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郑祖琛直言四大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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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特恩装作一副认真倾听的样子，附和道：“地方官吏心里没有大局，干什么事总想着雁过拔毛，先捞一把银子再说。事后留下祸患，都丢给下一任官员处理。

“拜上帝会起于桂平，当地知县隐匿不报，遗祸无穷。抚台治理广西，得好好治一治这些地方知府、知县，抓几个典型出来。要不然，他们欺上瞒下，出事了还得咱们背黑锅。”

广西巡抚郑祖琛略感安慰，深以为然，接着向穆特恩诉苦：

“第二，拜上帝会势力坐大，本院寝食难安，只得向上面求援。先向徐制台求援，徐制台置之不理。再向京里求救，同样无人过问。

“写信给大军机潘世恩，潘世恩再三告诫‘切勿以贼多入奏’；写信给领班军机大臣穆彰阿，穆彰阿却说‘水旱盗贼,不当以时入告,上烦圣虑。国家经费有常,不许以毛发细故辄请动用’。

“穆大人您看，我该找的都找了，可就是没人理会我；该做的也都做了，可我孤掌难鸣，一个人对付不了拜上帝会呀。”

军机处是清朝独有的机构，总辖军国政务，权限凌驾于内阁和六部之上。但军机处并不是正式的机关，军机大臣都是兼职。

因此，在清朝，内阁大学士有宰相之名，而无宰相之实。军机大臣有宰相之实，而无宰相之名。如此名实分离，可以避免权臣威胁皇权。

而军机大臣人数不定，少则三四人、多则六七人，彼此互不相属，直隶于皇帝。

这种巧妙的制度安排，最大限度地保障了皇权。皇帝通过军机处，完全控制全政大权，实现“乾纲独揽”。传统封建，在清朝达到了巅峰。

军机大臣又称大军机，区别于军机章京（小军机），权力很大。至于领班军机大臣，则类似于明朝内阁首辅，在诸多军机大臣中地位最尊。

郑祖琛接连向两广总督、军机大臣、领班军机大臣求援，都未得到奥援。当时，道光帝年迈多病，只愿粉饰太平。大臣们揣测上意，对地方灾情、民变大多隐匿不报。

道光时，穆彰阿做领班军机大臣，地位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连穆彰阿都责备郑祖琛多事，郑祖琛还能向谁求助？

不过，巡抚总揽一省军政，权力极大，捧场极为威风。朝廷定制，巡抚一年养廉银达上万两白银。

郑祖琛做广西巡抚，因循守旧，遇事推诿。广西省内天地会、拜上帝会接连坐大，艇军控制江河，“米饭主”把持地方，简直乱得一团槽。

这一点，郑祖琛没法抵赖，更不能把责任推到上面，说上面不肯救援。

穆特恩对此心知肚明，语气冷淡地说道：“抚台，咱们做地方疆吏，总归是守土有责。遇到事情，总要自己先想办法解决，实在解决不了，才得向上面伸手求援。

“如今新皇即位，罢奸佞，亲君子，朝局气象一新。咱们做疆臣的，理应奋发振作，主动为君父分忧。否则，广西前任提督闵正凤，就是我们前车之鉴呀！”

郑祖琛听罢，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咸丰帝即位前，便对穆彰阿非常厌恶。即位后，他立即将穆彰阿革职，永不叙用，起用林则徐等强硬派。

作为穆党余孽，郑祖琛对自己的仕途已经不抱希望。他只想在自己的任上安安稳稳不出事，等时间到了，或致仕，或调任他处。

但如今广西境内民变四起，局势日益失控，郑祖琛左右为难：若是向皇上据实上奏吧，难免要得罪军机处，皇上也会认为他无能。若是不上奏吧，只能放任拜上帝会坐大。

他现在摸不准咸丰帝的意思，只能头疼医疼，脚痛医脚，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

穆特到广西，无疑是件好事，有助于缓解广西局势。郑祖琛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只得把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争取得到穆特恩的支持。他说：

“穆大人公忠体国，本院自愧不如，只能尽力而为。只是，广西积弊已久，事情得一件接着一件办。愚以为，广西境内有四大患。

“第一患乃是天地会，尤以陈亚贵祸害最大。第二患乃是拜上帝会，纠集信众最多。第三患乃是来土之争，年年械斗，争执不休。第四患乃是米饭主，把持地方，官府莫能过问。

“第一患最为紧迫，陈亚贵啸聚十余万人，接连攻克数座城池。第二患遗害甚广，流毒甚深。因此，我打算会同向军门，先剿灭陈亚贵，再移军镇压拜上帝会。

“穆大人不辞辛苦，带兵进入广西，此乃广西父老之幸，也是本院之福。本院代表广西百姓，欢迎、感谢穆大人，请穆大人早日移兵，与向军门荡平四患，还广西以安宁。”

郑祖琛给穆特恩戴了顶高帽子，让穆特恩有些飘飘然。

不过，他很快就冷静了下来。这些汉族文官别的本事没有，写文章、说大话倒是一绝。就像这个郑祖琛，办事糊涂，总结问题倒是头头是道。

他说了半天，还是想请自己帮忙靖乱。这本是穆特恩职责所在，但先剿谁再剿谁，这事郑祖琛说了不算。

穆特恩沉吟片刻，说道：“抚台刚才议论四患，鞭辟入里，发人深省。只是，本将军觉得，第一患不在陈亚贵，而在黑旗军杨烜。

“杨忠武侯武勋卓著，门生故吏遍天下。只是，杨家家门不幸，出了杨烜这样的孽子。他年纪轻轻，登高一呼，应者云集，远非陈亚贵这种小毛贼可比。

“本将军既已带兵入桂，不是过来做样子的，而是要趁黑旗军、拜上帝会羽翼未丰，严加痛剿。天地会陈亚贵那边，虽然声势浩大，却无足挂齿，向军门一人便可应付。

“但黑旗军与拜上帝会似有合流之势，此乃心腹大患。咱们一定要集中兵马钱粮，全力对付他们。

“我这边，主要是坐镇梧州，居中调度。广东陆师提督陶煜已带兵来到粤东，阻止广东境内的拜上帝会信众进入广西。

“浔州府那边，我准备奏派广州副都统乌兰泰过去。乌兰泰是我们八旗名将，出身于火器营，善于训练士兵，精通火器，是一员不可多得的武将。”

都统是八旗官职，为驻防各地的八旗长官。若地方重要，则设驻防将军，以副都统为将军的副手，官阶为正二品。若地方不重要，则不设将军，只设都统，官阶为从一品。

乌兰泰是广州副都统，是个正二品的八旗武官。他是满洲正红旗人，早年担任火器营鸟枪护军，从征回疆有功，是八旗中少有的猛将。

郑祖琛闻言大喜，说道：“有穆大人运筹帷幄，咱们齐心协力，必能扶持危局，剿灭群丑。”

穆特恩只是笑了笑，并不多语。他知道，广西大局糜烂，想挽救时局并不容易。

按惯例，朝廷应当简派一个得力的钦差大臣，调派各地精兵，节制巡抚、提督以下所有文武官员。如此事权统一，方有成功的希望。

穆特恩很想出任这个钦差大臣。但他和郑祖琛一样，不敢直接上书咸丰，直言拜上帝会、黑旗军的威胁。

毕竟，拜上帝会还未起事，黑旗军羽翼未成。若是危言耸听，很容易招致中枢反感。

于是，众人皆知广西将有大变，却都不敢上奏皇上，只瞒着咸丰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