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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道小夫子要镇压整个镇北军吗?”校场上一片寂静,谭驳懿阴冷的声音却响了起来。孟一苇并没有理会他,只是将这位北境毒士身上的威压加强了几分。
等到谭驳懿不堪威压,重重的跌坐在座位上,孟一苇才满意度的点点头。
书院小夫子此时终于有些体会,为何天下武者都在追求力量的极致,有些人为了修行,甚至可以杀妻害子,泯灭人性。因为这种抬手镇压天地的感觉,实在是令人痴迷。
他又回味起刚才神游千里的情形,那感觉如梦如幻,意志所向,天地同力。再将神识扫过偌大校场,这范围内所有的细节尽皆掌握。
东边马厩中有一百四十三战马,其中有三匹应该是刚入营不久,第一次见到这么多人,变得有些焦躁,马蹄在不断的摩擦着地面。
除了军马的喘气声,孟一苇能听到的还有校场上九千六百四十七人心跳的声音,草茎被踩折的声音,小孩啼哭的声音,老人咳嗽的声音。还有别有用心者冷汗低落的声音,修为在身者元气波动的声音,以及瓮城朵墙上,镇北军旗的猎猎风声。
这种感觉过于美妙,孟一苇又将神识精微到极致。这次看到的是一行行进的蚂蚁,那是在校场西边的草丛中。
一队外出狩猎的蚂蚁,正合力抬起一直扭动的青虫,向着地下巢穴的入口爬行。
当孟一苇的神识扫过,领头的蚂蚁突然一顿,头顶的触角机警的移动了一圈。随后整队蚂蚁如临大敌,瞬间大乱。那只尚有余力的青虫,趁机挣脱了蚁群的衔制,逃命似的爬向草丛深处。
蚁群乱上一阵后,没有发现敌人临近,才开始恢复秩序,但是到口的猎物却已经逃之夭夭了。
孟一苇看到这里,顿时脑门一凉,随后立刻撤回了四散的意志。同时,遍布校场的神识网络,将元气重新导向镇荒闸,在补全了镇荒闸的损失后,神识尽归识海!笼罩校场的人间意场,顷刻间就消失了!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包括布置意场的书院小夫子。
其他人放松下来,是因为压在心神和躯体上的威压终于散去!前一刻是笼中鸟,池中鱼,此时才又回到了天空和大河。
书院小夫子也松了口气,掌握一方天地的感觉是如此美妙,任他是书院夫子,也难以抗拒。但是他发现在掌控力量的同时,他作为人的情感也在消失。
高高在上,掌控一切,随意干预,一指抹杀。
人间之意本是人世间最真实的烟火气,但是身处意场之中,孟一苇却感觉已然自身脱离人间之上。
天荒岛上,意志所向,便降下冰雨。极天涯下,情随意转,便镇压全场。虽然都是必须为之,但是当时之果决、之凌厉,也与书院小夫子平时的性情大为不同。
惊醒之余,孟一苇也陷入沉思!
为何会如此?人间意场由书院先贤创造,是为了人世间的书院,独得一方净土。
他不觉得这些先贤们,会愿意泯灭人的意志,只为当那一方天地之主。毕竟比起绝对控制的力量,书院中人更看重独立而不同的思想。
那么这样看来,自己对人间意场的领悟,是有失偏颇了!
孟一苇由想起了叔父孟小花给自己看的那本”破书”,其中一页写的是”凭栏听风雨”,那是一个极为特殊的意场!它不像“撼山”那般厚重,也不如“块垒”那般拥塞,更不像“此地战无敌”那样霸气绝伦,但是在孟一苇看来,却最圆润、最如意!
孟一苇可以想象出这样一个场景,一位喜欢摆弄花草的前书院夫子,在某个授课结束的秋日午后,刚给窗外的那株芭蕉培了些新土,带着寒意的秋雨便落了下来。
秋雨打在芭蕉叶,又溅到夫子的长衫上,将前襟打湿了一片。
但是夫子却没有回屋,而是站在连廊的栏杆里,充满欣喜的看着这场迟来的秋雨。也许他想着,一场秋雨一场寒,这场秋雨过后,就能在小屋里架起火炉,吃顿牛羊涮锅了吧!
不说这个,就是这雨打芭蕉的情景也是极美的!秋雨不像春雨一般轻盈,而是重重的打在芭蕉叶上,声若鼓点,这应该就是生命的节奏吧!
随着这个节奏,夫子伸出手指,在虚空中书写起来,于是连廊里也下起了秋雨。
夫子全身都湿透了,但是却一脸盎然的看着泛亮的天空!云雨渐收,晚霞也快隐去,日月轮转,春夏更迭,星河斗转,这种天道秩序不以个人喜恶而变更,是为大美!
夫子此时喜得人间之意,生出对天地、对自然的无限敬畏!
敬畏!对的,就是敬畏!苦求而得,得之艰辛,则会敬畏!
想到这里,孟一苇终于知道了为何自己会迷失在意场之中。得神识之玄妙,是修行入境的分水岭。领悟神纹之艰深,比之修行又难上几分。最后,能够布置出人间意场,其难度更是在武者开神域之上。
但是这些艰难对于书院小夫子来说,却来得极为容易。
天生视力奇特,从小就能见微知著。繁复密匝的神纹,在书院小夫子眼里有如白纸上的线条。体内有神识之海,别人最难叩开的天门,对他来说只差临门一脚。苦竹山得了老和尚的金髓佛焰,体魄得以补全。剪云山上一番奇遇,周身气穴全开。
来的太过容易,所以就缺乏敬畏,缺乏敬畏便会迷失。天地虽大,皆可掌控,吾岂不是可以取而代之?
再回想自己刚才驱使意场的种种,纵使心性淡然如孟一苇,也不禁吓出一身冷汗。
“小夫子,您……”王齐眉见书院小夫子,突然站在高台上,皱眉不语。难道是意场反噬,伤了神识?
孟一苇从反思中醒来,摆摆手,上前几步,走到高台的边缘,冲着台下的镇北军士兵和石头城百姓,抬起了头。
“我姓孟,是书院夫子!”孟一苇缓缓开口。“跟你们平时的交集不多,就算是你们的镇北侯虞潜陆,也不过见过我一面。”
带着之前镇压全场的余威,孟一苇不算响亮的声音,被校场上所有人都竖起耳朵,仔细的听着。
“我这个书院夫子,平常做的事情,就是给学生上课。这些学生中,有大煜皇族,有王公贵胄,有商贾巨富,不过也有铁匠的儿子,裁缝的闺女,甚至有山上的和尚。在我的课堂上,他们都是平等的。”
孟一苇随手指了指台上的镇北军高层,继续说道,“他们都很尊敬我,不管是表面如此,还是发自内心,包括此地主事的二夫人。”
听到这句话,二夫人脸上笑容开始僵硬。
“这不奇怪,就算镇北侯此时站在这里,也同样需要尊敬我!”孟一苇语气坚定,让人觉得真的是如此。
“小夫子今天好像有些不一样!”台下的尾叶对着七月小声嘀咕着,“平时小夫子可不是这么高调的人啊!”
“这你就不懂了,在这里,小夫子才真正代表着书院呢!”七月这样回答道。
台上的孟一苇继续说道,“他们尊敬我,称听我教诲。大多数并不是因为我教了他们什么,也不是我的学识、修为、才华能让他们心悦诚服。而是因为……”孟一苇说道这里顿了一顿,回头看了看自己身后,才正过身来,声音拔高了几分,“因为我身后有一座书院!”
瘫坐在椅子上的谭驳懿,还在刚才的威压中未恢复过来,此时听到孟一苇如此直白的话,脸色又苍白了几分。
“这座书院,需要敬畏!”孟一苇语气恢复平淡,“人心中应该常存敬畏,不然就会迷失自大,妄想妄为!”
“咱没去过书院,也没听过大煜都城有这样一座书院,怎么可能去……敬畏它?”喊话的是位在石头城土生土长的年轻人,觉得这个自称什么书院夫子的人,讲话云里雾里,不禁扯着嗓子喊道。
谭驳懿嘲讽的扯着嘴角,书院层次太高,这书院小夫子居然会跟平民百姓讲道理,真的是讲课讲坏脑子了吗?如果书院夫子都是如此,那书院真的还值得所谓的敬畏吗?
“这个问题很好!是啊,你们没去过书院,当然是何来敬畏!”孟一苇真诚的笑了笑,“不过,今天我可以用你们喜欢的方式,来展示一下,书院确实有值得你们敬畏的实力!”
“我们喜欢的方式?”台下的人都一脸茫然,可是好奇心已经被调动起来,只等孟一苇下文。
“这样吧!”孟一苇似乎也是刚下定决心,“我让我的几位学生,和镇北军苍狼,青隼,赤狐,赭罴,玄蛇五卫统领,切磋切磋,如何?这样应该算是你们喜欢的节目吧?”
此言一出,整座校场顿时一片哗然!
怎么可能?镇北军五位统领,修为都已是九品之上。既有赵伏罴此等体魄成圣之辈,也有孙禅狐这等初凝神魂之人,王齐眉更是单枪折了龙鲸角的新晋武道小神仙,算是镇北全军的顶尖武力。
而孟一苇的学生,多数就是台下的几位少年少女,就算刚才众人看到了那个矮瘦少年的一箭之威,但是比起台上的将军们,还是让人觉得是以卵击石啊!
“小夫子,此言当真?”二夫人嘴角的笑意再次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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