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何以救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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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昏沉沉睡了几天，眼皮好像给缝到一块了，睁不开。

好容易把上下眼皮撕开，一睁眼，又是白茫茫的一片，张同志的脑袋出现了短暂的空白，随后，在脑子里问了几个大多数昏迷的病人醒来时的必问问题——这是哪儿？我怎么会在这儿？发生了什么事？

扭扭头，身边在趴着一个人……想不起她是谁了……

试着动了动手指，才发现，手指被人抓在手里呢，他一动，那个人也醒了。

抬头，惊讶，欣喜，千篇一律的反应：“你醒了？你终于醒了！我去给你叫医生……”

张帅愣愣地看着她跑出去，脑子有点木，他认出她来了……丁洁儿，她怎么会在这儿……

他闭上眼，努力回想发生的一切……徐欣然……许美美她吃了不少苦，长这么大都是为别人活的……很多事情并不是你所看到和想象到的……你承认是她朋友吗……小心！啊……你说不说！……大哥，有人来了……

乱七八糟……他闭上眼，眉头打了个死结……活动一下手手脚脚，还好，还很灵活。小心翼翼地撑起身，坐起，抬脚下床，站立，走两步，开门，走出去……

医院里很静，没有什么人，也许是因为实在是睡了太长时间，让张帅的两只耳朵格外的灵敏，他灵敏地捕捉到一个十分熟悉的声音，在走廊尽头的拐弯处，那个声音说：“他已经醒了。”

“也弄不清他都知道了多少……”

“一会儿让洁儿再去探探口风，我们在这儿急也没有用。再说，他毕竟是我外甥，一家人还能胳膊肘往外拐？”

“哼……你的好外甥可是和那个女的同居了个把月，听说，她都怀孕了！”

“爸！”

“你先别激动，就算她怀孕，也不可能是我外甥的，我是他娘舅，我还能不了解他吗？”

“娘舅？哼！说得好听！你能保证他跟我们是一条心？你别忘了，我们大伙儿现在都给拴在一根绳子上，一旦那个账本暴光……”

“你小声点！”

“你怕什么？你不是说这里都是你的人吗？”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当务之急是想办法堵住一些人的嘴！还要帮他们把那个账本拿到手……”

“怎么帮？他们不是已经绑了……还有，老赵说那个女的曾经跟刀子打过一个照面，无论如何她都留不得，不如趁此机会，借刀……”

杀人……张帅的心里喃喃地跟了一句。

“洁儿，你去看看张帅，别让他一个人……”

他调头跑回病房，躺好，闭上眼睛，满脑子都是胡思乱想，默默地等着房门被打开。

借刀杀人……帮？绑？绑！

许美美……你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这里都是谁的人？……舅舅，丁副市长……

好糊的一团浆！

十分钟后，丁洁儿和来查房的医生一起离开病房。

二十分钟后，医院后门的小商店里，一个身穿病号服的高个子年轻人得得索索地拨通一串号码：“喂？季队，我张帅，我有重要线索向你汇报……”

丁洁儿再次来到病房时，张帅正安安稳稳地躺在病床上睡着，她并没有注意到他脑门上细小的汗珠，更不会看到他被刺伤划拨的脚掌……穿着拖鞋从三楼窗户上爬下去，他容易吗他……

后来的某一天，许美美问张帅：“怎么就大义灭亲地胳膊肘向外拐了？那人可是你舅。”

张帅只是一愣，喃喃地，“光想救人去了，没想那么多。”

很多事，我们猜到了结局却输给了过程，料定了过程又惊讶于结局。

很多事，当我们还有机会的时候，我们从未想过要救赎谁或是挽回什么，而当我们想要救赎或挽回的时候，已经没有机会了。

这世上让人想不到的事情太多，几年前被李煜赶出业界的人回来复仇了……然而明眼人都知道，这个自作聪明的西门浩，只不过是别人用来垫背的靶子，最后关头给推出去的替死鬼。

“让我们来重新梳理一下整个过程，首先，是914特大强奸杀人案，王道强，绰号：刀子，99年就被郑州市公安局通缉，身上背着五条命案，加上914，先后六名妇女都死在这个变态手里。是我们在地下网吧现场逮到的。据他自己交代，当时在湘楚人家跟被害人许美美打过照面，因此，曾几次袭击被害人企图杀人灭口。最明显的一次是在市中汽车站十字路口附近，大家看这段监控录像……这是我们小张在事发当日从交警大队调来的一手资料……大家注意绕到许美美背后的这个人……也就是说，如果不是突发交通事故让许美美奋不顾身冲过去救人，她恐怕早就成了刀下冤魂。”

“根据我们掌握的线索，这个叫刀子的杀手曾先后多次对多人进行敲诈威胁勒索，主要目的则是针对幻海国际的工程招标。这个人是昇天集团董事长，赵炳良，就是他在幕后进行了一系列的暗箱操作，而昇天跟昊煜向来是对头。根据犯罪嫌疑人和被害人的口供，我们可以初步锁定赵炳良就是那个幕后主使。”

“那个账本又怎么解释？”

“自然是跟幻海国际的招标工程有关，据李明轩透露，那个所谓的账本上有多位高官的详细受贿记录。”

“那，这些记录又是从哪儿来的？通过什么方式？什么渠道？或者什么人？它的真实性有多大？”

“在没有见到那套账本之前，谁也不敢妄下结论。不过，针对914案件，李煜的犯罪嫌疑已被基本排除了。根据被害人许美美及其亲属徐欣然的口供，李煜在914案发当晚根本没有作案时间。”

“那绑架案呢？”

“绑架案的元凶不是很明显吗？当场逮捕啊……说到绑架案，那个许美美可不简单，竟然能在人民币上写求救电话往外扔……”

“那也是她运气好~还刚好被她的一个朋友给捡到，呵呵，有人就是福大命大，没治！”

“这世上真就有这么巧的事？刚好她的一个朋友出差来Y市，刚好他来那个地下网吧打游戏，刚好那求救的人民币还就被他给捡到了……这也太巧了吧……”

“你啊，不服不行！无巧不成书嘛~”

“行了行了，别扯皮！这是在开会！虽然914和绑架案都有了结果，可大家别忘了，账本！账本还在！收受贿赂的记录还在！另外，账本上还牵扯到李氏家族一大把笔神秘的家族遗产，单凭这一点，就足以使它变成一个定时炸弹！我已对整个案件的经过及目前的调查结果向中纪委做了详细汇报，相信很快，我们又要打一个硬仗了！”

从会议室一出来，季晓峰点上一根烟，把张帅给拦下了，“唉，不是工伤吗？怎么这么快就窜回来了？”

张帅顶着个纱布脑袋，嘿嘿笑了两声，“我再在医院住下去，都要长毛了。”

季晓峰看了他一眼，“行，回去收拾收拾从她那儿搬出来吧。”

张帅一愣，呆在原地。

“怎么？”季晓峰斜楞他，“不愿意？你还真住上瘾来了？”

“那个……她……她……”他确实没理由再赖在那儿了，可是，心里……“她怎么样了，现在……”

季晓峰深吸一口烟，不小心呛了一下，“咳咳咳……你……咳咳，你啊，少操那份闲心，还是多想想你自己吧……想想你回家怎么跟你妈交代才是正经。你妈可就你舅舅这一个弟弟。”说完，调头走人。临走还不忘甩下一句：“那个污点证人萧寒露你还记得吧？伤养好了换你去24小时监控保护。”

走出公安大楼，季晓峰深吸口气……扔掉手里的烟头，跳上警车，往海边开去。

他去海边的博仁医院，他去看许美美……他忘不了秦镇抱着浑身是血的许美美从地下网吧狂奔出来时的情景，他忘不了许美美拉住他的胳膊求他救田娇娇时的眼神，他更没有想到，在那样的生死关头，她想的……还是李煜的清白！

在进急救室的前一刻，她还拉着医生的手，要求做亲子鉴定……许美美肚子里的孩子，竟然是李煜的！

就在914案发当晚……那个晚上，原本，他季晓峰也该在湘楚人家……

原来，太多意料之外的真相，就是这样与我们擦肩而过的。

而当李煜得知这样的真相时……那表情，让季晓峰终生难忘——哀莫大于心死！

李煜为什么会与田娇娇订婚？

因为湘楚人家的那个晚上，他一睁眼，看到的是田娇娇！他以为，田娇娇是他的第一个女人……对于他这样洁癖心理这么严重的一个人来说，生命中的第一个女人，在他心里会有多重的分量？他不愿拿自己当筹码跟苏家联姻，那，索性与田娇娇订婚也不足为过……他怕是死都没想到，他的第一个女人……其实，就是他朝思暮想的许美美……

那天半夜回家，季晓峰直接扑到卧室，抱住床上早已熟睡的向晓东拼命地要他……晓东在睡梦中依然那么地温顺……完事，他抱住他，闷闷地不说话，他忽然感到害怕……人世太无常……他害怕他和晓东也会像许美美和李煜那样……人和人，要守在一起，说难也不难，可总有那么一些人，命运对他们格外地刻薄。季晓峰忽然觉得自己何其地幸福，同时，又何其地不安……

他神经质一样地问晓东：“因爱而犯的罪，要怎么救赎？……因爱而抢夺，因爱而争斗，因爱而逃避，因爱而伤害，因爱……”

“晓峰~晓峰？……”向晓东紧紧地抱住他，“你怎么了？是不是又遇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我在呢……晓东还在……”

“晓东，因爱而犯的罪，要怎么救赎？”

黑暗里，向晓东睁大眼睛看着他……他这是怎么了？从未见过他如此脆弱的样子……警局里最年轻的刑警队长，有魔眼之称的破案高手，什么事能把他刺激成这样？

因爱而犯的罪……什么意思？

向晓东叹口气，把脸埋到他耳边，低声说：“什么样的罪过，都有赎罪的办法……除了……自私。美美不是常说吗？自私之人，永无救赎！”灵犀一点，向晓东忽然想到……难道，就是因为李家的案子？

他伸手，拍拍季晓峰的脊背，轻声安慰：“我还记得你说过，当警察，不仅仅是你的理想……晓峰，你只要记住，你不是为了一个人，也不是为了一群人，更不是为了社会安宁之类的高调在拼命……你是为了一个‘公理’！”

公理？

季晓峰的唇角终于有了一丝笑意，好吧，虽然这也是个高调调，但，至少比那个社会安宁还能好听点……

这句话，我记下了——自私之人永无救赎！

可是，许美美，你从来就不是一个自私人……又有谁能来将你救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