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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尧臣下午也没闲着,他把菜谱往中岛上一甩,拎着健身包下楼了。

澜庭作为一个除了贵并无其他突出优点的小区,配套设施自然是很足的。健身房和物业同在一栋东西向的配楼,三层高,外面看着平平无奇,里面装修得非常不接地气。

健身房在二三层,整面玻璃窗临街,正对着下面的政通河,一条从明朝就开挖的护城河。

经年历久,政通河在解放前早已是臭水沟,住在这儿的都是穷人家,现在治理起来,差不多能养鸭子了,摇身一变又成了富人的香饽饽。

许尧臣换好速干衣,戴上耳机,开了跑步机开始慢跑。

跑步机正对着玻璃窗,街面和河面“风光”尽收眼中。

跑起来,人的思绪就不受控了,运动让思想没了边界,转到哪是哪。于是许尧臣想起不久前,一个大爷喝多了在政通河里漂的事。

据说大爷以仰泳的姿势漂了好几公里,在消防准备下去捞人的当口,大爷站起来了,蹚着盖过肚皮深的水,撸一把头发上的水,上了岸。

不得不说,你大爷终究是你大爷。

而当时大爷上岸的位置,就在许尧臣现在的眼皮下。

经过大爷的一次漂流,旁边被绿树埋了半截的澜庭成功引起网友的注意,顺便掀起了对富裕阶级的讨伐和对房价飙升的不满。

当时正赶上厉扬从南方回来,俩人做完了进入贤者时间,许尧臣躺枕头上拿手机刷新闻,看见网友评论就乐了,拿胳膊肘怼怼厉扬,说骂你呢,剥削阶级。

厉扬看完几条评论,把手机一扔,手指蹭着他脖颈,在边上不轻不重咬了一口,说那就再来一次吧,谁让我压榨劳动人民呢。

许尧臣身上冒了汗,脑子里的场景烧得他很有点燥。

该说不说,饱暖思淫欲,可能有点道理。

步速缓下来,他这才注意到旁边多了个人。

这人的视线倏地从他腰臀位置挪开,换上一脸友好的笑,冲他点了点头。

许尧臣打量一眼,对方是个可以媲美陈妙妙的肌肉男。不同于厉扬那种从街溜子时期练出来的实用型肌肉,这位一瞧就是在健身房里下功夫了,蛋白粉大概也没少吃,手臂、胸肌,能够让人一眼瞧见的,每一块都精心练到了鼓胀饱满。

许尧臣没搭理他,拎上毛巾从跑步机上下来,去了器械区。

谁知他刚坐下,那男人就跟过来了。

“一个人练容易受伤,要不咱俩互相帮助一下?”男人讨好地笑着,眼尾挤出几条褶子,“器械我熟,你放心。来,我先帮你看着。”

许尧臣低着头戴手套,把尾巴缠紧,他抬眼上下一扫那男人,“谢了,不用。”

男人却不尴尬,在他躺下时绕到后面,手往杠铃上一扶,“交个朋友嘛。”

这些年,圈里圈外,许尧臣碰上不少想睡他的或者想被他睡的。漂亮的脸蛋,紧致修长的身体,许尧臣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吸引力在哪,可也正因为这个,他反倒厌恶这副皮相。

他又重新坐起来,扭头看那男人。平心而论,这人相貌不算丑,可人的眼神藏不住,他眼睛看过来,是粘腻而的,叫人不适。

许尧臣不想跟人起冲突,还是耐下性子问:“哥们,直说吧,什么事?”

这人也不藏掖,直接拿手机开二维码,“我微信,加一下吧。有空约个饭,喝两杯。”

许尧臣解了手套,站起来,“找别人吧,我不合适。”

男人放下手机,笑起来,“都住一个小区,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认识一下也没坏处。”

许尧臣没搭腔,转身要走,可还没走出两步,就被电视上一个插播的视频绊住了脚。

——厉扬一身狼狈地站在人群中,被推搡着,一旁,吴曈徒劳地张开手臂,像个稻田里被狂风洗礼的稻草人,东倒西歪。

他们是在一处工地上,天下着雨,周围是愤怒的人群,后面的泥地里甚至还有血迹。

许尧臣向外望了一眼,天阴着,可地面还干干的——不知道厉扬去了什么地方,居然下着瓢泼大雨。

新闻上说,视频拍摄地是近郊一个在建商业区,因工程质量未达标,一侧地基下陷,导致墙面坍塌,砸死了两名正在墙下作业的工人,另有三人重伤,在医院抢救。

视频是围观人群拍的,在记者到达前已经在网络上传播出去了。

“嗐,这种事也不算新鲜了,哪年新闻不报几场横死的。要说那工人倒霉是真倒霉,可老板不倒霉么,好端端地背上人命官司了。”跟着许尧臣过来的男人发表看法,仿佛是个理中客,“社会新闻都这样,大伙叹一声,骂一声,也就过去了。”

泥水洒在厉扬的西裤上,从皮鞋往上,湿了半截腿。他没撑伞,站在花花绿绿的伞丛中,像座孤岛,竟然有几分可怜。

许尧臣看着视频发愣——那条裤子是吴曈上个月才给买的?不,也可能不是,姓厉的行头都差不太多,很无趣。

新闻切回演播间,许尧臣懒得看了,他攥起手套,往更衣室走。

男人没得他回应,也不恼,反倒抓心挠肺地非想跟他有点什么,于是又厚脸皮地跟上,前后脚进了更衣室。

许尧臣拎上包,一转身,正撞上了那男人。

“心情不好?”男人谄媚地笑,献殷勤,“小区外有个馆子不错,私厨,一起去尝尝?”

许尧臣耐心告罄,手一松,那包应声落地,“我不是姑娘,就是上派出所告你性骚扰也没用,所以这事儿咱只能哪起哪了。给你俩选择,要么你现在让开,咱俩就当谁没见过谁,要么,我揍你一顿,甭管打成什么样,医药费我包——选吧,是滚还是进医院。”

男人脸上挂不住了,拔直了肩背,向前顶了一小步,“什么意思你!”

许尧臣没跟他废话,一把推上他肩膀,将人搡开了,“好狗不挡道。”他弯腰把包捡起来,“别吠了。”

“艹,你他妈以为老子不敢动你是不是!”男人恼羞成怒,声音拔了高,脚下却没动,“艹,拽什么拽,一个出来卖的,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

许尧臣充耳不闻,拎着包头也不回地走了。

这种人他从前见多了。有的人是真狠,话不多,下手黑,有的人把色厉内荏都挂在眼角眉梢上,只要让他知道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他就不敢呲屁了。

本来也谈不上心情好与坏,现在是倒是真糟透了。

许尧臣回去冲了澡,带着一身热气出来,在空调房里坐了会儿,又冷了。

阴云压着天际线,乌沉沉地盖在城市上空,像个密度贼大的盖子,拢得人喘不上气。

许尧臣忽然想喝汤了。

那种熬煮三四个钟头,撇去了重油,带着鲜味的清汤。

从前他妈爱这一口,小时候总有的喝,后来没家了,就喝不上了。

十几年了,许尧臣想,那滋味居然刻在骨头一样,现在一咂摸,都仿佛能在空气里品出来。

他是个行动上的巨人,能动手不琢磨,说干就干。

外卖送来的鸡品相不差,去了头和屁股,剁好块,带着点血陈尸在塑料袋里。许尧臣把鸡一股脑倒不锈钢盆里,开始洗,揉来搓去,把鸡洗白白了。

有前面失败经验打底,许尧臣一点不怵,很有准地从柜子里刨出来一口砂锅,把鸡装进去了。

葱姜蒜少不了,许尧臣备了一大盘,并上香料、虫草花、羊肚菌、竹荪,以及大枣、枸杞,全码在台面上,使得他那流理台乍看去十分丰富,连棵蒜苗的地儿都匀不出来了。

看过菜谱,许尧臣觉得自己多少拥有了炖鸡汤的常识。他把大料和葱姜蒜下锅,倒足满满一锅水,盖上锅盖开火。

书上说,水开了就关小火,把浮沫撇下去,所以许尧臣没走远,等着锅开。

简单的像个“1”一样。

不到十分钟,水煮沸了,开始沿着锅盖向外呲小水滴。许尧臣开盖,撇沫,搞得差不多了,葱姜蒜和大料混着半生不熟的肉开始有了些许香味,他满足地把盖盖回去,调了小火,就滚回沙发上看剧本去了。

他马上要进组的是一部仙侠剧,台词部分不但拗口而且长的惊人,要记下来不容易。

他一遍一遍地过,看得困劲儿彻底翻上来,随后一个不小心,歪在沙发上睡着了。

厨房里,灶上的砂锅还在不遗余力地咕嘟,满锅水已经下去了一半,鸡肉嫩滑,可惜厨子却把它们给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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