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9章 以本币结算出口贸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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贸易结算货币是国际贸易中用作计价单位和支付手段的货币。通常情况下，结算货币都是世界上认可度高的货币，例如英镑、法郎。

英国、法国为当今世界的头号、二号强国，其货币自然而然地成为当时最重要的贸易结算货币。英法等国也能借助英镑、法郎，对贸易国施加强大的影响力。

晚清没有信用货币，以白银为贸易工具，也就不存在贸易结算的问题。但白银实质上是贵金属，而非信用货币，携带不便，已经不能适应现代工商业的发展。

杨烜决定发行法币，自然可以刺激经济，却也会带来众多问题。要应对这些问题，就需要高超的政治智慧、超强的改革魄力。

对内，军政府需要建立央行，需要完善银行网点，需要建立法币信用，需要推广法币。

对外，军政府需要向各国推介法币。杨烜率先在美国取得了突破口，与美国商人达成了一致。

这其中的原因是多方面的：中美贸易额总体不大；美国实行重商主义，联邦政府是个小政府；广东海商与美国商人关系密切……

怡和行老板、杨烜的岳父伍崇曜出力最大。早在伍崇曜的父亲伍秉鉴担任十三行首时，就与美国商人关系极睦。

有一次，美国商人阿斯特生意折本，欠伍秉鉴七万多银元。粤海关得知后，禁止阿斯特离开广州。伍秉鉴二话没说，当着阿斯特的面，撕毁了借据，还送给他回国的路费。

后来，阿斯特东山再起，对伍秉鉴感激不尽，逢人就宣扬：“华盛顿给了我一个国家，而伍秉鉴给了我全部人生。”

1829年，伍秉鉴又帮助一个叫约翰·福布斯的美国人发了财。伍秉鉴也因此获得丰厚的利润，成为美国旗昌洋行的大股东。

怡和行成了一家面向海外，在美国房地产、铁路、茶叶、矿业等行业有着多种投资的大公司。美国人对这个世界首富甚有好感，伍秉鉴也一度想要移民美国。

得益于伍秉鉴留下的良好声誉，美国人对伍秉鉴的儿子伍崇曜、孙女婿杨烜，很有好感。

而杨烜，也对中美贸易结算问题提出了非常巧妙的解决方案。

总的原则是：美国向中国出口货物，以美元结算。中国向美国出口货物，以法币结算。中间的差额，通过银行统一结算。

两国间的贸易结算，最关键的是结算方式。传统国际贸易，主要采取汇款和托收两种方式。随着资本主义经济的兴起，银行业日趋发达，信用证也开始流行起来。

所谓信用证，是本国银行根据进口人（买方）的请求，开给出口人（卖方）的一种保证承担支付货款责任的书面凭证。

顾名思义，信用证要求银行承担连带保证责任。而银行实力雄厚，万一贸易出现风险，银行也能及时赔偿，可以大大降低风险，促进国际贸易。

以信用证为贸易结算方式，关键在于开据票证的银行。广州暂时还没有商业银行，只有传统票号、钱庄。暨南军政府虽创办有振兴银行，却是一家央行，并不过多涉足商业业务。

这可难不倒杨烜。

广州十三行经营对外贸易近两百年，自有一套成熟的抗风险措施，其中最主要的就是公行基金。这种基金类似于商业保险金，一旦哪个行商出现经营风险，便从基金里支取银钱，应对危机。

通常情况下，公行基金规模可达上百万两白银，甚至数百万两白银。

满清时，广东当局缺钱，往往打十三行的主意。十三行首也多从公行基金里支取银钱，以魇官府的贪欲。有时候，十三行甚至还要从洋行借钱，弥补公行基金的亏空。

暨南军政府入主广州后，杨烜同样盯上了公行基金。不过，他并不是向十三行要钱，而是利用这笔公行基金，成立了一家商业银行。

银行取名为“暨南工商银行”，将作为暨南军政府的贸易结算银行，为出口贸易开具信用证。

此时的华南对外贸易，除了出口茶叶、生丝、瓷器等传统商品外，也开始出口了工业制成品。譬如新宁公司钢铁厂生产的钢制模具，远比美国人生产的铁制模具好。

作为对等措施，美国商人亦愿意以信用证的方式开展出口贸易，以美元为结算货币。伍崇曜家族在美国银行业有着大量投资，这些银行愿意为中美贸易开具信用证。

美元与法币一样都采用金银复本位制，一美元价值一银元，一元法币同样价值一银元。这样一来，一美元与一法币完全对等，连汇率问题都解决了。

阿礼国听过杨烜的介绍，陷入了沉思。以法币为贸易结算工具，乍听起来毫无可行性。可杨烜诡计多端，竟在美国商人身上打开了突破口。

作为世界第一强国，英国苦心孤诣要维持世界霸主地位。出于这种考虑，英国不仅与法国、美国、俄国等国家结怨，还曾在十年前出兵华夏，与华夏结下了深仇大恨。

以伍崇曜为首的广东海商，与美国商人关系更睦。英国商人虽是广东海商的最大贸易伙伴，彼此关系反而很一般。而伍崇曜，这个实力最强的广东海商，正在与最大的英国洋行-怡和洋行打官司呢！

阿礼国断定，杨烜正在积极向美国人靠拢，试图打破英国的商业霸权。使用法币结算贸易，正是杨烜与美国人使出的一记重拳。他谨慎地说道：

“殿下，法币刚刚发行不久，尚未建立有效地信用。敝人担心，英国商人可能会对法币缺乏信心，进而影响中英两国贸易。因此，用它来结算中外贸易，似为不妥。”

英国人一向傲慢，习惯了自己制定规则，决不会轻易就范。杨烜对此早有意料，说道：

“领事先生，我听说在英国殖民地，譬如印度、南非、加拿大、澳大利亚、新西兰等地，都使用英镑结算贸易。这也无可厚非，毕竟殖民地没有主权，一切都由宗主国说了算。

“可我还听说，英国滥用商业霸权，逼迫小国、弱国接受英镑。这种英镑霸权，是英国强加给小国、弱国的枷锁，压得小国、弱国喘不过气。

“你们英国人一向鼓吹经济自由主义，主张开放通商。可英镑霸权与经济自由主义相违背，是英国经济的毒瘤，也是酿成英国经济危机的根源。

“从国际公法上看，各国都应彼此对等。体现在贸易上，只要一国货币有足够的信用，就应以本国货币结算本国进口贸易。

“法币虽然刚发行不久，却得到广东海商的鼎力支持。民间对法币的信心很足，振兴银行的金银贵金属储备很足。因此，法币是一种健康的、生机勃勃的货币，完全可以担起贸易结算的重任。”

阿礼国哑然失笑，摇头不已，等杨烜说完，立马反驳道：“殿下说英国以英镑霸权欺凌小国，本领事实在不敢苟同。英镑信用足，采用金本位制，流通性好，受到其他国家的欢迎。

“英国是个重商主义国家，从未强制他国接受英镑作为贸易结算工具。英镑也不存在霸权，英镑的地位是由历史形成的。经过了数百年来的大浪淘沙，各国商人最终选择了英镑作为贸易结算工具。”

不愧是上海外侨领袖，阿礼国思维缜密，说话条理清楚，令杨烜、唐约翰亦暗自佩服。

杨烜心想，这个新任英国驻广州领事，无疑将成为一个值得尊敬的对手。如果应对得当，亦能增进两国互信，促进中英合作。

阿礼国又提议道：“殿下，数百年来，英国商人与广东海商贸易，都以白银为结算工具。依我看，咱们应该搁置争议，先以白银结算贸易。待法币信用建立起来后，再以法币作为军政府进口贸易结算货币。”

这自然是不行的。货币信用是需要长时间的积累的。但世界日新月异，华夏本就落后，再不加速前进，必要被外国甩得远远的。

靠时间一点一点积累信用，在这个不进则退的时代，在两次工业革命交替之际，是行不通的。杨烜断然拒绝了阿礼国的提议，说道：

“阿礼国先生，我也向你坦白。法币有着很好的基础，关键是信用问题。如果中英两国各自使用本币结算贸易，于法币的信用大有裨益，亦将方便英国对华贸易。

“这是一件互利共赢的事。况且，英镑采用金本位制，法币采用金银复本位制。英镑与法币，实际上也不存在汇率问题。必要时，我们可以黄金为参照物，确定两国货币的汇率。”

阿礼国见杨烜态度坚决，知道反抗无益，只好模棱两可地说道：

“越王的提议，我会向英国政府详加报告。英国政府秉持重商立场，通商由商人自行决定贸易结算的细节。如果这样的话，贵政府又有商业银行做担保，英国商人一定会乐于接受法币。我们之间的分歧，可能只是杞人忧天。”

杨烜态度极为强硬，当场表态道：“以本币结算出口贸易，此事并无转圜的余地。英国商人既要在华南做生意，就得遵守军政府的规矩。否则，休敢我们转向美国商人、法国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