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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王猛、雷孝清的马队绕道西南方向的时候,塌狼瓦千夫长手下的鞑子刀手,在细雨中又一次摸上了山顶;这回,他们没有看见让人胆寒的震天雷。

冲上山顶的百夫长,兴奋地挥刀翻过石墙,却是愤怒地发现,除了满地的纸弹壳,丢弃的帐篷、工具,这里最多的收获,竟然是一堆堆啃不了的黑石头。

当然,那些掩盖在草席下的硝石,也无法让他平静下来,“快,通报千夫长大人,我百人队已经攻占白龙湖山顶,正在搜寻那些该死的汉人,”

近百颗砍下来当做战功的鞑子脑袋,早早被黄汉祥指派杂役,丢进了白龙湖,不过那山腰小道旁乱石里的死尸,足以让鞑子兵们血气冲天了。

天黑前,一队队的鞑子登上山顶,除了在北岸的乱石堆里,搜到了十几个汉人外,竟然找不到那些该死的火铳手;塌狼瓦怒气冲冲地派出了人手,不久就顺着丢弃的大车,发现了山梁另一个头的山洞。

加上被俘获的汉人交代,塌狼瓦知道,那山梁对面的山洞,就是汉人们最后的落脚点了。

没的说,还是要打过去。

“彭、彭,”只能通行一人的山梁上,山洞那边两声火铳,干脆利索地打翻了两个鞑子刀手,重伤的鞑子惨叫着翻下山去,噗里噗通掉进了十几丈深的山涧,连个响都听不见,明显是活不成了。

三百步不到的山脊,两步宽,成了鞑子送死的独木桥;在湖畔西侧山包上的鞑子百夫长,瞪着眼睛看了好一会,明智没在派兵攻击,留下勇士看守,自己回去找千夫长。

到目前为止,最大的缴获,就是山包下那七、八辆大车了。

胜利登顶的塌狼瓦,来到山洞对面的山包上,喜气洋洋的脸上,又一次阴沉成了锅底。

看着长长的山脊他几乎又要骂娘了,好不容易从山道上攻到山顶,再碰上这个独木桥,就是派自己的火铳手上去,怕也讨不了好。

气急败坏的塌狼瓦,叫来几个粗懂汉语的鞑子,再把那十几个汉人俘虏摆在山包上,试图威胁劝降。

“对面的汉人听着,我们塌狼瓦将军不杀俘虏,你们投降了有活路,”扯着粗大嗓门的鞑子,乱哄哄地吼叫着,不过隔着三百步远,山风吹过后,传到山洞这边的就剩下了淡淡的回音。

站在山洞口处,黄汉祥没有理会外面的动静,安排好戒备的军士,再把两个拿着猎枪的军士也留下,自己向洞里深处走去。

余山带着十个军士守在这里,那些鞑子一时半会也过不来。

一人高五步宽的山洞,斜斜往里走不到二十步,一个拐弯进了硕大的一个巨大山洞,微弱的火把下,地面外高内低乱石嶙峋,已经被清理干净,空地占地足有两亩左右。

山洞左面干燥的地面上堆着粮食、灶具,右面地上铺着被褥,一排躺在地上的军士,药带已经扎好了伤口。

上次从石关屯带回来的药带,在受伤的杂役身上已经见了效果,否则这些伤兵能活下来的有几个,黄汉祥心里没底。

伤兵旁边是疲惫的军士,正脱下湿沉的羊皮袄,搭在大石头上晾干。

脚下的地面是一个斜坡,杂役们清理干净地上的石块,堆在山洞中央,收拢好二十几匹驮马,聚成了好几堆,悄声低语着;还好,洞里有些许微风吹过,并不显得憋闷。

十几匹战马有军士拢在一起,正在喂着草料。

战死的军士,安置在山洞角落里。

“许旺良,”黄汉祥大声叫来了这个有功的小头目,“你带上些人,把这里的石头挑大点的,搬到洞口垒起来,我看那些鞑子咋过来,”

“好嘞,黄旗官放心,小人马上就办,”正发愁去哪找干柴的许旺良,既然有了藏身地,心神也安稳了,拍着胸口应道。

走到杜丁身边,黄汉祥一屁股坐在地上,顾不上身上湿透的皮袄,拽出腰间的水袋,拔出塞子就要猛灌,“黄大哥,你少喝点,这里没有水源,”

杜丁幽幽的声音,虽然不大,但黄汉祥还是脑子里嗡的一声,当时就呆了,扭脸看看杜丁,舔舔嘴巴把水袋收好。

“火铳弹丸还有五百一十发,猎枪/弹丸六十发,震天雷三十枚,军弩没了箭矢,可战军士40人,弯刀人手一把,伤兵35人,”颇有管家头脑的杜丁,不用黄汉祥发问,随口就报上了家底。

这一战,虽然和鞑子战了个平手,但被逼进了绝地,杜丁还是相当的丧气。

“没有水可就坏了,”嘴里嘟囔着,黄汉祥仰脸感觉着微微的清风,强忍满身的酸痛,收好水袋,起身向山洞尽头走去。

杜丁飘了眼黄汉祥的身影,暗暗叹口气,那里他已经查看过了,根本就没有出路。

让黄汉祥失望的是,山洞最尽头有一条窄缝,山风就是从缝隙里吹进来的,但是要过人是不可能了。

不会是一个死洞吧,心里凉哇哇的黄旗官,把眼睛凑到石缝近前,隐约看见有淡淡的光亮,顿时大叫了起来,“光,有光,”

他那惊喜的叫喊声,让挤在一起的杂役们,好奇地抬头看着手舞足蹈的黄汉祥,杜丁也飞快地跑了过来。

“快,杜丁,马上收集所有的震天雷,我有大用,”黄汉祥指着巴掌宽的石缝,嘴角哆嗦地说道,他能预感到,这石缝后面肯定有洞口。

三十枚杜丁掌管的震天雷,还有军士们交上来的两枚私货,一共三十二枚,放在了黄汉祥的脚下。

用布带绑好了两捆震天雷,黄汉祥先后塞进了石缝,让军士把杂役们赶到远处,掏出了所有的火绳,扎在一起。

黄汉祥对震天雷第一次的了解,还是在采石场那里,扔进山沟里的震天雷,炸的石块乱飞,他永远也不会忘记。

“全部都趴好喽,不许乱跑,”冲着身后十几步外的人群大喊道,黄汉祥攥着一把火绳,狠狠地拉出一股股浓烟。

几个健步后窜,躲在石块后面的黄汉祥,就听见轰隆隆连串的闷响,细碎的石块在山洞里飞溅,打得有些杂役哇哇乱叫,驮马也乱成一团。

黄汉祥在山洞深处找出口,余山待在山洞入口,却是眼睁睁地看着鞑子,劝降无效后,竟然挥刀把一排瘫软的俘虏,咔咔地砍掉了脑袋,尸首也踢落山涧。

“彭,”趴在洞口外狭小的平台上,拿着猎枪的军士,忍不住扣动了扳机,把一个持刀砍杀的鞑子,一铳打倒在地,捂着肚子躲到山包后面去了。

许旺良带着十几个杂役,抬着沉重的石块,在洞口垒起了石墙,虽然这里的石头沉了太多,但他们还是有条不紊地干着。

很快,五步宽一人多高的洞口,被石块垒砌的矮墙遮挡了一半,守在外面的军士也退到了洞口内侧。

就算是鞑子拿着铁盾推过来,在这不大的平台上,堪堪也就能挤上七八个人,不说用火铳,就是用长枪也能捅下山去。

身后山洞里传来的轰隆声,让余山眉头一皱,但脚步没有半点移动,他现在的任务,就是盯着对面的鞑子。

再说山洞最里头,黄汉祥等烟尘散去,跑到石缝那里一看,虽然山石被炸得松动了些,但巴掌宽的缝隙,也就炸开了几道裂缝,不由有些气急。

“黄旗官,我手下还有钎镐,都带进来了,让他们试试看,”不知何时又溜到了黄汉祥后面的许旺良,探头看看石缝,沉声提议道;他对山洞里的情形也清楚,自然明白黄汉祥的举动,不外是想找条后路。

而许旺良也是贪生之辈,自然要帮上一把了。

“嗯,小心点,石头可能松动了,”黄汉祥点点头,退到了杜丁那里歇息。

许旺良叫来另外五个小头目,待大家聚拢过来,干笑着一指身后的石缝,声音压的很低,“各位,大家都是从鞑子手里逃出来的,我许旺良虽是贪生,但也不想再做奴隶了,”

“刚才我带人给洞口搬石头,就看见那十几个跑了的弟兄,让鞑子押在对面的山包上,一个不留地砍了脑袋,”

“所以,为了能活下去,咱们还是尽快想办法,把这个石缝给打开,看看后面到底有没有出口,”

“如果没有,”许旺良脸色一变,凄惨地笑笑,“我老许三十多岁的人,为奴五年受够了磨难,也不是拿不起弯刀的孬种,”

其他小头目见一贯爱占小便宜的许头如此慎重,赶忙招来自己得力的手下,接着微弱的火把,轮班挥动铁钎大锤,对着石缝就凿开了,叮叮当当忙的不亦乐乎。

好在这些人开凿硝石,挖运黑石料已经手熟,进展虽慢,但也渐渐打出了一人宽的石洞;在远处盯着的黄汉祥,遂派人交给了许旺良两个满满的水袋。

至于干粮,还有一些大饼能充饥,到了明天,可就只有吃生麦子了。

山洞对面的鞑子,见无法聚众冲过来,死了几个探路的鞑子兵后,在对面山包上,拆掉马车点起了火堆;看来,塌狼瓦是不愿善罢甘休了。

草原上的王猛小队,在斥候的引导下,待到雨势停止,远远绕道东麓山脉,转到了南面的山丘里,马队钻进山间荒地,下马牵着缰绳,曲折地向北方行进。

后面五里外,跟在后面的雷孝清小队,带着支援白龙湖的物资,远远地随在后面,两个传令兵不断保持着联系。

要不是早先从鞑子俘虏嘴里,得到这里可以靠近白龙的情报,王猛根本就想不到,这崎岖的山间沟壑里,竟然还能绕道白龙湖西北面。

这个情报,是他离开石关屯时,萧夜特意交代给他的。

这一夜,不知道摔倒了多少跟头,就连战马也有两匹踩进深坑里折了腿骨,被无奈地放弃,到最后,疲惫的王猛下令就地宿营。

等到雷孝清他们赶来时,天色已经黑透了。

第二天,队伍趟过一道溪流,进入山脉腹地。王猛他们继续现行,雷孝清小队随后。

没有小道的荒郊野岭,要不是前面斥候有望远镜,在山里盘恒整整一天的雷孝清,早就迷失了方向,向前面的王猛求援了。

直到第三天下午,跟在王猛身边的段大民,突然捂着耳套叫了起来。

“王旗官,保良他们看见白龙湖了,看见白龙湖上的雾气了,”王猛拉着缰绳的大手,顿时就是一个哆嗦,娘的,爬了这些山头,又在山腰上转悠了一天一夜,终于是到了。

“哦,保良说了什么,”在王猛的追问下,段大民哼哧了几下,蹦出四个字,“白龙湖,雾,”可是让王猛哭笑不得。

没办法,哨语本里密语几十条,涉及到白龙湖的只有六条,其他的以后或许会添加。

再趟过一条浅浅的小溪,前面的斥候回报,陡峭的石壁下,竟然发现了几个鞑子的尸首,还有十几个无头死尸,看样子死了不久。

拿着望远镜,王猛和雷孝清两人躲在一片杨树林里,往山上观看时,就发现山上最高处,赫然有鞑子隐约的身影,不由得面色突变;看来,白龙湖的百人队,凶多吉少了。

马队小心地在树林里绕过一处山脚,两边越来越崎岖的山地,让王猛和雷孝清很是失望,脚下山地尽头,两侧高达十几丈陡峭的石壁,不是他们能翻越的,前面的山岭也挡在了眼前。

走进了死胡同的马队,不得不停了下来,在距离对面山岭不到半里的一处缓坡上休息,也许,今晚就在这里安营了。

安顿好驮马,军士们也轮班休息吃干粮,派出执哨的五个军士撒出去老远。

啃着干饼的王猛,和雷孝清坐在石头上低声商议着,旁边无聊的姚、段两个传令兵,凑在一起,拿着两位旗官的望远镜,四下里张望着,嘴里不断地啧啧称奇;这一趟,他俩可算是开了眼了。

西面淡淡的霞光,映得对面山岭朝西的一侧,披上了一层金黄色,拿着望远镜的姚保良,正看着晚霞的余辉,猛然就蹦了起来,大声地嚷嚷着。

“有人,有人,我看见人头了,”他这一嗓子,把身边的段大民吓了一跳,远处的两位旗官也狐疑地看过来。

指着对面山岭的姚保良,一边用望远镜看着,一边示意段大民顺着他的手指方向看,很快,段大民也高声地叫了起来。

在黄汉祥和许旺良的坚持下,杂役们分为几波轮换,硬是在山洞最尽头,耗了整整一天一夜,打出了十五步长斜向下的出口,尽管只能勉强钻过一个人而已。

呼呼吹进的冷风,不但让这些劳累的杂役们精神振奋,黄汉祥也高兴地跑了过来,使劲地拍着许旺良的肩头,大声地夸着,“老许,你可算是立了大功了,百户大人肯定会重赏的,”

他的话顿时就让其他的杂役头目,眼睛里热火起来,那些杂役们也七嘴八舌地向许旺良道贺。要不是他坚持开凿石缝,估计这活早就停手了。

嘈杂的人群里,只有那个打通了最后石壁的杂役,脸色并不好看,悄悄地挤到许旺良身边,拉拉他的衣袖,“咋啦,有话就说,”

兴奋当中的许旺良,对自己手下的杂役,还是很宽容的。

“许头,洞外是绝壁,下面深的很,估摸着最少有十来丈,”杂役把嘴巴凑到许旺良耳边,大声地喊道。

脸色突变的许旺良,不再理会其他人的废话,赶忙钻进洞里,连滚带爬地摸到石洞最外端,在呼呼的寒风中,小心翼翼地伸出了脑袋;四下里张望一圈,再仔细瞧瞧下面,许旺良心里突突直跳,脸色刷白。

“咦,好像是许旺良,那个杂役的小头目,”下方的一片乱石山坡上,已经跑过来的王猛,拿着望远镜,正好看见了许旺良惨白的长脸。

他的这句话,顿时让军士们已经灰败的脸上,露出了喜意,许旺良的出现,说明还是有杂役活着,那不是说,黄旗官他们可能也活着。

“打火把,鸣火铳,”顾不上其他的王猛,果断地命令军士,点上了几支火把来回晃动,“彭、彭,”连续的火铳声,也在山野中回响。

不过这时,许旺良的脑袋已经缩了回去,正哭丧着脸给黄汉祥诉苦,下面有没有水源不知道,但这高度已经让他眩晕了。

惊愕的黄汉祥,尽管心里已经有了准备,还是不甘心地过来验看。

毕竟,从山洞入口那边的山脊,看高度就知道,这个出口好不到哪去。

幸运的是,对火铳声相当敏感的黄汉祥,听到了隐隐熟悉的轰鸣声,再看见下面晃动的火点,当时就愣住了,随即脸色大喜;他岂能不知,下面的十有八/九是自己人了。

“快,拿火把过来,”返身退回的黄汉祥,焦急地拿过杂役递来的火把,冲到狭窄的洞口,伸出胳膊使劲地摇动着火把,眼眶里已是热泪莹莹;他知道,百户是不会丢弃他们不管的。

要知道,山洞里已经是连一滴水也没了,要不是大家凭着一口硬气在撑着,还有那些驮马没有杀掉,估计人心已经崩溃了。

而对面一直堵着出路没有进攻的鞑子,想得就是让他们渴的受不了,自己乖乖地出去束手就擒。

确实,对面已经扎起了牛皮帐篷的塌狼瓦,拿着从山下运上来出来的马奶酒,美滋滋地等着,等对面汉人要么活活渴死,要么就爬过来被牛皮绳一个个绑起来。

从那附近几个小部落牧民的嘴里,他已经知道了,对面的山洞里,除了石头啥也没有。

“该死的汉人,我会让你们知道,得罪了长生天的仆人,下场是多么的悲惨,”嘴里愤愤地嘟囔着,塌狼瓦躺在软榻上沉沉入睡,这几天他也是累的够呛。

细心的黄汉祥,在狭窄的洞口侧耳倾听,下面越来越近的呼喊声里,他听到了唢呐声,那是石关屯特有的讯号,这才放下心来,用力地挥动着火把。

和山下联系上了,黄汉祥返身爬出洞口,喜滋滋地把情况讲给了余山和杜丁,两个年轻的队官,顿时来了劲头,招来手下的小旗官,一边向大家通报黄旗官的发现,一边开始搜集绳索。

消息很快传遍了军士杂役,山洞里,原本有些绝望的气氛,轰然热烈起来,不甘的怨气在军士们低声地笑语中,悄然散去,那些急躁不安的杂役们,也平静了下来。

许旺良安排了强壮的手下,去洞口扩大立脚地,杜丁也从杂役那里,找来了绳索。

这些原本是用来捆绑驮马负重的绳子,一直就放在马车上,退往山洞的时候,被杂役们顺手给带了进来。

一个时辰后,黄汉祥和余山,两人挤在洞口边缘,小心地给绳子一头绑上石块,开始往山下放;石壁下方那点点的火光,让他俩劲头十足。

许久,就在绳子即将放尽的时候,黄汉祥察觉到,手上的绳索微微晃了晃。

肯定是下面有人在晃动绳索,黄汉祥和余山对视一眼,也左右晃了晃手里的绳索,拿出一块粗布包在绳子上,放在了石台上,要是绳子被石台给磨断了,他俩哭死的心都有了。

余山退后,指挥着杂役在两根深深打入地面的铁钎上,绑好了绳子,拿着最后的一根火把,再次来到黄汉祥身边。

不断颤动的绳子,不一会爬上来了一个瘦小的身影,揣着手铳的刘小侯,机灵乱转的小眼睛,出现在黄汉祥的面前。

“猴子,是你呀,”余山惊喜地伸手一把拉住刘小侯的胳膊,把这个斥候拉进了山洞;头上冒着细汗的刘小侯,见到熟人后,嘿嘿笑着并不作声。

拿出怀里的一张黄草纸,刘小侯交给黄汉祥,黄汉祥又递给了余山,没办法,他不识字,余山还能识几个。

草纸上简单的两句话,余山看的有些晕,但后面王猛的旗官印信,他倒是记得清楚,原来是王猛带队来了。

“王旗官有令,先调运物资,其他人随后上来,”见余山认可了印信,刘小侯这才放下手里的水袋,轻声道。

他没发现,黄汉祥和余山喉头耸动,眼角余光,都在盯着他的手,手上的水袋。

一箱箱包裹严实的弹丸运上来了,一杆杆精良的火铳运上来了,单兵帐篷,震天雷也运上来了,甚至一大捆的木柴也被拉进山洞。

山洞中央,很快就生起了一个大火堆,洞里亮堂了不少。

当一个厚实的布袋运上来的时候,余山忍不住了,一把拉过在地上休息的刘小侯。

“猴子,水呢,咋不见水上来?”刘小侯水袋里的几口水,已经拿去给伤兵分了,他余山也是一整天没喝水了,嗓子眼里灼热的直冒火。

“嘿嘿,余队官,马上就有水了,”刘小侯顺势起身,拿过余山手里的布袋,“这可是好东西,现在屯里也就大嘴哥他们有一个,”

来到山洞中央,找了块空地,麻利地刘小侯摘去布袋,取出一个短粗的小筒,从里面拿出了净水收集器,在石堆上展开了巨大的伞布。

众目睽睽之下,温凉滑腻的面料上,沿着一条条细细的肋线架条上,点点凝结出的小水滴,很快就变成了颗颗黄豆大的水珠。

“咦,”在不断响起的惊疑声下,当那一滴滴圆润的水滴汇成了细小水流,越聚越多无声地流入一个粗陶大碗的时候,已经围拢过来的人群,顿时爆发出阵阵的欢呼声,惊讶声不绝于耳。

“是水,有水了,”此时,不论是军士还是杂役,对这个巨大的伞状物,啧啧称奇。

很快,流水溢满了大碗,又是一个空碗换了上去。

“这玩意,百户叫的名字拗口,秦大嘴把它叫水伞,你看,不就是一个倒过来的伞嘛,”举着满满一碗水,刘小侯得意地说道。

但是,大家伙的眼睛,早就盯在了碗上,没人在意他的骄傲;不过,秦大嘴随口命名的水伞,可是被山洞里军士杂役们,牢牢地记在了心里。

痛快的一碗水下肚,余山在身边众人探寻的目光中,爽快地打了个饱嗝,咧着大嘴哈哈笑了,“好,好甜啊,真他娘的爽,”

至此,山洞不再是个死胡同了。

面色惨白的姚保良也被拉上了山洞,山上山下一番联系后,王猛和雷孝清商议了一会,决定不再上山。但是,黄汉祥还是下来,和他俩见了一面。

“黄总旗,临出发前,百户让我给你带句话,他说是杨先生在百户新婚那天告诉他的,”王猛和黄汉祥寒暄一阵后,郑重地说道。

“哦,说来听听,”黄汉祥此刻没了一个时辰前的焦躁,静下神来问道;旁边的雷孝清,也竖着耳朵不再说话。

“雏鹰只有经过风雨的洗礼才能够翱翔九天,人生原本就是场盛大的战斗,草原边关荆棘丛生,若是将这些荆棘拔出,手上没有伤疤,反而会成为温室里的花朵,”挠着头想了好半天,王猛这才说全了这句话。

杨天受的话,他和雷孝清都不大懂,但是黄汉祥思索片刻,眼睛里神采,却是愈发的旺盛。战死弟兄带给他的悲伤,散去了大半。

这句话,他会转述给余山和杜丁的。

有了山洞通向后山的通道,那留在山洞角落里军士的遗骸,也被安稳地吊放了下去,路途遥远,最后三人决定,还是安葬在那片矮树林里;他们的灵位,会送进石关屯土地庙的偏殿里供奉。

山洞里现在物资充足,又有了水源,抵挡鞑子的进攻不在话下,安顿好那片坟茔,插上简单的木牌后,黄汉祥返回了山洞。

王猛和雷孝清,带着军士整备骡马,也要退回草原了。

临走前,王猛把山上掉落的石块,捡起一个碗大的颠了颠,黑乎乎有些光泽,发现沉得厉害,遂收在了马鞍旁的袋子里;百户喜欢收集各种奇怪的石头,大家都知道。

雷孝清见状,干脆让军士四下里搜寻了一圈,捡拾了几袋乌沉乌沉的石头,绑在了驮马背上。

把驮马带来的粮食也送上了山洞,绳索被抽了上去,王猛和雷孝清带队返回,他们这两天肯定是绕道了,现在回去又不着急,仔细了开出一条便捷的小道,去草原上等待时机骚扰鞑子。

再说白龙湖山顶上,足足等了五、六天的千夫长塌狼瓦,几次派出举着铁盾的勇士,在山脊小道上一次次被凶猛的齐射火铳,打入两侧山涧。

火铳弹丸巨大的撞击力,一枚不行五枚齐射,鞑子兵再强壮,也会从铁盾后露出身形,那两杆猎枪也就找到了机会,受伤的勇士掉落下去的惨状,让塌狼瓦暴怒之下毫无办法。

气的头上冒烟的千夫长,恨恨地派出了自己的火铳手,没成想,对面眼尖的猎枪手,还不等鞑子火铳手登上山脊窄道,远远低就用猎枪招呼。

一百八十步射程的三眼火铳,和射程达五百步的猎枪对抗,阵型尚未摆好,鞑子火铳手已经伤了好几个。

再加上长三百步左右的山脊,躲在铁盾后推进的鞑子火铳手,只要稍露手脚,就能惹来精准的弹丸。

被集火射击的两杆猎枪,打得寸步难行的火铳手,草草打出了一次三连发后,见效果甚差,狈地退了回去。

“不是说山洞里没水吗,他们都不需要喝水?他们的火器弹丸怎地还那么多,”气急败坏地塌狼瓦,喝令手下连砍了那几个提供情报的牧民后,依旧是对攻打山洞没有办法。

就在这时,山下游弋的鞑子探马传来警讯,有两小股的汉人马队,在外围不断地骚扰警戒的骑兵,已经有十几名探马被火铳射杀。

远远看着那几乎是唾手可得的山洞,几辆马车也烧光了,光秃秃的湖畔,塌狼瓦现在连打制投石机的木料都找不到,只能恨恨地带领人马下山。

临走前,山上所有汉人剩下的帐篷、被褥等等日用品,能烧的能砸的,都被鞑子一顿怒火毁掉,就连从深坑里挖采出来的硝石也没放过,全部倒进了白龙湖。

但是白龙湖山上的汉人,塌狼瓦是深深地记下了,睚眦必报的千夫长,从来没有吃过如此的大亏。

这白龙湖下山的那条山道,他是不会轻易放过的,堵死了下山通道,饿也要把这些饿死在山上。

这些顽固的汉人,誓死不降的沉默,让一向瞧不起大明的塌狼瓦,心里有了点点的阴影。

一个净水收集器,也就是水伞,供应将近三百人饮用,虽然不堪负重,但也不再因水的问题垮了军心;守在山洞里的军士,眼见得鞑子人开始撤退,白龙湖那边烟火熊熊,赶忙报告了黄汉祥。

这个虽然只是旗官的兵头,在军士们的眼里,本来就比余山和杜丁声望高,现在更是大家心里的最高指挥官;没有他和那个杂役头目的一再坚持,大家现在已经都渴死在洞里了。

十几步的距离,往往能决定一群人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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