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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清早,边边独自去了翠微山脚下的公墓陵园。
如果如外公所说,这边真的要开发什么动物园,恐怕公墓陵园也是要搬迁的。
边边心里有些难过,她不想搬迁,妈妈喜欢花,山脚下的陵园周围有樱花树,春天一到,会有粉粉的樱花瓣飘落在妈妈的墓碑上。
不过开发动物园的事,边边也无能为力。
她觉得自己骨子里还是相当保守,不喜欢改变也不喜欢动迁,哪怕是重活一世,陈边边也还是陈边边,从来没有改变过。
边边坐在墓碑边,和妈妈说了一会儿心里话,回头还能看见傻子阿松站在陵园门口,愣愣地望着她。
自从她给了傻子阿松几颗糖以后,傻子阿松就总是跟着她,却又不敢靠近她,从镇上一直跟到了陵园。
其实如果他不是个傻子,再把脸洗洗干净,拾掇一下,兴许还是个英俊的少年郎。
边边远远地对他招了招手,叫他过来,自己这边还有糖。
傻子阿松察觉到边边和他打招呼,惶恐地避开她的目光,匆匆跑开了。就像他心底最神圣的东西被玷污了一般,而玷污者,就是他自己。
边边陪着妈妈讲了半晌话,把自己的学习和生活上的事,一股脑地向妈妈倾诉了,感觉心胸豁然开朗,悠悠的凉风吹进来,一片清明。
边边走出陵园,傻子阿松不知从哪里又蹿了出来,边边正要叫住他,他张牙舞爪地大喊着:“熊家婆!熊家婆来了!”
边边惊愕地朝着他所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一只黑熊从林子里钻出来了!
黑熊体型巨大,爪锋锐利,牙齿坚韧,四肢粗壮,站起来足足有人高!
边边吓傻了,想起外公说的,因为动物园开发的事情,林子里的动物四散奔逃,有些迷路下山,来了镇子上。
傻子阿松还在张牙舞爪地大喊大叫:“熊家婆!是熊家婆!”
黑熊见到人类,本能地当成了敌人,嗷嗷地嚎叫着,朝他们所在的方向扑过来。
边边一把抓住了傻子阿松,带着他连滚带爬地朝着小镇的方向狂奔。不过他们哪里跑得过黑熊,转眼间,黑熊近在咫尺,咆哮着发泄家园被侵占的怒火。
“装死!快装死!”傻子阿松傻乎乎地对边边说:“熊家婆很笨,装死它就不知道了!”
说着他自己已经躺下来,趴在草地上装死了。
边边哪里敢停下脚步啊,什么遇到熊要装死啊,那都是电视上面的情节,谁知道有用没用!
再说那只熊明显就是被人类给惹怒了,就算装死真的有用,只怕它也是要对他们进行一顿惨无人道的“鞭尸”吧。
“喂!别装了,快跑啊!”边边冲傻子阿松大喊:“快跑!”
傻子阿松不动声色,真的就跟死了一样,而熊压根看都不看阿松的“尸体”,径直朝着边边扑过来。
边边跑得没力了,摔倒在地,眼睁睁看着那只黑熊近在咫尺,朝她挥着尖锐的利爪。
熊掌上有倒刺,这一掌拍下来,绝对能把她的皮都扒拉下来一块!
边边害怕地抱住了头。
意料中的痛感并没有传来,耳边只听大熊“嗷呜”地叫了一声,声音无比惨烈。
边边抬起头,看到一只狼扑在它的身上,一口咬住了它的颈子,殷红的鲜血顺着它棕色的毛皮潺潺流下来。
熊震怒无比,一掌拍向身后的巨狼,将他扒拉下来,狼落地之后,前脚往前面跪了跪,但立刻又重新站了起来,挡在了边边和熊之间,非常明显地护住了她。
一狼一熊,喘着粗烈而炽热的气息,对视着。
狼露出了锐利的獠牙和血红的牙龈,低低地咆哮着,威胁着
虽然黑熊的体型明显具有压倒性的优势,再加上熊掌灵活有力,区区一只狼,本够不成它的威胁。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那只熊偏偏被它的气势镇住了,然后怂了,原本站立着挥舞双臂的身子也慢慢地蜷了下来,退后几步,带着伤跑开了。
它一跑,狼立刻半跪了下来。
边边连忙爬过去,看到他左边前脚上有一块明显的血肉,是让熊掌扒拉下来的。
边边来不及惊愕为什么会在这里见到狼,她跪在它面前,拾起他的前掌――
“你你受伤了!我带你去找医生,想想办法。”
边边说完就像抱狗子一样,想把狼抱起来,可是狼足足两米长的体型,她一小丫头哪里抱得动。
而且就算抱起来了,她总不能带着一只狼去看兽医吧,指不定兽医会直接打电话报警呢。
狼扑开了边边,躺在到地上,然后用殷红的舌头去舔舐脚上的伤口。
边边蹲在它身边,心疼地看着它,小心翼翼地问:“疼么?”
狼偏头又舔了舔她的手,示意她,没事,不必担心。
傻子阿松走过来,看看狼,又看看边边,嘴里喃喃叫着:“人变成狼,狼又变成了人。”
狼警惕地望了这傻子一眼,露出利齿,发出威胁的低吟。
傻子阿松立刻跳开几米,不敢靠近,只能远远观察它。
边边并没有在意阿松的胡话,她蹲下身安抚它,说道:“没事,他不会说出去,就算说出去,也没人会相信。”
狼自顾自地舔舐着前掌的伤口。
边边看着它的动作,忽然想到了一个人,当初她膝盖手上,那人不是也这样舔她的伤口么,舔完第二天,她伤口就完全愈合了,连疤痕都没有留下。
边边轻叹一声:“要是顾怀璧在就好了。”
狼尖尖的耳朵竖起来,偏头望向边边。
边边自顾自地说:“他肯定能帮你,可是”
她看上去有些难过,低下了头,神情失落:“可是我都已经好久没有搭理他了,听说他有女朋友了。”
她是不会和有女朋友的男生交往的,哪怕只是朋友的交往
狼慢慢地凑近她,伸出舌头舔她的脸,结果给她舔了一脸狼血。
“哎呀。”边边擦掉脸上的血迹,说道:“你是狼,又不是狗,干嘛总舔我啊。”
狼那双晶蓝的眼睛热切地凝望着她,□□地告诉她:“就是喜欢你啊。”
边边笑了起来:“以后你就是我最好的朋友了,我不要顾怀璧了。”
狼闻言,眸子里神情有些复杂。
边边忽然想起了什么,兴奋地说:“对了,你在这儿等我,我知道有种草能止血!”
她站起身,弯腰在四野里杂草里寻找着:“奇怪,以前经常看到的啊,为什么要找的时候,一根都没有了。”
这时候,傻子阿松走过来,将一把草递到边边手里:“给你!”
边边望向手里的那一把薅草,正是她要找的止血的蓟草,她惊喜地望向他:“哇,你好聪明啊。”
傻子阿松从来没有被夸奖过,挠了挠头,觉得挺不好意思,憨厚地笑了笑。
边边连忙跑到狼身边,顾不得苦涩,将蓟草放进嘴里使劲嚼碎了吐出来,然后敷在了狼前掌的伤口处。
狼愣愣看着前掌上那一团温热的蓟草碎碎,它长鼻子过去,嗅了嗅,然后本能想要伸舌头去舔,边边连忙按住他的脑袋,义正言辞说:“你又不是狗,怎么那么馋啊!这个不能吃,这个是给你止血疗伤的,下次我再给你带肉罐头。”
狼望望边边,又望了望自己的伤口。
对于这只狼到底是怎么跟着她一路从江城来到水乡小镇,边边真的是太好奇了,可是狼不会说话,不管她怎么问,它永远都只会用那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无辜地望着她。
边边终于还是放弃了,悠悠地打了个呵欠。
狼立刻侧躺下来,咬着她的衣角,要她挡在自己的肚子上睡觉。
狼浑身的毛都是硬硬的,唯独肚子上软白的一片,长的是细细的绒毛,枕着非常舒服。
边边也不跟它客气了,睡在草地上,枕着它的肚子晒太阳。
狼时不时回头舔舔她的额头和脸颊,边边总嫌他脏,伸手推开它。它倒是挺委屈,又不是狗,不会吃那些奇怪的东西,其实一点都不脏的。
它吃过最奇怪的东西,就是边边投喂它的肉罐头,吃过一次,觉得人生哦不,狼生都没有希望了。
傻子阿松蹲在边上,看着小姑娘蜷在大狼的怀中,大狼不住地用脑袋去拱她的胸,他轻蔑地说:“人变成狼,就开始耍流氓,se狼!”
狼威胁地瞪他一眼,一尾巴扫过去,傻子阿松立刻叫着跳开了。
边边已经把这只狼当成是自己养的宠物狗,完全默许了它的亲昵和撒娇,任由它拱着、舔着,都没有阻止,而大狼心安理得和她亲昵,感觉快要死而无憾了。
以前他总是担心边边会害怕他,现在他没那么担心了,边边不仅不怕他,还很喜欢他。
傻子阿松蹲在一边,谴责地望着狼,眼神里直白地透出鄙夷,仿佛是在说,你敢让她知道你的真面目吗。
他当然不敢,要是边边知道真相,可能会要宰了他。
不过说起来,这傻子还真不傻,他那混浊的眼珠子,看得比谁都通透啊。
“人变成了狼,狼又变成了人,人又变成了狼”
阿松念着自己编造的民谣小调儿,走远了。
边边摸出手机,看了看,又放下。
“我想给顾怀璧打电话。”她晒着太阳,自顾自地说:“刚刚发生的事,我想告诉他。”
她曾经说过,无论多么痛苦,只要告诉自己的好朋友,就不会那么痛苦了,好朋友就是要相互分担啊。
无论是喜悦、痛苦亦或是恐惧,顾怀璧就是那个可以相互分享与分担的人。
边边终于按下了手机,半个月来,第一次拨通顾怀璧的电话。
狼焦躁不安地看着她,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低吟。
良久,边边放下手机,叹息道:“他没有接。”
狼张开嘴还是吐热气,显而易见是紧张了。
边边重新躺下来,将脸埋进它那柔软的腹部,低声说:“他可能在忙着谈恋爱,没时间接我电话呢。”
狼:……
“说不定,那女孩也躺在他身边,他们在做什么奇怪的羞羞的事情,所以才会接不到电话。”
狼:……
“算了。”边边叹息了一声,意味深长地说了句:“人之常情,他都是有女朋友的人了,我最好不要打扰他。”
“咦?你怎么了,你流什么口水,哇好恶心。”
她话音未落,狼忽然将女孩扑倒在草地上,爪子按在她的胸脯边,开始疯狂地舔舐她的脸,她的脖颈,弄得她满脸湿润,都快喘不过气了!
边边一把推开了狼,义正言辞地教训道:“我都说了不能随便扑倒人家女孩子!你怎么跟个泰迪狗一样!”
狼心说,老子又不是见人就推,怎么就泰迪了,再说,这不是她自己说的吗,什么奇怪的羞羞的事情。
当然,还是有点小心虚的毕竟,动机不纯。
“看在你救我一命的份上,这次不跟你计较。”
边边用纸巾擦了脸,又抓起狼爪子看了看:“血止住了,这草药很有效啊。”
狼蹲坐在她身边,她说什么,它便乖乖地听着,和她一起等夕阳日落,山头冷风飕飕,不过狼的身体滚烫,温度很高,靠着它便一点也不会觉得冷。
她要是有兴趣挠挠它最敏感的绒耳朵,它就会软绵绵地趴在她的膝盖上,时不时哆嗦一下,惬意极了。
……
太阳落山,边边回了家,狼一直送她到小镇边缘,周围有了人烟,边边再回头,狼已经不见了。
对于这只狼,边边总觉得有莫名的熟悉感,但具体又说不上来,隐隐约约能和那个少年的影子重合,不过又不能细想,否则毛骨悚然。
离奇的事情经历太多,边边都有些不敢相信这个世界的真实性了。
遇熊的事情边边没有告诉外公外婆,害怕他们担心,也害怕他们追问。她和狼就像一对秘密的地下情侣,对任何人都是要保密不能讲的,而唯一可以分享秘密的顾怀璧,又有了“新欢”。
嗯?新欢这个词好像用得不对,她又不是“旧爱”。
边边一个人托着腮帮子胡思乱想,竟还把自己弄得面红耳赤的。
这几日她和外公去集市赶场,采办了不少年货,所以每天太阳落山前,边边山坡上找狼,都能给它带好多好多食物,什么腊肉干啊、糕饼啊、甚至有一次,她还企图想要给它投喂五毛钱一根的那种辣条!
那段时间,狼真的很痛苦。甚至有时候它都在想,为什么要千里迢迢跟过来受这份洋罪,它完全可以在王府花园过神仙日子。
至少食物是绝对符合口味的。
但它私心里还是舍不得离开,要边边一叫它,不管隔了多远,它总能在几分钟之内赶到。
有时候,边边甚至都不觉得它是狼,而是森林之王,是守护森林与大地的神。
动物们畏它又敬它,不敢靠近,但也想要亲近。
每次它趴在草丛间晒太阳,总会有鸟儿战战兢兢想要落在他身上,但又不太敢,只在它头顶盘旋,叽叽喳喳地叫着,有时候见它睡着了,便会落在它身上,给它捋捋毛,这里啄啄那里啄啄。
这个世界上,会有喜欢狼的鸟儿吗,绝对不会有,但是它们真的很喜欢这只狼。
有一次,边边惊愕地发现,它趴过的地方,青草地都长出小白花了!南方的冬天虽然草木常绿,但是冬日里开花却是稀罕事。
“我要不要给你取个名字啊?”边边盘腿坐在山坡上,手里把玩着一朵小白花:“总不能一直叫你狼吧。”
狼懒洋洋地打着呵欠,没理她。
这时候,傻子阿松忽然开口:“取了名字,狼就不是狼了。”
边边好奇地反问:“那是什么啊?”
“是狗啊,你好笨。”
边边仔细一想,觉得好有道理。
“阿松,我发现你一点都不傻,而且很聪明呐!”
阿松嘿嘿笑着:“大家都叫我傻子阿松,我就是傻子。”
“你这是大智若愚。”边边失望地说:“那我就不能给它起名字了。”
阿松嘴里含糊地说:“取了名字,狼就是你的狗了。”
“那他还不一定愿意当我的狗呢。”边边开玩笑地揪了揪它毛绒绒的耳朵:“哎,你愿意当我的狗吗?”
狼浑身一个激灵,立刻倒在了边边的怀里,嗷呜嗷呜地用脑袋蹭她柔软的胸脯。
阿松鄙夷地说:“又借机耍流氓。”
边边看着它撒欢儿的模样,笑着问:“你愿意当我的狗吗?”
狼一只前掌趴搭着她的膝盖,蹙起小山一般高的眉头,温顺地看着她,这模样,跟狗完全没两样了。
“那我就给你起个名字吧。”边边想了想,念出三个字:“顾怀璧。”
狼吓了一跳,猛地跳起来,全身的毛都蓬松地竖了起来,望着她。
“干嘛这么大反应,顾怀璧是我朋友的名字,不过这家伙现在谈恋爱了,那就不是我的朋友了。”
边边想了想:“不然,我叫你阿怀好不好啊。”
狼听到这个称呼,感觉自己的骨头好像都软了,它温顺地走过来,将脑袋放到她的手底下,蹭了蹭,示意她,自己很喜欢这个称呼。
“那就这样定了哦,你就是我的了。”边边站起身,拍了拍自己的裤脚:“明天我再来找你吧,阿怀。”
狼趴在草地上,目送边边离开,然后变回了人的模样,懒洋洋地躺在草地上,看着天上零星的几颗星子。
“阿怀。”他伸手抚摸到自己的胸口,嘴角溢出一丝清浅的笑意。
阿怀,阿怀
从没想过有朝一日,竟然能从陈边边口中听到这般缠腻的称呼,听到她说:“阿怀,你就是我的了。”
顾怀璧感觉自己的心都要融化了,他心甘情愿臣服在她的裙下不是,手下,臣服在她的手下,他心甘情愿成为她的
傻子阿松还没有走,他蹲在地上,看着草地上光溜溜赤条条的少年,波澜不惊说:“狼又变成了人。”
顾怀璧懒得理他,反正都已经看穿了,反正都只是个傻子,没人会相信他的话。
过年的前几天,家里开始忙碌起来,因此边边没有时间来山上找阿怀玩,她要在家里帮着外公外婆置办年货,或者招待亲戚们。
顾怀璧一直跟傻子阿松呆在一起。
傻子阿松的母亲是个温柔的女人,阿松带顾怀璧回家的时候,女人很热情地招待了他,还让他在家里住下来,说阿松没有朋友,你是他第一个朋友。
年二十九那天,边边叩响了阿松家的门:“赵婶,外婆让我来给你们送糕饼呢。”
“来了来了。”系着围腰的赵婶给边边开了门,接过糕饼,又从架子上取下几块腊肉送给边边:“边边啊,拿回去给你外公下酒吃。”
“谢谢赵婶。”
阿松见边边过来,连忙拉着她进屋上楼,急切地说:“给你看狼!狼!狼变成了人!”
边边立刻捂住阿松的嘴,低声道:“阿怀的事,可不能乱讲的!”
阿松急得脸都胀红了,非要拉着边边在家里到处找狼。
赵婶解释道:“是阿松的新朋友,我留他在家里过年来着,这会儿不知道跑哪儿去了,阿松总叫人家狼,真是很没礼貌。”
边边说:“阿松交新朋友了?改天带出来一起玩啊。”
赵婶笑道:“别说,这新朋友还挺俊的呢,跟咱们边边能有一比,是郎才女貌。”
“狼,狼变成了人!是人!是狼”
边边拍拍阿松的肩膀,低声讲:“千万别再提狼的事了哦,越多人知道越好。”
阿松都要急哭了,她怎么这么笨呐,怎么讲都不明白,总让那只大se狼占便宜。
边边离开以后,顾怀璧才从房顶上翻下来,坐在檐边,冲阿松扯出一抹邪气横生的笑。
阿松气得直跺脚:“坏狼!大se狼!占她便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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