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无数谎言的堆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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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房门外，大家还安静地等在那里。李穆然劝了几次说：“不用在这里干等着，一有情况我会及时通知大家……”

没人听他的。

直到临近中午，方圆圆开口了，“我还是有点不明白……美美不是说，她姐姐在美国，是个心理学博士，她父母跟她也没什么血缘关系吗？怎么忽然就……”她瞪着一双圆圆的大眼睛看向石磊，“石头，除去欣然，你跟美美认识的最早，这到底怎么回事啊？”

大家不约而同地看向石磊。

石大律师的脸色依旧苍白，嘴唇有些干裂，他靠墙站着，皱着眉，不说话。

季晓峰扫了他一眼，闷闷地说了句：“看他这个鬼样子，闹不好连他也不知道。”

石磊抬头，看着季晓峰，一字一顿，“我，只是害怕……季晓峰，难道你真的接受得了？”从小到大的朋友，忽然间，变成一个完全陌生的陌生人……“这样的事，我已经经历一次，实在不想来第二次。”说着扭头看向徐欣然，“徐欣然，她不是说过不会再出现的吗？她不是说要美美代替她生活吗？现在这又是什么意思？她到底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也许，这根本就不是她的意思……是我们太大意了，美美再怎么没心没肺，也一样会受伤一样会累一样会脆弱得躲起来……就像当年的许杰。”徐欣然没有抬头，只是轻轻叹口气，低声说：“因为妹妹是为救自己才死的，所以她不能原谅自己……她觉得对不起父母，她宁愿自己不是亲生的，这样，可以减轻她的负罪感。”

“什么？”方圆圆嘴巴微张，喃喃地说，“那……那些身世……”

“假的，”徐欣然伸手抹掉脸上的泪痕，带着一丝凄楚的苦笑，“都是假的……为了能让自己有勇气活下去而编造的一个鬼话连篇的身世……顶着别人的名字，用着别人的身份，学着别人的样子……大家眼中那个没心没肺没脑子的许美美，没有一天是为自己活的……”说着，又是一阵哽咽。

一片死寂的沉默……良久，一直没有言语的刘毅深深地叹了口气，“就因为这样，她和李煜才……真是命运弄人。”

“难道他们俩真的就一点可能也没……”方圆圆声音渐渐消弱于无声，她的眼睛直勾勾地盯住走廊的尽头。

注意到她的反常，大家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都跟着一愣。

走廊的尽头站着两个人——李明轩和李昊父子。

静默了几秒，父子俩缓缓朝这里走过来，沉默地走到大家面前。李明轩的眼睛，慢慢地，定格在李穆然的脸上。

又一阵令人窒息的寂静。

李明轩意味不明地看了一眼徐欣然，对着李穆然，慢慢开口，“是个好姑娘。”

大家又是一愣。

“我相信那个孩子的话……她说的，一定不会错。”

那个孩子……是指许美美？

“明天的就职仪式，不要迟到。”

说着，李昊推门，父子俩走进病房。

就职仪式？大家纷纷把目光转移到李穆然的脸上，李穆然只是下意识地扶住徐欣然，低声说：“回去吧……这样一直等着也不是办法……”

出乎意料的，徐欣然没有再坚持，而是顺从地点了点头，转身，跟着他往自己的病房走去。

因为除了她，谁也没有注意到李穆然扶在她身旁的手，微微抖了一下。

一进门，李明轩就被房里的情景吓了一跳。

李煜背对着房门，抱着病床上的许美美恨恨地质问：“我不明白……我都说我不在乎了！许美美，这到底是为什么？！”

李明轩的眼睛微微地眯起，哀伤就这样藏匿得了无痕迹。

而站在他身后的李昊，已经握紧了拳头，死死地咬牙。

“因为……因为我跟别人有过承诺。”

“谁？什么承诺？承诺不会和我在一起？那个人是谁？！”

“我答应过不说……”

“你今天必须告诉我，他到底是谁？！”

李明轩实在听不下去了，大声说道：“是我。”

床上的两个人一惊，李煜从床上翻下来，一愣，可是很快便又冷静了下来，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一双眼睛，喜怒难测。

李明轩看着病床边一脸苍白却依旧努力保持冷静的李煜，心里不由得赞叹一声，然后，一字一顿道：“是我让她发誓：绝不做李家的媳妇！”

父亲的一句话，两个儿子都惊到了！

李昊不由自主地叫了一声：“爸……”你怎么能……

李明轩没有理会儿子的质问，面色凝重地坐到病床边的椅子上，看着病床上的许美美。

许美美靠着枕头坐起来，对李明轩微微一笑，“干爹，你来了。”

李明轩看着她，点点头，“处理了点家务事，孩子，我来晚了。”

李昊的身体一僵，看向自己的父亲。

“干爹……您已经……”

李明轩摆摆手，抬头看向李煜，视线在那张英俊的脸上停了足足一分钟，才缓缓地回过头来，看向许美美，“孩子，十年了，委屈你了。”

许美美摇了摇头，不说话。

“十年来，你一直信守承诺，刻意跟李煜保持距离……我知道，是我这个老头子太狠心，眼睁睁地看着你们俩受苦。”

“干爹，”许美美又摇了摇头，“美美确实不适合做孙家的媳妇……您忘了？您给过我机会的，是我自己没那福气。”

李明轩看着她，深深叹口气，“没福气的人是我，是我们李家……你只知道那时我装病硬是把你从外地拉回来陪我，可你不知道我真正的目的是什么。”

她微微一笑，“以前可能不知道，可是现在……我都明白了。”

李明轩一愣，“你明白什么了？”

“明白了您当年……究竟为什么要我做那样的承诺。”

李明轩眉头一锁，看着她，等待下文。

“我原以为，干爹是觉得以美美的家世背景，配不起李家二少爷，可是慢慢的又觉得，干爹根本就不是一个抱有门户之见的人。后来我又觉得，您是认为以美美的个性，当不了李家少奶奶，呵呵，连我也这么想的……可是，您又为了撮合我和李煜，故意装病，把我们俩拉回来相处了半年。我知道您是喜欢我的……不管这情份到底有多少利用与被利用在里面。直到现在，我终于明白了……您那时把我叫回来在李家陪了您半年，根本不是为了李煜，而是为了李昊。”

忽然之间，李煜的世界安静了，李昊的世界昏暗下来，而李明轩的目光，异常的清亮。

“李昊，昊子哥，你的感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美美实在想不起来了……只记得那时候，每次被煜训一顿，我就会跑你那儿告状……干爹，知子莫若父，这么多年，直到今天美美才想明白当年你一眼就看得清清楚楚的事情。美美，的确是个草包呢……”

李明轩叹息着，摇了摇头，“还记得当年我是怎么跟你说的？我说我知道李煜喜欢你，你也喜欢他，虽然你们现在年纪还小，可我看得出来，每一个眼神都是心心相印的。我还说，李煜天赋奇才，他是李家的子孙，是注定要做大事的，做大事的人，就不能太过儿女情长。我的昊煜集团就是为他们兄弟俩创立的，所以我会给出两个选择，昊煜和许美美，他只能选一样。我没想到，你会毫不犹豫地对我说，许美美保证，这辈子，绝不做李家的媳妇。我问你为什么，你说，你不能容忍李煜为自己做出任何牺牲，你不愿让他为许美美舍弃任何东西……你说他生来就是活在上层的人，将来，他的肩膀绝不会只扛下一个李家，将来，他要对千百个家庭负责……你说，李煜有李煜要做的事，许美美帮不上忙，至少，不能扯他后腿……你说你们有各自不同的生活。”李明轩看向她，又是一声叹息，“孩子啊……你知不知道，听了这些话，我就更喜欢你了。那时你小小年纪就那么懂事，那么识大体，如果能做我李家的媳妇，那是李家祖上修来的福气！可是偏偏……老二喜欢你，老大，也喜欢你！”

李煜缓缓抬起头，看向他的哥哥李昊。

“本来……昊煜是为他们两兄弟创立的，是明道上的正当企业。想必你也知道，李家祖上留下的财源，并不能那么干净，我辛辛苦苦创办昊煜，我的两个哥哥咬着牙在政界里打拼，为的就是有朝一日，整个家族能够全都步入正路！谁不想堂堂正正赚钱呢？可是，儿子有两个，昊煜却只有一个……就在我为谁来接手而发愁的时候，李煜把你带回李家。那时你才十六岁……呵呵，很讨人喜欢的一个小丫头。他们兄弟俩喜欢，我也喜欢……于是我就想……”

“没能接手昊煜的那个，把许美美留给他做媳妇也不错，是吗？……所以，您才会说，昊煜和许美美，只能选一个……”

李明轩闭上眼，微微地点了点头。

许美美苦笑，“您一定没想到……我根本不要做什么李家少奶奶……”

“是没想到你会直接拒绝，更没想到你会干干脆脆地作出那样的承诺……原本，我以为你会和李煜在一起，那样，我就把昊煜留给李昊……这样，他们兄弟俩也不至于陷入太深的争斗。”

“财势，女人，只能选一样……干爹打的好算盘！”

“孩子，怪我吧？”

“不怪。”

“……你应该怪我的……我这样利用你……”

“干爹既是两个儿子的父亲，又是昊煜集团的创立者……换做是谁都会为难的。这世上，哪有不为孩子着想的父母呢？”

“是啊……做父母的，都会为自己子女着想……为了自己的孩子，甚至不惜牺牲别人的孩子……”

“干爹，不管怎么样，美美还是您的干女儿啊。只是……美美不明白……这么多年，您一直对李煜那么不公平。干爹，为什么？都是您的儿子，您为什么只要李煜割舍选择，为什么眼睁睁地看着他深陷那样的困境而不出手相救，为什么几次都纵容甚至包庇李昊……从几年前就开始一直到现在，您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他这样对待自己的亲弟弟……”

“他不是我弟弟！”

李昊忽然抢白，在场的人都一呆。

“他不是我弟弟，我根本就没有弟弟！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谎言！他所拥有的一切不过是无数谎言的堆砌！他凭什么继承昊煜？他凭什么拥有你？他有什么资格？！他和他那个红杏出墙的妈一样……”

“住口！”李明轩一声断喝，“畜牲，你是嫌自己罪孽太轻了吗？！”

许美美瞪大眼睛看着李昊，喃喃地问：“你说什么？”

李煜也呆了，他愣愣地看着自己的哥哥，差点被夺走呼吸。

“昊子哥……你怎么能这么说？煜他毕竟……”

“孩子，”李明轩开口打断她，“你问我为什么偏心，为什么要包庇甚至纵容李昊，却对李煜见死不救，是吗？”

“是！”

“那是因为……我只有李昊一个儿子。”

“您说……什么？”

“我说，我只有李昊一个儿子！”

“不……这不可能……那李煜他……”

“李煜，他本该是我的侄子，李穆然，才是李煜的亲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