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如何能让你看我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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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KI被她一起拉进厨房，看着她一边手脚利落地忙活一边叽里呱啦地说个不停：这个米要怎么怎么淘，不好洗太多遍，会洗掉很多营养，最好是提前泡一晚上，煮出来就会很香很糯；这个燕麦最好是买大粒的，压成片片的也好，比较容易熟~细细的，好消化；要先煮米，滚开水再下燕麦，麦子的话一定要等到所有的麦粒都煮开花才算是真正的熟了，……“你看，如果是片片就熟得很快吧？最后才是牛奶，不要太多的……如果不怕甜，炼奶也可以。奶油或奶酪可就不要咯~~啊，对了，你喜不喜欢意大利面？晚上煮意大利面好不好？是我一个好穷讲究的朋友教我的，虽然还没实践过~~不过看他做得那么好吃，徒弟的手艺应该不会太差吧？……哇，就快好了~哈哈，怎么样，闻闻看~很香吧？而且喝起来很滑哦~这个，对女人老人小孩子都很好，尤其对女人，最好。一般人我不告诉他，嘿嘿。OK了，来，帮我找只碗……”

KIKI一直安静地站在旁边看她兴致勃勃地忙，偶尔搭把手，递个碗呐~滔滔米啊~拿个牛奶什么的。慢慢的，不由自主的，想要靠近这个陀螺一样一刻不停的小姑娘~~她笑得很温暖很和煦，真的好像阳光一样；她声音很好听，甘甜清爽，流水一般；最重要的是，在她身上，你看不到半点距离感……她看着你的眼神，很干净，那双大眼睛好像在说：来，我们一起……看，我是真的需要你……那么，我可以帮你做点什么吗？

“那个……姐姐……”KIKI犹豫了一下，问。

“啊？什么？”许美美装好了粥，擦了擦汗，抬头看她。

“那个……三防之一，是什么？”从她一进门她就想问来着……只是还不熟，所以不太好意思。其实，她怕许美美会笑她无知……

许美美一愣……呃，这个问题问的~有点意外。

“三防啊~就是……防火、防盗、防记者！”

KIKI听完，有点小呆……可是，这样可亲可爱的一个人，你怎么舍得防备她呢？

许美美端起碗往卧室里走，刚到半路忽然大叫：“哇~~KIKI宝贝儿，偶忘鸟拿勺子~~~啊，好烫好烫……”

KIKI看着她呲牙咧嘴的样子，咯咯地笑，哎~~看来，她还是一个足够迷糊的人呢~刚煮出来的粥，怎么连个石棉都不垫直接就用手端啊~~

因为KIKI晚上还有事，所以要养精蓄锐去。许美美看着露露喝完整整一大碗粥，这才放心地收起碗，顺便收拾了人家的厨房和冰箱，忙忙活活半小时，这才擦擦手，回到卧室安静地坐下来。

露露笑她，“你还是这么闲不下来啊？”

许美美灌一大口水，“是啊是啊，哪天你要是看我忽然安静地闲下来，那我一定是生病了。”

“呸呸呸，乌鸦嘴。”露露笑着骂她，伸手帮她理了理额前的碎留海，“许美美，把头发留起来吧，有点女孩子样。”曾经，许美美有一头长长的卷发，海浪一样，很美，她记得。

许美美小鼻子一皱，“不要！很麻烦的~”伸手挠了挠脑袋，“要女孩样干嘛？我现在第二性特征已经很明显了吧？”

露露点她脑袋，“你总跟个假小子似的，不嫁人了？”

“不嫁，”许美美伸个懒腰，“本来就没想着嫁，男人没一个靠得住的，嫁人根本就是找罪受。”

露露看着她，半天，轻声问：“那个人，还好吗？”

许美美动作一僵，点了点头，想了想，笑着说：“他得有二十六七了吧~~是该先谈个恋爱预备个老婆了~”

露露愣愣地看着她，“他还是一个人？”

许美美点头，一个恨不能一天二十小时猫在工作上的变态，能不“一个人”吗？

“许美美，为什么你不肯嫁他？”

“我不爱他，怎么嫁？”

“为什么不爱？”

“是因为……”

许美美赶紧打断她，“爱情这种玄妙的东西哪有什么为什么啊？唉，我说露露宝贝儿，你这是严重跑题你知道吗？咱今天的重点是我的采访！采访！！下个星期再交不出个千数个字儿，我们可就要开天窗了！”

露露笑了笑，“放心~误不了你。梳妆台左边第二格抽屉里有个红色的通讯录，你拿出来。”

许美美蹬蹬蹬跑过去，找到，再蹬蹬蹬跑回来交给露露，一脸好奇宝宝的求知欲。

露露抽出夹在通讯录里的笔，翻开，一边做着记号一边说，“划了对号的，你什么都可以问她，打了星号的就不要问得太深了……如果你还想要更深入的，”她顿了顿，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就找那些三个号码的人，联系他们的时候，打133的号，用座机，不要留私人联系方式。”

许美美点头。

她知道，露露交给他的不是一个通讯录，而是她的身家，甚至，她的性命！

许美美郑重地把通讯录装好，“其实，你完全可以去找他，他有能力保护好你的。”

露露笑着摇摇头，“不想让他看到我现在这个样子。”不想让他看到现在的我，哪怕一眼。即使，那曾经是我年少时一切一切的奢望！

“可是你……不觉得委屈吗？”

委屈……苦笑，“不过是个婊子，没有心，没有明天，有什么好委屈的？”我有什么委屈得资格呢？我对他来说，什么都不是……不，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

“胡说！”许美美怒喝一声，房间霎时寂静下来……静到听得见心跳。良久，许美美缓缓蹲下身来，轻轻抱住她，轻声呢喃：“露露宝贝儿永远都是许美美的宝贝儿，是许美美见过的最最坚强最最善良的好女子。”也是最最脆弱和无助的女子……许美美抱住人家在床上晃啊晃，脸埋进露露的香颈里，闷闷地说：“露露，你好瘦……露露，你不能再瘦了……露露，换种生活不好吗？露露……为什么一定要这么折磨自己？你还这么年轻，你比美美还要小三岁的……”

“二十一岁，对于一个来说，已经老了……”露露幽幽地叹口气。是的，，有什么资格委屈？

“露露不是……”

什么滴进了脖领，打湿了枕头，和垂落在枕间的长发……忽然没由来的一阵心酸，“许美美，你哭什么？”

“寒露，……我想樱芳……很想很想很想她……如果她还活着，一定不会让你这样……一定不会！”

露露静静地闭上眼，是啊……我也想她，很想很想……可是，已经再也见不到她了。

露露，生在寒露这一天，所以有个秋寒袭人的名字——萧寒露。

在她们老家那里，女孩子十四岁就已经订好婆家一门心思准备出嫁了，何况寒露这样长得如此俊俏的女娃子。可是偏偏，寒露学习很好，考试从来都是满分满分的，又写得一手秀气的好字，又偏偏，她还有个了不得的大伯在省城大学里教书。十四岁，家里不准备继续供她读书了，女娃子迟早是别人家的，更何况她哥哥娶媳妇的彩礼钱还没个着落。家里给她订了一门亲，山那边的，八千块钱，没几天，人家就把钱送来了，顺便接寒露过去。反正，迟早都要过去的。

寒露不想嫁人，想读书……在这样的家庭甚至这个地方，这都是让人匪夷所思的妄想。她就是怀揣着这样一份妄想从接亲的半路上跑了，跑到一个不知是哪里的镇上，找到公家人（派出所）说出了她大伯的名字，命运就此改变。

大伯坚持把她接到了省城，她和堂姐樱芳睡一个屋子。她开始在省城上学，初中，高中，她一直很争气，在学校有卫冕之王的雅号，而堂姐樱芳也顺利地考上了大学。如果日子就这样一直走下去，现在的寒露，应该是坐在某个大学的教室或图书馆里，又或许正经历着人生的第一场恋爱。

可是在那一夜噩梦之后，原本平和安宁的幸福生活转瞬坠入无间地狱！

初见许美美，也是这样的一个晴天，阳光很好。她第一次来姐姐的学校，怯怯地踏进姐姐的宿舍，礼貌地问每一位大姐姐好，然后，安静地坐在姐姐床上和姐姐聊着天。没过一会儿，门外走廊就传来一个轻扬欢快的声音：“樱芳她妹子在哪儿呢？快快让美美瞧一下~”还没等宿舍里的人反应过来，门“哗”地一下，就好像被一阵风刮开，连窗帘都跟着一阵轻抖，一个披头散发的小丫头三两步就从门口蹦到她眼前，“呦，这就是咱妹子？哇~~芳子芳子，她长得比你还漂亮撒~~哈哈。”说着，还伸出根手指头抬着寒露的下巴调戏道：“呦~妹坨~哥哥带去看电影噻~”逗得宿舍里的人一阵哄笑。姐姐说，这是她最好的朋友许美美，一个整天疯疯癫癫的野丫头。寒露无意间对上许美美的眼睛，干净清透，水一样的目光，带着喜悦和一股特有的机灵狡黠在眼眶里转来转去。这一眼，寒露的心里又多了一个姐姐。

那天晚上，许美美嚷嚷着为露露妹子讨个见面礼，姐姐笑骂她其实是嘴馋了拉李煜充当冤大头。寒露就这样见到了她生命中最为深刻的一个人。他坐在酒店的大厅里静静地翻看一本杂志，当抬头看到她们一群女孩推门而入，从容站起身走了过来。这一切原本是那么的稀疏平常，却让寒露足足愣了半个世纪。她从未见过这么好看的男人，也从未见过散发出的气息如此矛盾的人。他只对大家微微一点头，然后，一整晚，他的眼睛几乎是黏在了许美美的脸上。她悄悄问姐姐，他和美美姐好吗？姐姐叹口气，摇了摇头。她不死心，又悄悄问了其他的姐姐，几乎所有人都只是叹气，摇头。只有圆圆姐低声告诉她：美美的男朋友在广州。

寒露重新看向他……又或者，他们俩。

他对她的情谊，她是知道的吧……那他知道她有男朋友了吗……那一刻，不知为什么，寒露忽然很恨这个一见面就颇有好感的美美姐。从那顿饭开始，她再也没叫过她一声姐，直到现在。

从那儿以后，寒露一到周末就会跑到姐姐那儿，说是为辅导功课，其实却只是想看看也许偶尔会来找许美美的李煜。可是……她再也没有看到他，直到姐姐的葬礼。

如果她知道那一晚会碰到什么，她一定不会任性地要求姐姐带她去学校后山找萤火虫……可这世上，没有如果。

重新许美美，是在姐姐的葬礼上……她忘不了那些人的议论和目光，更忘不了许美美当时为了维护姐姐死者的尊严与那些人据理力争的样子。那，才是真正的许美美吧……不是那个疯疯癫癫的野丫头，不是那个明明比自己大三四岁却还要青嫩天真小女生，她刚直挺拔地站在那里对那些人说：死者为大！小心天谴！她甚至可以直接冲向那群找上门来的流氓拼命，那嗜魔一般的血红的双眼，犹如已坠魔道的阿修罗……然后，她看到了一个人，这个人很高大也很英俊，他一双手臂护住几近崩溃的许美美，只一个眼神便让那群人做鸟兽之散。她看着他轻轻抱住她，她听见他低声安慰她，温柔体贴得好像呵护世间最可贵的珍宝……霎时间她明白了什么，霎时间，她看到了他与她之间的距离。

就像第一次见他时一样，他的眼睛里，始终都只有一个许美美。他甚至不记得，谁是萧寒露。

他不知道那一年多来她一直在等他盼他；他不知道自己占据了她所有的梦境；他不知道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孩子是用怎样一分青SE的心情拿他来标注青春与爱情；他不知道就为了许愿他多看她一眼，她缠着姐姐去学校的后山寻找萤火虫……在老家，传说萤火虫是天女灯笼上落下的星火，女孩子们用它来照亮与情人私会的小路，以求与心上人白头偕老，永结同心。她不敢奢望与他白头偕老，姐姐说，他们李家是我们永远都攀比不上的权贵，她萧寒露还有这份自知之明……可她还是想要他多看自己一眼，哪怕一眼也好！

为了一个传说和那样卑微的一个愿望，她搭上了姐姐的一条命和她自己一辈子的幸福。

可是那个人……他甚至不记得……不记得她叫萧寒露！

她看着那个拥抱，她听着那些安慰，她甚至能替她感受到他为她抹去泪水时的那份温柔与深情，她多想……多想……跑过去大声对他说：我是萧寒露！是为你去捉萤火虫的萧寒露！是为了爱你而失去姐姐的萧寒露……是你从来都不曾多看一眼的萧寒露……

可她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甚至忘记哭泣。只有泪水，默默地在脸上肆意纵流……

当年尚且不行，时至今日，又如何能让你看我一眼？

如何能让你看到现在的我？这样一个不堪的我！哪怕一眼……我为你仅存的那点爱的骄傲便会立刻~分崩离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