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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揣着这样的心思,心情竟然平静下来,站在门口听着里面的人讲着什么,和那些十一二岁的孩子一起听这些新奇的关于世界的故事,这大抵就是自然课。
正听到频频点头的时候,外面传来一阵吵闹之声,孩子们扭头往外看,先生却严厉地说道:“读书之时,不要三心二意,外面的事等你们下了学再去问。”
孩子们纷纷低头,孙元化却忍不住走出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只见外面已经围了不少的人,不断地朝这里面指指点点,那个断腿的儒生和几个人在外面挡着。
来这里闹事的,为首的是一个男人,身后还跟着不少人,有个女人怯懦懦地跟在那男人身后,用孙元化听不太懂的闽南话说了几句,却不想那男人直接一巴掌打在那女人脸上。
女人再不敢说话,瑟缩地躲到后面。
断腿的那儒生走到前面怒道:“徐三,你又来闹什么?”
“闹什么?把我外甥女交出来,要不然一把火点了你们这妖窝!”
那男人喊了几嗓子,后面跟着他的同族之人也跟着壮声势。
“这话说的,去年大灾的时候,你妹子养不活那小娃娃,便送到这里。如今灾年过去了,我还不知道你的心思?无非是想着把这娃娃要回去,过两年卖给大户做个丫鬟,换几两银子。有你这样的娘舅,这孩子也是倒霉!”
徐三却不讲道理,回身喊道:“乡亲们,这群人去年收养了那么多的孩子,可是活下来几个?我看,他们是拿去炼药去了!今天不给个说法,就烧了他们的妖窝!”
“放屁!若是不救,那些孩子也都被扔了或是埋在树下了,无非就是今年番薯能活的性命了,便想着养大了卖个几两银子。”
断腿那儒生指着人群中的女人道:“你也是当妈的,怎地就这样狠心?你还不知道你哥哥的为人?这孩子从鬼门关中转了一圈,总算是活了过来,长大后再不济当个护士女医,岂不是好过卖给人家?”
那女人捂着脸只是哭,却不敢回答,徐三冷笑道:“便就像是你说的那样,那孩子也不是你们的。怎么,你们还想养大了卖钱不成?说别的都没用,今天必须得把孩子交出来,这孩子就是父母的,这是天地间的道理,大伙说是不是?”
围观的众人却不吭声,心里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但又不愿意招惹这些宗族中人,便是胆大的也只是劝道:“你说人家拿去炼药,岂不是污人清白?这孩子养不活也是常事。”
争吵中,楼上下来一人,一看就不是什么善类,摸出一把短铳朝天就是一枪喊道:“吵什么?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这是学堂,你们的知府大人也曾提过字的。学童正在上学,那些收养的孩子也不在这,都在城外义庄,要闹去那边闹!”
枪声一响,众人都吓了一跳,不敢靠前。忽然间那女子跪了下来,哭道:“我是真想我那孩子了,就让我看看吧。”
说完看了身后的兄长和家里人一眼,忽然跪爬到众人之前哭喊道:“我也不求要回去,就是想的厉害,就想看看就是……”
话未说完,就被身后的娘家人一脚踢倒在地,伸出手便是两巴掌打的鼻孔流血,拖着头发拽了回去。
众人都知道,这一个女娃子若是从最难养活的时候活过来,以后也好养了。
如今番薯也种起来,以后喂养些番薯再养个六七年,将来出落的好,赶上和好年景,便能卖个几两银子,比之养猪可要赚得多。
在一旁看热闹的孙元化也是第一次见到这种事,心中更为犹疑,这种事该怎么办?
他本以为这些人会讲些道理,却不想站出来那人直接挥手道:“当初暂时签了契的,一文钱买下的。一则是不想有人卖儿女,二则也是当时养不活,她这当妈的当时也是声泪俱下,让我们收留。我不会讲道理,也直接告诉你们,大大小小的孩子都在义庄,你们去那边要。我们这些人各管一摊,各有分工,妇女儿童部的事我管不到,去义庄那边有人管,我这边只是学堂、医馆和救济处。”
既是说到这,这群人又骂了一阵便朝着城外的义庄而去,跟随的还有不少想要把孩子要回来的。既有想要将来卖钱的,也有是真的觉得如今能活下来想把孩子要回去。
最主要还是这群人看起来比较善良,若真要是卖给那些大户,必然连个屁都不敢放,早早被人打了出来。
难得遇到一群看上去讲道理的人,这事反而好办的多。
孙元化在一旁看的久了,又见挑唆那人的嘴脸,便问身边人道:“这是怎么回事?”
“还能怎么回事?去年大灾,救下的孩子想要回去。还有些卖掉的女人、大灾中抛的妇人家,义庄也收留了不少,既然是好人,那闹总是有用的。”
“还有妇人?没有休书吗?”
那人看了一眼孙元化,笑道:“兄台怕是没见过大灾吧?有道是夫妻好比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大灾到来的时候,哪有时间写什么休书?自去求活就是。如今缓过来了,自然是要要回去的。”
听到这话,他心里一动,便先让那十一个人留在这里,自己悄悄跟在那些人的后面,去看看那义庄是怎么回事。
说是义庄,实则是一个社会实践基地和起到一个千金市骨的作用,从这里批量培养本地的年轻人,也为今后的渗透和人口转移做个准备,属于是打着慈善旗号为搞事做准备。
赶上去年地震加风灾,陈健委托以别人的名义,在泉州外的几处买了好大一片地。
收留了一千多人的本地灾民,又将随船而来的党内的一些专管妇女儿童、农业、手工作坊的一些人留在这里,做一个尝试。
这千把去年难以活命的人被组织到一起,从种地瓜开始,活过了春天,又组织在一起修整水利,整合田地,这种事本就不是小门小户一家能做的。
水渠挖完,土地也都整合完,根本用不到这么多劳动力,便分出一些人开了几个小作坊。
以地瓜酿酒、制作粉皮和粉条,又组合起来用地瓜叶养猪,这一年下来竟也过得相当不错,义庄的粉条和地瓜烧也在泉州有了些名气,一场大雨下来义庄的田地倒也没有受到多少水害。
陈健又舍得投钱,目的只是起一个样板和实践基地的作用,批量培养一些本地的穷苦孩子三五年后识字之后,如何做一个集体村庄的管理人员。
既是花钱免了徭役,又有一定的关系,这里过得好一些也算是理所当然,若是正常断不会有如此立竿见影的效果。但既是为了名声,也就不计较金钱。
去年救下的那些婴孩也都在义庄养着,义庄中的一些哺乳期的女人便专职做起了保育员,看护这些孩子。
原本一些活不下去的女人也在庄中做些别的事,比如在粉条作坊里忙碌,或是农忙的时候跟着一同翻翻番薯苗、收获的时候一起收获等等。
女人中有个叫刘罗氏的,家里也算是没人了,嫁个丈夫公婆打骂,生不出孩子又要挨打,自己守着妇道,丈夫却不是个东西。
去年地震,丈夫先跑了,又赶上风灾大水,这时候卖女人媳妇的太多竟卖不出去,便抛了她让她自己求活。
正是大难临头各自飞,她家里也没了人,眼看活不下去的时候被义庄收留,两个地瓜一碗粥捡回了一条命。
义庄中有三四个番邦的女人,一看就不是什么守妇道的人物,一些番邦的男人见了这些女人也要礼让三分。
刘罗氏初到的时候,只是为了活命,那几个女人便和她们住在一起,时间一长也就逐渐熟络起来,说了一些让刘罗氏害怕的话。
其中一个女人和她的遭遇差不多,便说在家乡的时候也是个织工,曾带头罢工闹事要求多发点钱,和自己那个男人也是分了找了另一个,又说加入了什么,总之就这样一个曾经的织工跑到了万里之外。
说起养活自己自己便说的算的时候,当真是理直气壮,听得刘罗氏一怔一怔的,心惊肉跳。
想到自家那个,又想到从小受到的妇道,总觉得这些女人太过可怕。
可是几个月过去,她又觉得这些人说的竟有那么几分道理,单说这女人能顶半边天,她一开始也以为是胡说。
然而另一个女人带头张罗起了粉条作坊,一干女人竟也干的是有声有色,几个月下来也为义庄添了不少收入。
尤其是刘罗氏干的出色,一次女人大会上还得了几句夸奖,又听了一些女人一样能做事之类的话,心里也有些萌动。
熟识之后,有一天几个女人坐在一起闲聊,就说到生孩子的事。那几个女人便说能不能生出孩子,也不一定在女人,还有一半可能在男人,又举了几个在家乡的例子,说是有个女的以前也是生不了,后来到了商社做事,后来和别人搞到一起竟也怀孕了之类的话。
刘罗氏一听这个,心说说不准自己之前挨的婆婆的打到有一半的可能是冤枉,心中也逐渐有了些曾经不敢有不该有的怨气。
义庄中男人也多,鱼龙混杂,也有夫妻一起来的,自然也有一些打骂之类的事。
若在别处也算正常,却不想这义庄内妇女们有了个妇女部,专管这些屁事。当天便带着火枪堵在那男人门口,轮番上阵,批评教育,让这男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竟成了个笑话。
见识了这么多新鲜事,听了那么多新鲜事,心中也活络起来。
她又没有孩子,看着义庄收养的那些孩子,难免母性萌发。便想着过些日子闲下来,便要好好学学认几个字,据说学得多了日后可以当女先生,教这些小孩子们。
不到一年时间,日子过得好了些,之前的那些苦恼和受得气逐渐忘了,也或许是不敢想,毕竟没有休书,只怕有一天男人和族里的人要找到这里。
本以为忘了就不会发生,没想到真到这一天到来的时候,她心里还是慌了。这一天听着外面吵吵嚷嚷的,有要孩子的,有要女人的,有要把女人卖给义庄希望给钱的……
乱哄哄的一大群人聚在外面,她这心里实在害怕,想想过去的日子,再想想现在,真想找个地方藏起来,再也不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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