时间内吃下这七万瓶酒的，而且酒好不好那是对比出来的，咱们比不过羊禾，还比不过其他小厂子吗。”

“你说的是南都还是彭城，这可都是人家的地盘，你这样愣头青一样闯进去，人家不把你连人带货扔出去。”

“当然是沪港了，那两个地方虽然有消费力，可是能在短时间内收下这一批货的只有那里。”

沪港市是此时的第一大城市，和后来的商业港口经济城市不一样，此时的沪港是一个完完全全的工业城市，那个地方同样有本地的酒水品牌七宝大曲和江南头曲，在地方保护主义下，那里的供销社和饭店是根本不会收豫泗的酒的。

“苏玖你有信心吗。”

“没问题的，给我一个月的时间，只要一个月，不行我去给大家谢罪。”

“军中无戏言，咱这虽然不是军中，可是也是不能侃空的，这关系到厂子好几百职工和后面的家属呢，如果你真能在一个月内把这批酒卖出去，你就是副厂长了，我徐卫江就能做这个决定。”

徐卫江这一次也是发了狠心，不破不立，到了如今这个时代在固守之前的老思想肯定是要被淘汰的。苏玖要是真的能把大家救回来，他就真敢把苏玖送到副厂长的位置上。

“只能说有八成的把握！”

“够了，够了！咱们啊就破釜沉舟一把，学一学楚霸王不破秦关终不还。”

当天下午徐卫江就在厂区的操场召开了全体员工大会，并向职工们宣读了决定，那就是并购的事情暂缓，酒厂准备在一个月内将钱给大家补齐。此话一出，人人皆喜，果然这一闹大家都能跟着喝汤。

可徐卫江接下来的话却出乎了他们的预料。

“不过钱给大家补齐了，我也要说几个新规矩，大家都知道我们豫泗酒厂的酒为什么卖不出去吗，今天苏玖去厂区里面检查，你们猜他看到了什么，发酵池旁边居然有人直接大便，酒瓶清洗罐装车间里面到处是吸烟的，这酒的质量能好吗，刚刚麦漪还和我说又从瓶子里面找到了烟头。我看这酒送给人家，人家都不喝。”

徐卫江这话一出，人人大笑，可是笑一笑之后却也没有人在意这件事，这几年纪律松弛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不出安全事故就算是生产秩序良好了。

“现在我宣布新的工厂管理制度，从今天开始酒厂的效益将和你们的收入直接挂钩，同时为了更好的管理，我们会设立特别奖金给与有突出贡献的班组。

一，不准迟到早退，二不准在厂区内吸烟，三，不准工作时间睡觉，四不准在厂区内随地大小便，五不准偷拿工厂物资，六不准破坏工厂设备，七不准带小孩和外人进入工厂，八不准……”

众人听到徐卫江这番话才恍然察觉到不对劲，这是要打杀威棒了啊，这还是之前的老好人徐卫江吗，真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啊。

整整十三条规定，都是徐卫江和苏玖共同商讨出来的，模板就是在今年海尔的张瑞敏定下的十三条军规，一旦违反都将扣罚当月三分之一的奖金，而一旦当月累犯两条将罚没当月全部奖金，再犯直接开除。

对于徐卫江的通告，众人只是冷笑，从豫泗酒厂建立到现在，想要给他们下马威的人多了，可有一个人成功吗，开除工人？绝无此先例。他靳开复不能，你徐卫江更不能。

“另外就是除了这些措施，我也要对人员进行调整。”

听到要进行人员调整，所有人心中咯噔一下，这斩头的刀不会落在他们头上吧。

徐卫江就此宣布了一份长达二十人的清退名单，这些人将会从酒厂清理出去，这一下，被点到名字的老油子可终于急了，不发奖金都不要紧毕竟还是铁饭碗，这要是被开除了可就真的要完蛋了，虽然还是国企工人，可是被分配到哪里就不由他们说的算了。

被点到名字的几人顿时闹将起来，气的徐卫江直接拍了桌子。

“周雨生，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平时八点上班九点就不见你人了，躲在厂区里面耍钱是吧，还有你陈海作为质检，从酒厂偷拿了多少样品出去，你以为我不知道吗，我徐卫江不是瞎子聋子，我看得见。”

底下那两位叫做陈海和周雨生的工人顿时不敢说话了。

“只有劳动者才受到保护，你们这些不劳动坐享其成的人是啥，是流氓。周雨生还有陈海，你们等结了工资之后就回去等着县里面的通知吧。”

流氓这个词汇在这个年代可是极重的，见到徐卫江如此强硬，几人也就不说话了只是用嘲讽的眼神看着其他工人，他们可不看好徐卫江的这一些操作，工厂如果改制失败了，徐卫江大不了学靳开复拍拍屁股走人，你们可就真的啥都没有了。

他们虽然要等着安置，可是总有地方要给他们吃饭，他就不相信县里面还能让他们工人自生自灭喽。

“另外我宣布一件事，厂长助理苏玖同志将担任新成立的市场销售科的经理，其他原有架构不变。”

听到原有架构不变时，大部分人心中都松了一口气，他们怕就怕在徐卫江趁着改制搞事情，看起来这个所谓的改制也是换汤不换药啊，这样就和以前那么多次一样，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苏玖走上台，作为厂长助理本身也是一个大小的领导了，他大学刚毕业进入工厂就已经是22级干部了，这个所谓的市场销售经理就是科长（股级），实际上也只相当于是22级干部，只能说按照级别是平调。

苏玖走上台来轻轻地拍了一下话筒，朝着台下的工人先鞠了一躬。

“我是苏玖，我知道你们中有些人现在还看我不顺眼，认为我是靳开复的狗腿子，但是我要说一点，豫泗酒厂不是我苏玖的，也不是徐书记的，这是大家的厂子你们中有些人是亲手参与了酒厂的动工建设的，这是你们的孩子，我相信看到厂子现在这个样子你们比我更心痛。”

听到苏玖这番话，在场的不少老人有些动容，年轻人则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的确这豫泗酒厂创立于六十年代，可以说在场的绝大多数老人都是当年的建设者，酒厂就是他们的孩子。

“苏玖你真能把酒卖出去吗，你也知道咱们的酒根本就没有多少人认啊。”

“既然放出话来我就有办法，按照年纪来说在场的许多都是我的叔叔阿姨，我希望大家能像相信你们的子女一样相信我。我们要和一切破坏工厂破坏生产的人作斗争，相信我们前进的道路是正确的，是光明的，是充满希望的。这是一场新的长征路，我苏玖不会让你们一个人掉队。”

这是好多年没有听到过的话语了，从苏玖的口中重新提及有了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另外我宣布在工厂扭亏为盈之前，我苏玖不拿一分钱的工资。”

苏玖这话一出，在场的人不由得高看了苏玖一眼，这倒是真要做实事的样子啊，只希望这一次不是三分钟热度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