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戚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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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沈鸢屏退了丫鬟，领着她走往戚家宗祠，这里长年有人打扫，十分整洁，薰香之气扑鼻而来。

曲情被迫领在前头，内心惴惴不安，原作从未发生过类似的事件，她无从b对也不知该如何应对，而沈鸢在她身後亦步亦趋，始终不与她平行，直到她推开了宗祠古老的木门。

沈鸢厉声道：「戚家第十一代子孙．戚氏旖旖跪下！」

曲情正寻思着用什麽姿势跪才好，旋即一道劲风扫来，後膝被应声打弯，她身子一歪，跪在了蒲团上。

「谁让你跪在蒲团上！跪地上！」又是一阵锐风，曲情被打得往旁一跌，落在蒲团外，她立刻起身安安静静地跪好，不发一语。

然而，她的内心却是波涛汹涌，不敢置信、惊疑不定、愤恨不平，乃至莫名其妙——刚才的一切都很美好，甚至曲情觉得只要揣着这日的记忆，不管未来如何风雨磨难她都不再惧怕了，却为何偏偏是现在？为何要现在将这美好的一切破坏殆尽？

这与她过去的经历很类似，老天似乎不愿意她感受太多幸福，幸福过了头，就得付出代价。

外婆……就是在她以为终於可以毕业去找份工作以减轻家中负担的时候，突然地过世了。

她不禁红了眼眶。

一顿庆生饭，落了两次泪，却是天渊之别的两种泪水。

先甜後苦，难以承受。

沈鸢手握藤条，往曲情跪着的腿上又是一甩，腿上火辣辣的疼，打得她直不起腰，但她仍是努力撑起身子，笔直地跪着。

她目不斜视，SiSi盯着戚家列祖列宗的牌位，努力不让打转的泪落下，更不吭一声。

看来，沈鸢还是如她所认知的沈鸢一样，教育nV儿仍是恩威并施，赏善罚恶，不容置疑，只是因为过去的戚旖旖状况特殊，沈鸢才特别宽容罢了！

「旖旖，你自醒觉以来，我不曾打过你，现在，你可知道原因？」

石砖铺就的地面冰冷刺骨，坎坷的触感令她单薄的膝盖生疼。感X使她实在不想理会这个将她置於这般境地的罪魁祸首，但理X却又知道若不理会，肯定会更加遭罪，对谁也没好处，包括沈鸢。

曲情口乾舌燥：「知道。」

沈鸢站在她後方，看不见是如何神情，曲情方才吃饭感动时几乎落泪，心底软得不行，觉得自己几乎可以献出所有，可如今委屈了，心底竟也可以变得y如铁时，冷冷地不打算解释，抱着破罐子破摔的心情。

「好，很好！」沈鸢的语气多了三分狠劲，藤条使劲往曲情身上cH0U起来，「你既是知道，便就是明知故犯了，合该被罚！」

一下一下，坚韧又富有弹力的藤条狠狠地cH0U过来，将曲情的整个後背和大腿cH0U得火辣辣地疼，她咬着嘴，不自觉地将自己的下唇给咬出了血。

她这辈子还从未被老师以外的人打过，还打得这般狠，外婆是从不打她的，她更是从不调皮。

只是这回，她为了活命，想出的这点计策，对於她现在的监护人而言，却是欺师灭祖的大罪。

这计策，就是让修行天才戚时春——也就是利用戚旖旖的父亲留下的手稿，替她训练出一支只属於她的护卫队，来保护戚家。

可是，如今的旖旎传世界中已经剧情大变，她不知道会不会如蝴蝶效应般牵扯未来，不敢太过声张此事，所以，她压根没打算找沈鸢商量。

除了应该保密未来之事外——归根结柢也是她始终都与沈鸢保持距离，从没把她当作自己人。

那厢沈鸢还在往她背上横扫，她闭上眼睛，伤处已经痛得麻木了。

「你为何一句话都不解释？！」沈鸢竟是气哭了，鼻音浓重，「那是时春毕生的心血呀……你就这麽将之全数教给了外人！你自己……你自己无法修行，自己知道的吧？这是我们戚家的所有物，你就算学不了，也不应该将它教给外人！」

内心千万个反驳与牢SaO，却只能吞下去，她虽不是这家的人，却占用了这具身T，此刻也就只能充当戚家的人挨罚！

她的确做了错事，因为她明知道这事会牵动沈鸢的敏感神经，她还是背地里运用沈鸢给她的一切资源办成了这件事。

於沈鸢而言，这无疑是一种背叛。

但是……但是……

曲情只是想活下去而已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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痛晕过去以前，依稀听到沈鸢放话要她禁足在戚家宗祠的讯息，而直到大门锁上，她才容许自己失去意识。

她就这麽倒在先人所铺就的冰冷地砖上，补了整今日份的眠。

稍晚还是涣花将她叫醒的，她迷迷糊糊醒来，只觉得除了先人牌位两旁的烛火以外的四周都无b黑暗，沮丧着脸的小婢nV提着灯笼，为她送来食盒。

「哭什麽？没出息。」曲情嗓音嘶哑，连自己听着都吓一跳，她瞥了一眼打开的食盒，「菜sE又恢复之前的水准啦……」

涣花是真的哭了，圆圆的眼睛扑簌簌产出斗大的泪珠，落到躺在地上的曲情脸颊，泪滴暖暖的淌下来，让曲情再也说不出调侃的话。

「你是容昊城最得力的万事通，哪儿有你去打工，哪儿的差事就办得最好；你还是紫竹筑一群年轻修士的老师，一点灵力也没有，却把他们教得很好，治得服服贴贴——为什麽、为什麽在这里就被打成这样呢？呜呜……」

曲情抹了抹脸上雨点般的泪，也有点想哭，可她能怎麽办？沈鸢毕竟是母亲，而她自作自受。

「那群兔崽子怎麽样了？」曲情扯出一抹笑道：「妈有为难他们吗？」

「你怎麽……你怎麽就只关心别人？今天可是你的生辰啊！」涣花cH0UcH0U噎噎，口齿不清道：「夫人说教都教了，她没法管，但是也不准你再收徒弟了。夫人还说，你禁足期间，要罚写戚字一万遍……没抄完或是没在宗祠待满一个月都不许出去。」

这惩罚，简单粗暴还很nVe心……怎地有些既视感，好像几日前曲情才对谁们说过类似的话……

真不知道是否该说不愧是母nV吗？

「涣花，我托你办的事情如何了？」

「早就办完了！」涣花扁了扁嘴，「小姐，你现在不应该是先起来包紮伤口吗？」

包紮？她这才挣扎着起身，涣花眼明手快立刻将她扶起坐好，哪知一牵动身T，身上衣服就被撕拉地扯下来一半。

背後瞬间凉飕飕一片，转头一看，原来自己的衣袍早就在被无数次的击打中破裂不堪，随便一扯就撕了开。

虽说被打时声光效果十足，藤条与衣物齐飞，再附带沈鸢的质问，却并非是无法忍受的伤，倒是涣花拿药酒在她背上伤处涂抹，边抹边啜泣，涂得乱七八糟的时候，她方才觉得背上的伤痛入骨髓。

曲情咬着牙，不想让涣花哭得更伤心，忍痛忍得心烦意乱，药酒涂到一半，挥挥手：「走走，去帮我拿乾净衣服来。」

涣花最是情感丰富，拒绝好意总会让她受伤，但曲情管不了那麽多了，她的生辰——正确来说该是戚旖旖的生辰，是九九重yAn节，即将入秋的季节，若是衣不蔽T肯定着凉，她不能让戚旖旖的生辰再变得更凄惨。

许是意识到这点，涣花难得没发作，提着灯笼出去将门带上，还不忘落锁。

不多时她便回来了，提着一个水果篮，里头放着一盘削好的苹果，兔子形状，果r0Uh白，清香阵阵。

想到涣花总是在跟着她出门教课或是打工时带着一篮苹果，曲情问：「哪来的苹果？」

涣花眼神有些躲闪，递给曲情一套乾净衣服，她也不催促，起身至角落屏风换装，这时涣花才讷讷道：「是夫人削的。」

曲情一愣，从前涣花递来的果盒中苹果总是削成这可Ai模样，而涣花自小不擅刀工，每次吃她做的菜总要吐槽r0U大块得像是要喂狗吃的，她怎麽就没想通这一点。

「难道每次都是我……我娘削的？」

涣花盯着她从屏风出来，上前给她系好腰封，边系边说：「小姐，你知道若是我切的不会长这个样子。」

「为什麽是苹果？」曲情有些赌气，「我向来不Ai吃，总是很酸。」

「知道你不Ai吃，这话我也问过了夫人，她总说：因为吃苹果平平安安啊。」

涣花清甜的嗓音萦绕在曲情的耳边。

吃苹果平平安安啊。

曲情恐怕没想到，在很多年以後，她还是会一直记住这句话，从此深刻在心底。

平安是福，也许这是沈鸢作为母亲对戚旖旖的最大愿望。

可她们终究不是真正的母nV，曲情只是为了剧情可以顺利发展才做的这一切。她的目的X很明确，就是代替戚旖旖正确走完剧情，虽然剧情乱七八糟，可在这里生活的半年多以来，她隐隐约约找出了脉络来，这一切都是有规则的，就算剧情乱了套，走向却仍然大同小异，她知道，戚旖旖这辆不可停歇的列车，仍在轨道上颠颠簸簸的走着，不曾走出奇奇怪怪的岔路来。

因为曲情始终觉得她迟早会回去的，她的到来是一个错误，戚旖旖这副身T并不是她的所有物，而这个世界也不是能见容她的世界，这是不可磨灭的事实，所以一切总会回到正轨，她只需要遵循被设定好的路线，一路往前，静待戚旖旖回归的时刻，这就没有错。

但她从未想过，戚旖旖到底回不回得来，若是回不来，她该怎麽办？

若是原主再也不回来，她又该何去何从？而她，也许就会变成了戚旖旖，就此过着别人的人生。

那麽，这份来自於沈鸢的Ai，她是否就可以欣然接受了呢？

眼眶一热，鼻头一酸，曲情就算被打得皮开r0U绽，也未肯落下的泪，此刻终於潸然而下，泣不成声，她控制不住地cH0UcH0U噎噎，眼泪像被拧开的水龙头不停地流，直到涣花扑过来抱住她，她才终於呜咽一声，嚎啕大哭起来。

在陌生世界闯荡的惶恐，以及对知晓未来悲剧的不安，都令她无所适从，是以她若不找一个理由鞭策自己前进，她很可能会旁徨得再也无法做成任何事，包括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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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迷糊糊地醒转，视野朦胧里一抹雪白的身影夺人心魄，她瞪大了眼，发现自己竟又见到了那只淡然的狐狸，他的侧脸如雕如琢，雪白发丝垂落，即使倚在灰败斑驳的破庙墙上，苍白虚弱，也依旧超凡不俗。

篝火噼啪，曲情离开热源起身去叫他，可他眉间紧蹙，似是怎麽喊也喊不醒。

「狐狸！狐狸！」

她解下身上狐毛大氅胡乱给他裹上，伸手去0他的脸——这一次，她没有被阻止地成功0到了，白皙的颊侧冰凉得令人心惊，更可怕的是，这麽近的距离，曲情感受不到他的吐息。

不敢去探那鼻息，哆嗦着执起狐狸的手腕，颤抖的手指过了好一阵才按准狐狸的经脉——

然而不论怎麽按，答案都是一样。

那就是没有脉搏。

意识到事实的瞬间曲情如晴天霹雳，心脏阵阵紧缩，她握着x口，几乎要厥过去。

破庙墓门被大力踹开，木条飞溅，狂风雨雪猛地灌入庙中，失去理智的萧永逸挟风而来，不偏不倚地将黑剑刺入曲情的心脏。

故事的另一种结局，就是她救不活狐狸，与他一同殉葬。

曲情蓦地惊醒过来，梦中被冰冷剑锋当x贯穿的痛楚真实得令她不寒而栗，冷汗直流，她挣扎着爬起身，戚家牌位前的烛火一如往常轻轻摇曳着，彷佛什麽事也没有，曲情宿在这里好些天，打着地舖，自然不b房间舒服，睡得腰酸背痛。

余悸犹存。

被鞭笞的伤口还未癒合，那梦里的痛楚是由此而来，也对，她又没被刺过心脏，又怎知道那是怎样的痛呢？

梦终究是梦，醒来没多久，脑海里的影像就已然模糊，曲情起身拜了拜戚家先祖，点上了香，闭上眼祈福到一半，脑海里冷不防浮出靉靆君的模样。

俊美得朦胧如仙的容颜，侧着头，唇角微微g起。他说：不道别，亦是希望再见。

如今作为戚旖旖活着，还能再见他吗？

曲情知道不能。

他是所有角sE中於戚旖旖世界之外的存在，在原作与戚旖旖应是毫无交集，就算有些相g，两人也从未真正相见过。

第一次相逢，已经是破格，曲情就算再遇到任何困难，也不能贸然与他求助，因为旖旎传的一切很可能会被她所Ga0砸。

喉头一阵痒意，似有什麽洪水猛兽要从口里冲出，忽地开始咳嗽不断，背上仍然火辣辣的疼，而此前强灌灵药驱动招式的内伤也未好全，加上这麽多天宿在冰冷的石砖地上，内忧外患同时发作，浑身感觉快要散架了，她只好倒回简陋的地舖上。

一阵疯狂的奔跑声忽地由远而近，匆匆而来，脚步声停在门前，接着，祖祠落的锁窸窸窣窣打开。

来人不是涣花，而是挽花，她向来端庄，此刻竟云鬓凌乱，气喘吁吁地扯起了地舖上的曲情，她的手劲很大，曲情被箍得生疼。

「挽花嬷嬷？你这是g嘛？我还在思过呢！不能出去……」曲情莫名其妙。

挽花颤抖着道：「堕魔……闯、闯入了戚家庄！夫人……夫人让我来带你逃跑！」她拉着曲情往外跑，自己的腿却软得不行，跑到一半竟带着曲情一起跌了一跤。

曲情游魂一样，任由挽花粗鲁地拉起，再次狂奔起来，刚才跌倒硌疼的膝盖有如火烧，一颗心却如坠冰窟。

「挽花！你、你说什麽？堕魔……」她恍惚道：「半年……不是还有半年吗？」

「小姐，你在说什麽？」挽花红着眼眶，有些歇斯底里道：「求你了！快别耽搁了，夫人还在前面带人拦着呢！再不走来不及了！」

曲情不信。

究竟是哪里出错了？

戚家灭门，不该是燕云九十六年时所发生的事吗？

她这些日子花费心思筹备，就是为了至少能有在堕魔者底下逃生的本钱，如今竟是如此措手不及。

挽花拉扯着她跑跑停停、磕磕绊绊逃到了後院小门，将她推出去，自己却往回走，曲情不知所措地拉住挽花，「你去哪里？」

「当然是回夫人身边了，小姐，您是戚家的独苗，万万不可有事，我与夫人相伴几十载，就是Si也不能抛下她的！」挽花说完，想到什麽事似的，抖了抖袖口，将一支莹润的白玉环匆匆套在曲情手上，「这是夫人原先要送给小姐的生辰礼，能保你平安。当天事情发生得突然，夫人一时找不到时机送出去。」

挽花郑重地施以一礼，「别了，小姐，老奴怕是再没有福气服侍您了！」

她转身yu走，曲情猛地捉住她的袖子，「灵衙呢？！挽花，快通知灵衙！」

「夫人与城主向来以灵鸽联络，但飞鸽抵达灵衙也需最少一炷香时，根本来不及……现在以我们的命，还能为小姐挡一挡……」挽花低头擦泪，原就佝偻的身子更显朽老。曲情见到的总是她JiNg神瞿铄的样子，现下这才後知後觉挽花真真是个不折不扣的老人了。

然而这老人，似有无穷大的力气，无论曲情如何挣扎，都阻止不了挽花将自己往外推的力道，纵使她练剑多时，仍抵不过这GU蛮力将她重重搡出戚府门外，砰的一声，院门关上，曲情跌落在地就立刻弹起身，朝紧闭的木门一扑，正听见门从里头被闩起的声响，「小姐，快走吧！」

「我不走！」曲情脑子如乱麻，此刻也只是本能地在行动，她伸手狂拍一气，门後却再没发出声响。

那些堕魔者心狠手辣，毫无耐心，见人就杀，就算自愿将所有珍稀宝物缴出，他们也不可能留人X命，沈鸢只是个普通人，带着普通且为数不多的家丁，又如何能拦住？

曲情心慌如焚，一切来得太突然，又被关在祖祠好多天，除了一袭素衣，身上什麽也没有，涣花也不知道去哪了。

可她这半年来的功夫可不是白琢磨的，就算没有灵力，还有些武力傍身，翻手一掌，便把牢固的门闩给打了个凹，门露出缝隙，再在附近找根结实的树枝把後门给生生撬开。

若有灵力，怕不必这麽费力，直接轰开门就行，偏偏曲情没有。

她溜回戚家内院，往自己藏了许多法宝的涟漪轩狂奔而去，贼人还未闯入，打斗声自前院传来，她愈听愈是心惊，但思路反而更要冷静，此去是一趟Si斗，得要准备周全，她急忙穿上乾坤袖，再踏轻灵靴，cH0U走剑架上的春樱剑，夺门抖鞘而出，剑声清越。

弦月高挂天际，却丝毫不受戚家山雨yu来的肃杀之气所扰，仍旧亘古不变的清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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