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疼,揉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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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沅瑾算不得什么讲道理的人,她若是对谁生了兴致,那便根本不会要什么脸面。
更不会顾及二人从前是不是有过什么过节,更何况她和沈长空算不上有过节,不过是年少时有过那么一段情。
除去这些,俩人勉强也能算个青梅竹马,说起来关系要比旁人更近些才是。
可眼下的这点儿兴致,远远不够叫褚沅瑾为他花费心思。
闲来没事逗逗还行。
她舒展了眉眼,轻勾起唇一步一步朝他逼近,眼看就要贴在他身上,却还是不见有要停下来的趋势。
沈长空胸腔里的跳动几乎要压不住,可面上依旧冷然。就在他忍不住要往后退时,一只小手攥住了他胸前衣襟,而后缓缓上移,若有似无的颤栗也随之蹿遍全身。
她踮起脚尖,另一只手停在他银冠熠熠生辉的血色琉璃珠上,柔白指尖轻点,同那抹艳色相映,仿佛这珠子本就该用来衬她。
“连发冠都与旁人不同,倒是衬你。”她存了逗他的心思,说起话来像个调戏人的风流子。
沈长空要去推开她的手陡然僵住,像被人在寒冬之节兜头浇了桶冷水,带走浑身的热量,只余刺骨难捱的冰冷。
彼时元庆七年,上元灯会。
沈长空独自站在高高的看台上,那是个绝佳的好位置。满街花灯如火绽放,人群拥挤鱼龙共舞,尽收眼底。
这是褚沅瑾早早就定好的地方,她说要和他一起在这亭台楼榭,看尽盛世长安花。
可沈长空等了一夜,等到天光乍泄,等到灯火失色,等到熙攘的人群四散一切归于沉寂,她都没有来。
她去了洛阳,带着那个从街上捡的小乞丐,独将他丢在了这里。
一月有余,她终于回来。双手环上他脖颈,甜到发腻的嗓音一遍一遍在耳边呢喃,她叫他子钦。
沈长空终于败下阵来,生了一个月的闷气,转瞬被她轻易化解,揉碎了抛却。
他本就是个笑话。
褚沅瑾窝在他怀里,像只野极了的猫找到归乡,或只是暂时休憩。她低下头来,温软的指尖慢慢摊开他紧握的拳,沈长空只觉掌心一凉,旋即落入一只血红琉璃耳珰。
小小一颗,折射着耀眼的太阳光,就那么躺在他常年持刀握枪而覆了层薄茧的掌心里,沈长空心口紧缩,满是酸软。
却是连握一下都不曾敢,生怕在这如她般精巧的物什上留了扎眼的痕。
最终还是她,将他僵硬的大掌收紧,捧到唇边印上蜻蜓点水般一吻,而后柳叶眼弯起,瞳眸盈满春水,水光潋滟,荡人心神。
沈长空将人紧拥入怀里,那是一股蛮力,压在她纤腰上带着要将人揉碎的狠劲儿,可他的吻落在那只缺了耳珰的白皙耳垂上,灼热的呼吸喷洒,轻轻啄吮,如视珍宝。
他听见甜软缱绻的声音轻响,“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又听见她说:“子钦,我很想你。”
而现在,她指着他发冠上那颗琉璃珠,说很衬他。
事不关己的样子清清楚楚地表明,她不认识,不记得。
可这明明是她的东西。
见他思绪似乎早已飘离九霄云外,褚沅瑾心生不满。她何曾被人这样无视过,更没尝过被他不放在眼中的滋味。
脑中倏然闪过庆功宴那日储文心满脸藏不住的得意,再看这人通身的漠然,褚沅瑾心中不满更甚。
人总会变出息,显而易见,沈长空并不是个例外。
可褚沅瑾从不服输。
她收回停在他发冠前的手,轻轻吐出一口气,有心想要试探,眼睫一颤就要朝他怀里倒,只是下一秒就被人扼住了双腕,狠狠推向了后面的台柱。
剧烈的撞击带来钻心的痛感,从后背蔓延,手腕依然被人紧紧攥着,在触碰到那人冷得淬冰的眸子前又被用力甩开。
腕上两道红痕明显而刺眼,褚沅瑾心口堵了口气,上不去下不来,异常憋闷。
甚至于她心里竟生出了几分真情实感的酸楚。
唇线拉平,褚沅瑾直起了身子,带着红痕的手腕绕过腰腹后移,轻轻按了按被撞到的后背,再没多看面前的男子一眼。
而后在他目光注视之下,她抬手招了招,小倌立马上前,随即被一截柔软藕臂环上脖颈。
小倌意会,可他到底年龄不大,还是个未经人事的少年人。一颗心怦怦直跳,顶着如芒在背的低压注视,伸手穿过层叠衣裙覆着的腿弯,将懒懒靠在他胸膛的女人凌空抱起,绕过围观的众人,熟门熟路地走向厢房。
褚沅瑾趴在小倌肩头的脑袋抬起,视线与那道冰冷相接,转而菱唇凑到紧抱着她的小倌耳朵边,呵气如兰,不知在说些什么旁人听不得的悄悄话。
厢房门被“砰”一声关上,再多好奇注视的目光终被隔绝在外。众人很快抽离出来,各自散开。
只有罪魁祸首,像被定住了那般纹丝不动,紧盯着早已关上的房门。
垂在身侧的拳握了又松,他清楚地看到她的口型。
她在同另一个男人说:
“疼。”
“揉揉。”
像从前对他撒娇那般,现如今也对别人。
——
是夜,褚沅瑾宿在了平康坊。
江雪砚在她床边坐着,此刻卸去了艳丽妆容,倒显著清丽不少。
那日在曲江池画舫上,褚沅瑾在她耳边念了首藏头诗,叫她将之传遍大街小巷,再散布些别的言论。
事态发展至今,全在意料之中。
“这回王二郎的名声可真真是全没了,他爹攒了半辈子的清誉都被这不孝子给霍霍完了。”江雪砚一想到王文远今日那副狗急跳墙的样子就觉着痛快。
褚沅瑾轻笑一声,“他愈是在意什么,我便愈是要毁掉什么。”
比起杀人,她一向更喜欢诛心。将人难以言表的隐疾公之于众,把那可笑的所谓骄傲踩在脚底,这是王文远那渣滓必须得受的,可受完之后呢?他还是得死。
江雪砚也是想到这点,“那厮就这么被沈将军给带走了……”
可是沈长空为何要将王文远带走,江雪砚没敢问。
现下这个情况,属实有些难搞。
“落在沈长空手里,他能讨到什么好?死得更惨些罢了。”褚沅瑾道,“若沈长空真将他杀了,褚景同那边怎么也得给他记上一笔,岂不是正合我意?”
“可若是沈将军将人放了呢?”
毕竟沈长空与王文远无冤无仇,他今日待公主的态度也极耐人寻味。若说还恨着,是他及时出现救了她。可若说还喜欢,他又在她想要亲近之时狠狠将人推开。
从前便是一根手指头都舍不得碰的,日日夜夜捧在心上的人,就这么被他毫不留情地推到冷硬的台柱上,后腰都撞红了一片,他却从始至终板着张脸,半点波澜都不见。
江雪砚看不懂这人的心思,褚沅瑾更懒得去想他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
她不在意道:“放了亦是好的。照我原本想的,借褚景同之手了结了他。不是褚景同的一条好狗么,不是强抢民女当做家常便饭么,我倒是想知道,死在主人手里是个什么滋味。”
江雪砚愣了愣,旋即笑出了声。褚景同绝对不是什么好糊弄的主,可褚沅瑾说能借他之手,那便一定能。她总有这种本事。
杀人诛心,还是得看褚沅瑾。
次日一早,鼓鸣声将将响起,于渊就进了房门,说是褚文心昨晚上竟搬进了公主府。
褚沅瑾府邸众多,公主府是早先的时候开惠帝赠的,与怀安王府同在一坊,且离得极近。
平日里没什么交集,多少年都不见她来一趟,这会儿倒是巴巴的搬进去了。
褚沅瑾本还算不错的心情,多多少少被压下去一些。
不过沈长空现如今对她都那个样儿,想来待别人也定然不会有什么好脸。
伸出环指揉了揉眼角,褚沅瑾起身洗漱梳妆。
她这人爱美又爱干净,头一日穿过的衣裳第二天断不会接着穿。秋书早给她备好了换洗衣物,是一套烟粉色为主调的襦裙,雪白缎面抹胸上绣了几枝鲜艳的桃花。
这会儿换好了衣裳坐在菱镜前才想起来啰嗦于渊:“多大的人了,穿着中衣往外跑什么?”
于渊并不怕她,从鼻腔里哼出一声,“女人果真善变。”
他肃着张脸,恐怕以为自己也是个不羁的冷酷侍卫,可褚沅瑾只觉着好笑。
少年一本正经,褚沅瑾还是决定保护下他的自尊,强绷起止不住上扬的唇角道:“我们阿渊这都知道?”
“公主前几日还说阿渊小孩子家家。”
“小孩子就能穿着中衣在外头晃荡?羞死人了。”她说话的声音微颤,险些没憋住笑出声来。
阿渊这回不说话了,跟只鹌鹑一样,闷吞吞的。
褚沅瑾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他自小就跟着她穿衣,说了好几回不见改,也就随他去了。
存了逗他的心思,褚沅瑾故意调侃:“我穿这一身粉,你也跟着穿?”
“穿!”
答得倒是毫不犹豫,只是那眉头微微皱着,面上表情着实让人忍俊不禁。
褚沅瑾终于笑出声来,露出两颗小小的虎牙,“秋书,给他罢。”
——
回到公主府时,被老管家告知褚文心并不在府中。说是一早便出了门,也没同人打声招呼。
褚沅瑾喝了盏茶,还没见人回来,便觉有些奇怪。
且不说回来的时候人已经走了有一会儿了,就光是喝茶的这段时间也够她被撵回来了。
照理说,褚文心在怀安王府待不上这么久才对。
褚沅瑾想了想,还是叫上了阿渊,直奔怀安王府而去。
两府之间离得实在是近,没一会儿便到了。
阍侍开门的瞬间,见到来人是谁竟是满脸惊惧,踉跄着往后退了一步。
“六公主可曾来过?”褚沅瑾言简意赅。
“来……来过……”
“还在里头?”
“在……”
褚沅瑾点了点头,提起裙就要往里走,却被阍侍横臂拦了下来。
“公……公主……”阍侍已然满头是汗,结结巴巴有些不敢开口。
见褚沅瑾面露不耐,终是咬了咬牙把话说了出来:“您,您不能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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