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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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家庄坐落深山之中，门庭四通，楚孝文从小门中冲出来，看见他的人也没有理会一个小孩子独自出门是否危险。

小小的双脚，却不知疲惫，山林中没有路，平时也少有人进入后山，到处荆棘难行，楚孝文一边跑着，嘴里只是念记着同一句话：“为什么要低头？为什么要低头？为什么？”

直到被藤草绊倒时，楚孝文才发现自己已经不知到了什么地方了，而天上的晚霞也越来越淡。

楚孝文用力地抓着一把泥土，指痕深深地留在了松软的地上：“为什么要哭？阿娘，为什么要哭？”

倔强的小脸上终于滑下了泪珠，他不怕苦，哪怕被其他孩子打得再厉害，被那些尖酸的妇人欺负得再过分，他也能忍住，但是唯一让他难过和无法忍受的是自己的母亲因为自己而低下了头，留下了眼泪。

妹妹是他藏起来的，父亲为了救出妹妹，不顾命令，冲进了山贼之中，黎叔跟教习将他拖出来的时候，早已经没有了气息。

是他弄丢了妹妹，是他害死了父亲，是他让自己的母亲经常以泪洗面。

小小的心灵整个揪在一起，说不出的难受。

第一缕月光洒落，轻轻地拥抱住这个在林中孤独哭泣的小男孩，就像温柔的母亲心疼地将他抱在怀里。

小男孩被这股温暖触动，抬起了头，面前是一个小小的清澈水潭，水面下，好像有一位美丽的女子在温柔地看着他。

楚孝文爬了起来，走到水潭边上，这样看得更加清晰了。

世上本不应该存在完美，但是水中女子的容貌，除了完美就已经找不出其他的形容词了。

五岁的年纪不会因为美丽的女子而迷惑，但是楚孝文还是被吸引住了，好像水里面的女子就是他在世上最亲近的人，就像母亲一样。

楚孝文走进潭中，潭水只到他的膝盖，而且两步就让他走到了女子的面前。

女子伸出了手，从水里面伸出来，缓缓地捧着楚孝文布满泪痕的小脸，这只手湿润而柔软，抹掉了他脸上的泪珠子，然后冲他露出了微笑。

她的笑也是如此完美，醉人，楚孝文也冲她笑了。

然后女子突然化作了一道光，飞进楚孝文的身体中。

楚孝文做了一个梦，他梦到了妹妹，还是喜欢吐着口水泡泡玩，梦到了父亲，他在早晨时习惯的练刀，他梦到了母亲，阿娘就坐在门口，看着他们三个在笑。他回到了从前的小村子里，住着下雨会漏水的屋子，中午能有地瓜拌饭，过着最快乐的日子。

当他以为这种幸福能够变成永远的时候，他醒了过来，站在水潭里，四周是陌生的森林，太阳刚刚在天边露出了一只眼睛。

楚孝文害怕地向四周看了看，他认不清地方，但是他知道这里是楚家的后山，教习们都叫他们这些子弟不要进入后山，不单只因为后山中有凶恶危险的妖兽存在，还有一个古老相传的传说，楚家后山是一位魔女的坟墓。

神魔时代结束万年，现如今的天下一共有十一个大势力，最强大的皇室朝廷，八大传承久远，比之皇朝周边小国更加强大的家族，还有就是教徒渗透整个国家的两个教派。

信奉太初的道教，以杨善立德传教，就算皇室和楚家之中也有不少信奉道教的人。另一个强大而神秘的教派归墟，奉无尊为唯一神，对于异教徒残忍无比，因为肆虐严重而被每朝每代的掌权者全力剿杀，却从未完全根除过。

而这支归墟邪教中有一个传说，曾经侍奉过无尊神真身的侍女，都被赐予神的力量，这股力量在她们的血液中流淌，每隔千年就会出现一位继承这份血脉的圣女，拥有凌驾于天下武者之上的力量。圣女一出必尸骨成山，祸乱天下，因此被世人称为魔女。

魔女死后依然阴魂不散，偶有魔女鬼魂设法害人的传闻出现，不过楚家劝阻子弟进入后山，这处传说中的魔女坟墓倒没有出现过意外。

楚孝文猛然想起自己昨天既像做梦，又像真实的遭遇，想起那个完美的女子，不由全身一个冷颤，记得当时那个女子就是在这潭水里面的。

这么浅的水下面怎么能藏着一个人？

楚孝文越想越怕，慌张地爬出水潭，就像有一条毒蛇追在后面一样，跌跌撞撞地在森林里面狂奔，只想离那水潭越远越好。

小家伙跑着下山，跟上山的时候一样，被吓得忘记疲惫，忘记饥饿。

突然前面草丛分开，有一道人影出现在前面，不过楚孝文跑得太快了，一时收不住脚，撞在了那个人身上。

“哎，这是谁啊，我还以为有只小猴子呢。”楚孝文撞上去，自己反弹着掉在地上，无端出现在这山林里面的人一把将他提了起来。

这人穿着破旧的衣服，头发有些不休边际，不过还是能看出是一位很英俊的年轻男子，一只手捉住一把被白布团团包裹的东西，应该是一把剑，就这样扛在肩上，一只手提着楚孝文的衣领，放到跟自己平齐高，仔细地看来看去。

“放我下来。”楚孝文见这个人是个男的，不会是什么魔女，不由大大地松了口气，此时害怕的情绪压下，马上就恢复了成了那个牛脾气的野蛮孩子。

“小家伙倒是很凶。”年轻男子将小家伙放回地面，问道：“这里可是深山野林，你一个小家伙又不是猴子，在这里做什么？你妈妈没有告诉过你这样很危险的吗？”

“要你管。”楚孝文瞪了男子一眼，就想要向山下走。

年轻男子连忙拦住他，道：“喂，小子，知道楚家庄在哪里吗？”

楚孝文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说道：“不知道。”

“嘿，你明明知道，会出现在这深山里除了猴子就是楚家的人了。”年轻男子哈哈地笑着跟在了楚孝文身后，自顾自的说道：“昨晚那个娘皮子真是狡猾，把老子灌醉了就点我上山，害我在这森林里逛了一夜。哇哈哈，我还真是好运，竟然没有遇见一只妖兽。”

楚孝文转过头，看着他道：“不要跟着我。”

“路又不是你的，只要你告诉我楚家庄在哪里，我就不跟着你了，怎么样。”年轻男子在脖子上挠了挠，像足了市井间的流氓。

楚孝文皱着眉问道：“你想去楚家庄做什么？”

年轻男子好像很高兴楚孝文问出这个问题，挺起腰杆道：“我要去挑战楚家的总教习。”

楚孝文瞪大眼睛看着他，好像发现了深山野人一样。

年轻男子冲他挑了挑眉角，得意地道：“怎么样，是不是觉得我很厉害。”

楚孝文叹了口气，指着山下道：“看在你是个白痴的份上，我就帮帮你吧，走到山下有一条小路，往右边走，会一直通向楚家庄。”

“喂，小子，就算我真的是个白痴，你也不应该当面指出来啊，这样很没有礼貌啊。”年轻男子敲了一下楚孝文的脑袋，突然将他抱了起来：“你这样走太慢了，我带你下去。”

说着也不理会楚孝文愿不愿意就带着他纵身一跃，竟然一步就跳上了十多丈高的古木树顶。

在高空之中俯视地面对于一个小孩子来说实在不是一件好玩的事情，楚孝文的小脸有些发白，却不肯露出怯意，嘴上说道：“放下我。”

“放下你可就会把你摔死了，我还未成名呢，可不想就落了个残杀小孩的臭名。”年轻男子哈哈大笑着，在树顶之上跳跃，楚孝文只看到一棵棵大树的树尖往后方疾跑，他张开嘴巴想说点什么却只是灌进了几大口风。

只是片刻两人就来到了一条小石路上。

年轻男子看了看四周，将楚孝文放下，就向右边走，还不忘回头挥手道：“我先走一步了，谢谢了啊，臭小子。”

“不用客气，难道你想死我还能拦着你吗？”楚孝文冲他挥着手，也大声说了一句。

男子走得很快，一会儿楚孝文就看不到他的踪影了。

他慢慢地走着，这时放松下来，饥饿和疲惫就紧接而至，他从昨天上午到现在就没有吃过任何东西了，此时只感觉肚皮快贴上后背，双脚像灌了铅一样重。

还没走到一半，路的前面就传来了叫他的声音：“小文。”

楚孝文看清来的人是冬教习，楚家里面对他最好的人，除了阿娘就是黎叔跟冬教习了，不过此时一向随和的冬教习脸色并不好看，几步跨越就来到了楚孝文的面前。

“冬教习。”楚孝文刚叫了一声，冬教习就突然一巴掌扇在了他脸上。

“你跑去哪里了？我找你一晚上了，你知道你一个小孩进山有多危险吗？”冬教习露出了从未有过的严厉，楚孝文嘴唇动了动，却没有说话。

冬教习看着一副倔强的孩子，过了好一会后才叹了口气，俯身将他抱了起来，声音也放缓了，道：“你是个懂事的孩子，但是你知道你这样一整晚不回家你娘会有多担心你吗？山里有多危险我不是跟你说过很多次了吗？”

楚孝文惭愧地低下头，认错道：“对不起。”

“好了，现在没事就好。”冬教习摸了摸他的小脑袋，抱着他往回走。

楚孝文握紧拳头，小声问了一句：“我娘她……”

他虽然倔强，但比起其他孩子来说，也明白很多事情，知道自己这样离家一整晚，自己的娘亲会有多害怕，多焦急的。

冬教习哼了一声：“我跟你娘说了，你在我家里过夜，不过如果真找不到你，你娘就真的没法活了，你知道她就只剩下你了。”

“我也只剩下她了。”楚孝文点点头，小声地说。

楚家庄门前，绕了一圈来到正门的年轻男子往山庄里面大声叫道：“本大侠伍岳徒，前来挑战楚家总教习楚隆。”

楚家山庄的门户高企，就像一座巨兽在俯视着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挑战者，将他的话语吞进了幽深的腹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