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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暗流涌动。
挹翠楼,歌舞升平。
长安的戒严似乎也仅仅维持了短短一日,便有达官贵人忍不住溜进平康坊寻欢作乐。
轧荦山几乎将整个南城都掀翻了也未曾发现玉真公主和两个谪仙人的踪迹,便是寻到了那座无人的破败院落,只能看见两匹骏马,再无一丝线索。
轧荦山心里仍旧惦记那一把横空出世的名剑,剑名人间,而且听闻铸剑铁匠剑成之后不久便消失得无影无踪,曾有人断言可能铁匠因功劳而飞升。轧荦山自是不相信仅凭铸一把名剑就能飞升,不然自己何须付出如此沉重的代价换来成神。
黄昏,唐王归来。
徐天然佯装屠夫在平康坊闲逛,话说徐天然师出白屠,假扮屠夫也算是轻车熟路。平康坊没了往日摩肩擦踵的喧闹,但来往之人皆是极其显贵,一般六七品官哪里有本事让禁军为他们放行。
轧荦山心系普天大醮,也并未真的将满城文武百官悉数得罪,便是五品以上官员想要去东市采买、平康坊寻欢,皆一一放行。不过是几只逃跑了的老鼠,坏不了自己的大事。
听闻玉真公主连夜觐见王上,轧荦山稍稍揣测便知玉真必然将普天大醮的秘密告诉了王上,但王上对自己的信任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看来贵妃娘娘必然出力不小。
轧荦山连夜将一朵十三行刚刚送入长安城的天山雪莲送进宫去,此时应该出现在贵妃娘娘寝宫。天山雪莲可以延年益寿、永葆青春,这些年轧荦山几乎将天山雪莲悉数孝敬了自己的干娘,只有贵妃娘娘盛宠不衰,自己方能大权在握。
崒干开始接管北衙禁军,虽军心不稳,但没了南宫宏烨的北衙禁军已然没了主心骨,一旦到了不得已刀枪相见的地步,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一触即溃。
平康坊,一驾高悬柳字牌马车疾行在道路中间,径直前往挹翠楼。挹翠楼的小厮眼尖,一眼就认出了这是国舅爷的马车,立即向王团儿禀报。
王团儿得知了消息,立即前往门口相迎。
马车里出来了一道年轻的身影,显然不是国舅爷,但能动用国舅爷的马车,想来必是天生富贵之人。
王团儿朝着年轻的公子施了个万福。
年轻公子眼高于顶,视若无睹,径直跨入挹翠楼。
名满长安的挹翠楼稍显冷清,毕竟长安举城封禁,那些个在官场厮混的老油条便是再消息闭塞也能闻到一丝危险的气息,早早就闭门不出,生怕招惹灾祸。
唯有长安城真正的显贵耐不住寂寞,便是天塌下来也浑然不惧,也要来平康坊寻欢作乐。
王团儿心思缜密,从诸多细节就知晓来者必是柳国舅嫡长子柳玉柱,国舅爷出没挹翠楼数载,却从未见柳公子来挹翠楼,想来是柳公子便是想寻欢作乐也怕在挹翠楼遇见国舅爷,到时候玩乐不成,还讨一顿骂。
柳公子前来的阵势哪里像是来玩,倒像是来砸场子的,身后跟了十数位步履沉稳的武夫,以王团儿的眼光来看,皆是七品上江湖高手。
徐天然早就察觉到马车的诡异,一路跟踪,也一并入了挹翠楼。这次倒没有被小厮拦下,却也无柳玉柱那般前呼后拥,只身一人进了挹翠楼。
挹翠楼的姑娘们瞧见了浑身散发着富贵气息的公子,眼眸似水,含情脉脉望着富贵公子。
柳玉柱哪里看得上这般粗浅的红倌人,自己老爹都要与名满长安的郑都知谈情说爱,自己堂堂公子哥,怎么也得是寻一个都知,与其共度良宵。
柳玉柱斜眼看着低眉顺眼的王团儿,轻轻合上手上折扇,笑道:“敢问王妈妈,这挹翠楼可有新都知,带来让本公子瞧瞧。”
徐天然悄然跟在柳玉柱身后,对这般膏粱子弟甚为不齿,青楼有青楼的规矩,若是想见红倌人,倒也容易,红倌人本就是操持皮肉买卖,只要拿出银钱,明码标价。而见都知这等名满长安的绝色,都有各自的规矩,且不说柳国忠自知胸无点墨,靠着买对联硬是通过了郑举举的考验。
其中缘由,自是各自的妥协,柳国忠附庸风雅,郑举举亦装傻充愣,但好歹也是照着规矩行事。柳玉柱一来倒是将挹翠楼当成平康坊不入流的窑子,难道都知还得如红倌人一般,一排排站在柳公子面前,任柳公子选择不成?
王团儿知晓柳玉柱必然是来找茬的,都是在长安厮混的膏粱子弟,青楼的规矩他如何不知,细细揣测,王团儿就知道,柳公子必是趁今日父亲进宫面圣,想要替亲娘讨一个公道。长安都传得沸沸扬扬,国舅爷要迎娶挹翠楼郑都知,国舅夫人为了此事愁容满面,但柳玉柱哪里敢和父亲争吵,只能趁着父亲不在,来挹翠楼大闹一场,羞辱一番郑举举。
王团儿想明白了其中缘由,倒是也不慌,微笑道:“柳公子,郑都知可是不日就要嫁入国舅府了,哪里能见客呢?”
柳玉柱早已料到王团儿有这般托词,立即斥责道:“难道挹翠楼没了郑举举就不开张了?若是今日本公子见不着新都知,我还真就不走了,挹翠楼的生意也别想做了。”
王团儿笑道:“柳公子,挹翠楼有挹翠楼的规矩,便是国舅爷也是遵守的,郑都知出嫁之后,自有新都知,但新都知见不见柳公子就要看柳公子的才情了。”
一时间,聚在大厅的数位膏粱子弟眼里冒出了光芒,纷纷问道:“挹翠楼新都知是何人?可是薛楚儿?”
王团儿微笑道:“是郑都知钦点的接班人颜令宾。”
顿时,整座大堂议论纷纷,柳玉柱铁了心要让郑举举难堪,耻笑道:“挹翠楼郑举举,确也是名满长安的娼妓,薛楚儿的名号本公子也略有耳闻,可何曾听过颜令宾?”
众人纷纷点头赞同,而娼妓二字却像一根扎,狠狠扎在王团儿心头。郑举举是自己亲手带大的,虽是风尘女子,却也知书达理,哪里比大家闺秀差了,而挹翠楼的规矩,清倌人皆是卖艺不卖身,至今郑举举可都是处子之身。
一声娼妓,青楼女子心中的刺。
徐天然已然不悦到了极点,这些时日与挹翠楼性命相依,郑举举、颜令宾、王团儿都是帮过自己之人,她们是青楼女子不错,却不是娼妓,在徐天然心里,她们也是天真浪漫的姑娘。
屠夫徐天然举着一壶酒,刚想要起身,就看见了王团儿轻微地摇了摇头。徐天然只能强忍怒气,独饮独酌。
王团儿不卑不亢道:“挹翠楼的都知必是长安独一无二的奇女子,柳公子若是来挹翠楼寻欢,挹翠楼欢迎之至,若是柳公子存心肆意践踏挹翠楼的规矩,请恕妾身无礼送客了。”
柳玉柱终究是长在温室的膏粱子弟,他本就是壮着胆子来挹翠楼寻郑举举不快,他也知道能在长安城冒尖的挹翠楼背后的势力决不容小觑,语气便也软了下来,温和道:“既是来挹翠楼,自是寻欢作乐,烦请王妈妈将清倌人悉数叫来,唱曲儿的唱曲,跳舞的跳舞。赏钱本公子一文不少。”
在座的公子哥眼睛都瞪大了,不愧是国舅爷嫡子,便是吃花酒叫一两个清倌人唱曲儿着实不便宜了,更何况把清倌人叫来了。看来柳公子今晚是要一掷千金了。
王团儿自然知道柳玉柱的打算,醉翁之意不在酒,但也无可奈何,挹翠楼开门做生意,合理的请求却也没法子应对。
不多时,颜令宾领着一众清倌人悉数二楼台上,茫茫多三十余人,徐天然定睛一看,玉真和金仙也在,差点满口的酒水就喷出来了。这或许是长安最高贵的清倌人了吧。
饶是常在平康坊厮混的柳玉柱初见颜令宾,也是不禁痴了,真是人间绝色,倾国倾城。
一众清倌人,又以玉真和金仙气质最为出尘,柳玉柱不禁咽了几口口水,看来果然是老头子会玩,挹翠楼的美色冠绝长安。
柳玉柱使了个眼色,为首的武夫掷出一袋银钱,沉甸甸的袋子足足一千两。
整座挹翠楼的姑娘们都被吸引而来,纵然是号称长安第一销金窟的挹翠楼也难得一见的一掷千金,王团儿自是笑颜逐开,却也平静,指挥手下的小厮将银钱搬入账房。
颜令宾一声令下,琴瑟齐鸣、鼓乐喧天,又有舞姬起舞,纤弱腰肢似垂柳,一时间柳玉柱有些头昏眼花,有几分色令智昏的味道。围观的膏粱子弟也是赞不绝口,便是长安最显贵之人也从未见这般大的阵仗。
玉真抚琴、金仙吹箫,皆是善音律之人,颜令宾善舞,纵然在诸多貌美清倌人之中也是鹤立鸡群,令人一眼就忘不掉她曼妙的舞姿。
柳玉柱眼神都呆滞了,痴傻杵在原地,都忘了最初的本意。贴身心腹书童的提醒下,柳玉柱才回过神来,擦了擦嘴角的口水,换上一副厌弃的神情道:“挹翠楼的新都知也不过如此,太令本公子失望了。”
此话连膏粱子弟都看不下去了,若不是国舅爷权势滔天,都恨不得甩柳玉柱两巴掌,方才明明看得都痴了,连口水都滴出来。不过,在场的膏粱子弟也都流出口水了。
今夜的平康坊尤为纯粹,清一色是长安城膏粱子弟,家里的老头都去上朝了,听闻有要事商议,小的这才如获大赦,一溜烟出门了。
王团儿自知,柳公子的戏码来了,方才一番话就是为了把郑举举逼出来,想要为娘亲羞辱一番郑举举。但是,王团儿明知如此,却又无可奈何,如今郑举举过门在即,若是和柳玉柱扯上关系,岂不是让整座长安笑话,到时候来一个挹翠楼都知郑举举侍奉柳府两父子的流言蜚语,那可就彻底毁了郑举举的名声。
长安可不会为一名青楼女子鸣不平,只不过会成为满城的笑谈,郑举举的名声毁了,她的一辈子就毁了。
做女人难,对女人太过苛责了,尤其是青楼女子,你再守身如玉,在天下人眼里终究只是玩物而已。
长安可不会苛责柳府父子,反而会传为一时佳话,满足了男子心里变态的恶念。
长安,不是女子的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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