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二章 生娃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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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生来了后，说暂时还不会生。医生要章家根去后勤组弄车子。厂里有一个规定，不管是什么人，遇上孕妇要生产的事，都可以直接调动车辆，直接叫司机。这成了一个特权。为此，工人们说领导人道。章家根用到的车，是厂里的门脸车，就是罗马吉普车。罗马吉普开到县医院，章家根跑下去，到急诊室叫医生。一会，医生和护士带着担架到了吉普车边。张招娣直接进了产房。一番检查过后，张招娣转到待产的床位上。经过一番忙碌，章家根反而冷静下来。他不再像凌晨时那样。他开始理头绪，把要做的事，排列出来。他做事，一直就是有头绪的，事情的轻重缓急，他都有考虑。因为在医院里，有医生和护士，章家根就有时间离开一会。邮局开门的时候，章家根第一个进去，给父母拍了一封加急电报。其实，不用加急的。可章家根这时的心情，很激动，他想让父母在第一时间知道这件事。上午，张招娣疼过两次。只要张招娣一叫肚子痛，章家根就会跑去求医生帮助。医生告诉章家根，不要紧张，已经检查过，暂时不会生。可是，张招娣的胎动厉害。她受不了。这个时候，章家根也就没了别的办法，唯有就是搂住张招娣。张招娣也就紧紧捉住丈夫的手。“我好怕。”

张招娣救助的目光落在丈夫的脸上。章家根告诉：“不怕。医生说了，现在没事。”

“我还是好怕。”

“已经在医院里，不怕。再说，还有我呢。”

张招娣这才安静了一会，头靠在丈夫的胸前。章家根扭着身子坐在床头，胸脯当了妻子的靠背。待产房里，有一个刚进来的孕妇在嚎叫。张招娣受到影响，有世界末日到来的恐怖。她听生过孩子的妇女们说过，生孩子，是女人一生中最大的受苦受难，也是女人生命中最危险的时候。“家根。我怕。”

张招娣将丈夫的手捉得更紧。“坚持住，我家阿娣最勇敢。”

章家根鼓励张招娣时，心里却是紧张。他很想替妻子来受这份罪。显然是不可能的。唯一可以做的，章家根还是鼓励和安慰。“阿娣。想想孩子吧。我知道你很难受。这一生，我会记住这一刻的。我会对你好的。”

章家根说这番时，脸贴了张招娣的脸。两个人的脸相互贴上，手相互握着。章家根感觉到妻子手上有汗。他的心里头就越发的有了愧疚。到了中午，张招娣再一次阵疼。医生到了床位前看过，叫护士把张招娣弄进了产房。张招娣进了产房，章家根被关在门外。章家根的两只手相互交错，来回走着。他的心里可是忐忑不安。过了大概半个时辰，产房里有了婴儿的啼哭声。一会，护士抱了一个小不点出来，让章家根看了，说是一个千金。听到护士报喜，看见眼前的这个小生命，章家根身上的血，一下子就涌向了头顶。他的眼睛热辣辣的，想哭。护士把孩子抱进了产房。章家根的心里一惊的，有凉下去的感觉。是个女儿吗？章家根这才反应过来。怎么会是女儿？看胎相的人说一准是儿子的。章家根有了这些质疑，只是短暂的。转念，他又高兴起来。女孩就女孩了。想要男孩，再生就是了。想到这，章家根的脸上，又起了笑容。突然间，章家根愣住。他想起来，刚才看见的小孩，有些奇怪的感觉。是皮肤的颜色上不对，还是脸的长相上不对。一时说不好。就是觉得有些地方不正常。下午时，婴儿被送到护理房里。其实，就是普通的病房。这里不叫病房。生孩子的，不是生病，叫成了护理房。一天这样过去了。两天这样过去了。三天，婴儿会笑，会睁开眼睛看人。这个时候，这个孩子，成了医院里的一大新闻。婴儿的皮肤白净到让护士不敢相信，还有那样的一对蓝眼睛、眼睛深陷在眼窝里，鼻梁不像张招娣也不像章家根，头发是橘黄色的细毛。这个时候，章家根没有了笑容。张招娣也没有了笑容。夫妻俩要面对一个残酷的事实，这个孩子，怎么回事？这显然就是一个西洋人的孩子。可是，那个时候，别说在这个小的县城，就是大些的城市，见到外国人，也是稀奇的。“不应该这样的。不应该这样的。”

章家根跟在医生后边，反复说着这些话。他要的，是医生给出一个解释。医生没法给出解释。从医这么多年，她也是头一回遇上这种事。在医生看章家根的眼神中，或许就有这种意思，你问我，我问谁去。这个事，最清楚的，应该是这个孩子的母亲。章家根只有逼问张招娣了，“你能不能告诉我一句实话，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不知道。”

张招娣这个时候，也很痛苦。“你怎么会不知道？”

在章家根的心目中，全世界最能说清楚这件事的，只有张招娣一个人。张招娣却是很委屈，十分的委屈，“我真的是不知道。求你了，孩子她爸，不要用这样的眼神看我。”

“这个孩子是你生的。孩子一直在你的肚子里，只有你能说清楚。”

张招娣有口难辩，有口难分，有口难言。看着怀里在吃奶的婴儿，张招娣却是痛苦万分。在章家根的一再逼问下，张招娣唯有的回答，就是委屈的泪水。这是发自张招娣心里的声音。旁边的那个年纪大的女人看着眼前的场景，又说了章家根。“你这个男人，也是。我怎么说你才好。看你们刚进来时，那个恩爱，现在，怎么就这样了。事情总有头的，可以回去慢慢理的。急嘛呀急。看把这个孩子娘弄的。”

章家根看了这个年纪大的女人，真不愿意这个上了年纪的女人在这个房间里。邻近的这个床位上，比张招娣来的早。现在，张招娣已经生了，邻近床位上的孕妇还静静的在那躺着。好像没有听她叫肚子疼什么的。看样子，这个女人要生的话，可能还有几天。再甚或，这个女人就是到这里来保胎的。孕妇这时说话，她的话，一直不多。也可能就是孕妇的话不多，这个上了年纪的女人才这么关注张招娣这边的事情。孕妇问：“妈。我还要等到什么时候呀？”

上了年纪的女人告诉，“快了吧。生孩子这个事，说生就生了的。这个，跟那个瓜熟了叫什么的，哦，瓜熟蒂落。”

“我害怕的。”

孕妇的嘴噘了，有些撒娇的样子。上了年纪的女人说：“不用怕的。我找人给你算了命。算命先生可是说了的，你一生做好事，心地善良，一定顺产。生孩子肯定不受罪的。”

虽然邻近的床位上的对话声音不大，张招娣还是清晰的听清楚了。心地善良，生孩子不受罪。张招娣回忆了自己生孩子的过程，应该是很顺的。她没有感受到很受罪。只是，怎么生出来的孩子是这个长相。张招娣又有了些郁闷。章家根也听见了邻近床位上的对话。听到这番对话时，章家根可是惊了一下。这两个人说话，也太不注意隐秘了吧。这个年代里，还敢找算命先生算命。这是不想活的节奏嘛。章家根就这句话，想到最多的还是前半句上，一生做好事。他突然觉得，在凤春来和那莎这件事上，他是不是做了好事。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把这个说出来，属于好事还是坏事？小纠结。章家根现在动不动就犯这种毛病：纠结偶尔的小纠结，不是病。动不动就事纠结一番，那可就是病了。章家根居然想到报应这一说。难道，张招娣给他生的这个孩子，这副样子，就是对那个事的报应吗？或许不是那件事，是整个做人吗？张招娣在结婚后，说过章家根的，说章家根的做人上有问题。初听这个评价，章家根很不高兴，还跟张招娣争执了几句。现在，也就是张招娣为他生了一个外国种的孩子，章家根就相信报应一说了。他也就怀疑自己在做人上是不是有问题。或许，张招娣说的对。当初，不应该把凤春来悄悄告诉钱海涛的私密话说出去的。那是一个极其隐私的东西，是他偷听来的。怎么可以把偷听来的东西说出去？不可以的。还有，偷看钱海涛的日记，把日记上的内容向领导汇报。这也是不应该的。再还有，在徐娅和谁恋爱这件事上，干预过多，致使徐娅被慕容之鹏逼到离家出走，至今没有消息，完全就是石沉大海了。想到这些，章家根的心里沉重。“阿娣。我去找个地方打个盹。”

章家根想出去透气。他感觉自己透不过气来。张招娣拍了一下铺，说：“你就依这个铺上，睡一会。”

“不了。我不能挤了你和孩子。”

章家根出来，找到一处树荫下。拿出香烟，点着了。最近，章家根抽烟特别的凶。以前，他是不抽烟的。章家根的一支香烟没有抽完，有想哭的感觉。男儿有泪不轻弹啊。章家根的精神状态几近崩溃。用手抹去了眼泪，把烟头放到鞋底下，踩了。章家根站了起来，愣住。两个老人站到了章家根面前。“爸妈，你们怎么来了？”

章家根满脸的惊喜。母亲笑着，说：“这孩子。拍电报了，还问怎么来了。要抱孙子了，能不来吗？”

父亲问：“生了吧？”

章家根点头。要是张招娣生的孩子正常，章家根会给父母拍去第二份电报的。可是，生的是一个那样长相的女婴，章家根的心思全乱了，也就没有向父母报喜的心情。母亲看出问题，“怎么啦，看样子，你不高兴？”

父亲问：“生的女孩？”

章家根点头。母亲说：“女孩也好。想男孩，再生，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