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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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了,城市仿佛也进入安眠,只余下零星的霓虹和成排的路灯孤独地璀璨。
平时拥堵的环路一下子变得畅通无阻,一辆疾驰的车在路网监控中压着限速向着城东飞奔,破开了静谧的夜。
半小时前,厉扬在关正诚和他狗腿们错愕的目光中大步离去,没有解释,也没回头。
途中,他把吴曈喊起来。
——睡懵的吴曈能接电话全赖这些年练出来的条件反射,脑子都没醒透,脱口就是:老板,你吩咐。
他从出校门就跟着厉扬,他太知道了,老板不是没事找事的人,能在这时候把电话打过来,那就不是无关痛痒的鸡毛蒜皮。
“天一亮你就带人去见崔强,先把他稳住,探一探底。”厉扬没有废话,直接道,“方浒混在澜庭保安里,恐怕要有麻烦。”
“艹。”吴曈少有地飚了脏字,吐完又觉不妥,忙说,“我这就过去。”
厉扬一打方向,下了环路,“录音录像都开着,见到人给我来个消息。”
吴曈那边传来窸窸窣窣的摩擦声,是在起床收拾,“明白。”他说。
车驶入地库,周围安静得过分,只有轮胎擦过地面的声响。
而这种静与动的强烈对比让人生出不安来——兴许是生物钟作祟,凌晨时分,绷紧的神经脆弱得不堪一击。
电梯上,厉扬用力耙了下头发,像要把疲态都拧下去。
平稳运行的电梯这时候慢得如同一只老龟,厉扬着急,前迈一步,在门的刹那跨了出去。
十二层,那扇厚重的金属包实木门好端端的,没半点被破坏的痕迹。
他缓了口气,小心翼翼里又卷着些道不明的急迫。
人的软肋大概就是这么不知不觉生出来的,它悄无声息地跟皮肉交错着,碰一下都嫌疼。
他进门,余光扫到前一晚带回来的木盒,一怔,旋即又颇无奈——竟然把它给忘了。
盒里是给许尧臣补的礼物。
许尧臣九月份生日,他送出去一只存钱罐,当时吴曈一脸牙酸地把熊塞进了包里,肚子里有话却不敢放厥词,厉扬瞧出来,却懒得同吴助废话。直到过阵子他跟人组局,推杯换盏间扯到“礼物”话题,在场男士们有一个算一个,明里吐苦水暗里秀操作,一个个简直要把机智二字刻脑门上才罢休。
于是出了门,厉扬就惦记上了。
后来,他机缘巧合得了块挺不错的和田玉原石,便让吴曈拿到老师傅那去切开雕了个小玩意儿,等东西出来,又托人领着他去寺里开了个光。
几经辗转,它才躺进了这木盒里。
他捧着木盒进屋,看许尧臣在床上睡得安稳。
一个人占了大半位置,腿伸老长,勾着被子缠在肚皮下,顶着乱七八糟的头发毛,脸扎在厉扬的枕头边上。
睡相着实够难看。
厉扬站床边看了会儿,没忍住,俯身去拨弄拨弄他荒草一样的发顶,手掌下暖乎乎的,发梢软刺一样挠他掌心。
遮光帘拉着,角落里的夜灯把幽微的光线探过来,给许尧臣侧脸抹了层冷白。
看着凉,蹭上去却热。
厉扬屈指刮刮他脸蛋,在颧骨那层紧而薄的肉上亲了一口,又捏把鼻尖,才作罢。
许尧臣睡得正香,叫人一通摆弄,要醒不醒地往后挥手,要把捣乱的讨厌鬼挥走。
厉扬看他那傻样,乐了,从木盒里把挂件拿出来缠他手腕上,轻拍他屁股,哄小孩一样,“行了,不闹你,睡吧。”
入冬天就亮得晚了,等初升的光洒上露台,已经是早上五点半了。
厉扬在沙发上眯瞪了一个小时,跟上了发条一样,没等手机有动静,就自己睁眼了。
他胳膊搭额头上醒盹,盯着天花板愣了小片刻,这才起身去客卫洗漱。冲完热水澡,精神头还行,约莫是熬过劲儿也觉不出累,换身行头,立马有种神清气爽的假象。
六点十分,他开了全屋安保系统,然后下楼取车,打算直接去隔壁街希尔顿——坐着等不是他的办事习惯,能主动时候自然要把先机握自己手里。
车开出地库,吴曈电话恰好进来,他说:“老板,堵着人了。”
时间刚好,厉扬说:“稳住他,我五分钟到。”
流线型的车体钻进两排银杏树簇拥的街道,通气漆黑劈开那满地金黄,扬起一溜枯叶。
许尧臣一觉睡到大天亮,清醒过来一看表,好家伙,将近十一点了。
他手一动,挺不对劲,再仔细一瞧,嚯,手腕上缠块沉甸甸的玉。
那是玉石雕成的小狗,雕工精湛,没有死硬的线条,与外面批量产的挂件很不一样。非要讲的话,它是有匠人手工磋磨过的温度。
许尧臣不懂玉,但也晓得这种触之油润、观之细腻的梨花白不是旅游集散地划拉来的。
他对着光跟小狗眼对眼,看了会儿,笑了——冲这张狗脸,不用验明正身,也知道是厉扬拿来的。
他对狗的审美,实在是十年如一日。
许尧臣把小狗解下来,放进五斗橱倒数第二层的盒子里,跟一只木头雕的粗糙小狗子肩并肩,在丝绒布上安了家。
他没通告安排,一身懒筋又伸出来,花了半小时才洗漱完。
出来一看手机,不得了,数个未接和短信,全是陌生号码,还有崔强发来的一条语音:“债主已经上门了,据他们说,方浒是给吓尿了。这两天他们一直跟着老王八,不远不近,估计他连觉都不敢睡。照他那怂样,差不多该找你了。弟啊,你醒了电话我,别一个人出门,听见没。”
发来的时间是早上六点零三分。
再打开短信,就看接收了一长串,没几句好话。
-小程,我是你叔,接电话,有事说。
-我叫你接电话!
-别以为不接你就能躲过去了,我可是知道你住哪。
-大明星,你再不接我可去找电视台了!
-我死了,你也别想有好果子吃!
-[位置]
-下午六点前来这地方见我,一个人来,晚一分钟,我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方浒发来的是一间临江的旧船厂,许尧臣上网一查,不得了,已经废弃十多年了。这破地方近几年年一直有企业说要接管,一直没人真伸手,于是就废在那,成了城市的一块烂疮,无人问津。
许尧臣没着急搭理方浒,他先去厨房拆了一盒泡面泡上,才蜷沙发上给崔强打电话。
“喂,哥。”
“祖宗你可算来电话了,吓死哥了。”崔强说。
许尧臣有点惭愧,这一觉睡得过分扎实了,“方浒发了个定位,让我一个人去旧船厂找他。”
崔强一时没吭声,过了会儿才骂:“傻逼,港片看多了吧。”
“地址我发你,到时候我先去,你们在附近把录像设备弄好。”许尧臣盘算着自己的计划,一点儿也没觉得那计划漏得跟个筛子一样,“我手机上有他短信,再有个影像佐证,告他的敲诈勒索是没跑了。”
“得嘞,”崔强唱起来,“弟弟你大胆地往前走啊。”
挂断电话,面也好了,半硬不软的口感,糙不拉叽的,许尧臣憋着一股不爱吃给嚼完了。难吃的东西让他开始馋记忆里的美味——老厉面馆的牛肉面就不是这个鬼样,宽扁的面条劲道弹牙,牛肉炖得软烂,有肉香却不膻,喝一口热汤下肚,整个人都能被熨帖舒服了。
可惜,得有十一年没吃过了。
怪惦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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