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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高气爽,艳阳高照。

秦晋辅氏大战,晋国灭潞胜秦,举国振奋。

晋景公既嘉魏颗之功,封以令狐为邑,复铸大钟,以纪辅氏大捷,备载年月。因此种是为晋景公所铸,因名曰“景钟”。

转过年来,晋国乘胜而进,以士会为帅,北征赤狄,灭赤狄甲氏及留吁、铎辰三国。

士会班师凯旋,被升为中军元帅,兼任太傅,开始执掌国政。士会此前已得随(今山西介休县)为封邑,因此战功又得范邑(河南范县)。其后代子孙,就以随、范为姓。

画外音:随姓在隋代时去掉走旁,是为隋姓,从此又分随、隋二氏,两姓源流相同。范姓子孙便是永康范氏,郡望高平,又分为岗谷范氏、洪洲范氏和清江范氏三支。在士会治理之下,晋国日益强大,晋人悦之,因士会封于范,遂皆称为范武子而不名。

数年之后,晋国岁饥,盗贼蜂起。

荀林父访求国中能察盗者,有人推荐郤雍,于是用为捕盗吏。

这一日,荀林父与郤雍同游市井。郤雍忽然手指街上一人,说道:此人为盗。

使人拘而审之,果是盗贼。

荀林父便问:此人并无特别,子何以知其为盗贼

郤雍答道:吾察其眉睫之间,见市中之物则贪,见市中之人则愧,见我二人身穿公服,而面有惧色,是以知之。

荀林父:察颜观色之能,子谓出神入化。

于是专使郤雍缉盗,此后每日皆能捕获盗贼数十人。因此市井悚惧,而盗贼愈多。

大夫羊舌职见此,来见荀林父进言:公任郤雍缉盗,盗未尽获,而郤雍死期至矣。

林父惊问:却为何故

羊舌职:察见渊鱼者不祥,智料隐慝者有殃。恃郤雍一人之察,不可以尽获群盗;而合群盗之力,反制郤雍有余。如此,郤雍不死何为

荀林父不信:先生此论,可谓危言耸听。

羊舌职见荀林父不信己言,叹息告辞。此后未及三日,郤雍偶行郊外,被群盗数十人围住聚攻,割其首级而去。

晋景公闻知此事,遂召羊舌职入宫:子料郤雍必死,今果然。然弭盗当以何策

羊舌职奏道:夫以智御智,如用石压草,草必罅生;以暴禁暴,如用石击石,石必两碎。故弭盗之方,在乎使民知廉耻,知盗为非。如择国中善人,使其显荣,彼不善者将自化。

晋景公:卿试举其善者,寡人必重用之。

羊舌职:无如士会。其言依于信,行依于义,和而不谄,廉而不矫,直而不亢,威而不猛,君必用之!

景公然之,乃以士会为上卿,替代荀林父之任。

士会上任,将缉盗科条尽行除削,专以教化劝民为善,于是奸民皆逃奔秦国,晋国境内期年内无一盗贼。

荀林父见此,愧恨而终。

画外音:当荀林父亡故之时,老子出生于陈国苦县厉乡曲仁里,后为道家创派之祖,称太上老君。老子姓李名耳,字聃,一字伯阳,生卒年不详,籍贯也多有争议,《史记》等记载出生于陈国,曾任周王朝图书馆正。在唐朝,被追认为李姓始祖。

镜头变换,周定王十五年。

鲁宣公采纳公孙归父之议,积极联络齐国为外援,以对抗三桓。

晋景公平灭诸狄,自觉国势复振,便命中军佐郤克出使齐国,并召鲁、卫、曹三侯,同时至齐,参加会盟,以备共抗强楚。

郤克东至临淄,拜见齐侯顷公。鲁上卿季孙行父、卫上卿孙良夫、曹大夫公子首,三国使者亦先后皆至,俱都会于齐国馆驿。

说也凑巧,晋、鲁、卫、曹四国之使,各有残疾:郤克眇一目,季孙行父是个秃头,孙良夫跛一足,公子首驼肩。

齐顷公闻说诸国使节皆至,乃于朝堂赐宴,诸卿共享。

因见四国使节形容各异,顷公忍俊不禁;宴罢回宫大笑,便思一计,要戏弄四使一番,以博母亲萧太夫人一笑。

于是下达诏命,来日在内宫私宴四国使臣。又暗嘱内侍宫女,届时必请太夫人出宫,高坐崇台,观看好戏。太夫人闻此,不知儿子何意,只顾满口答应。

齐顷公甚好嘻闹,要讨太夫人开心一笑,便令近臣,于国中密选眇者、秃者、跛者、驼者各一人,使分为晋、鲁、卫、曹四位大夫御者,届时自馆驿接至宫中赴宴。郤克眇,即用眇者为御;行父秃,即用秃者为御;孙良夫跛,即用跛者为御;子首驼,即用驼者为御。

上卿国佐闻知此事,急入谏道:列侯相互朝聘,国之大事,关乎彼此体面。宾恭主敬,是为礼法,主公万不可以此为戏!

顷公兴致正高,嬉笑不听,即令照计而行。

一夜无话。来日清早,御者往驿馆去接四国使节,驰往宫城。

齐国临淄国人驻足聚观,见四辆马车连贯行于街市通衢,车中各乘两眇、两秃、双驼、双跛。齐国人无不惊讶,掩口而笑。

车入内宫,行过崇台之下。萧夫人在台上往下观望,见此奇景,更是忍俊不禁,不由开怀大笑。左右侍女亦都指点嘻笑,莺莺燕燕,笑声直达台下,闻于四国使节。

郤克等人坐在车中,听闻台上有妇女嘻笑之声,未知何故。及各自观看车上御者,皆与自己同样残疾,便即心中大疑。及赴宴会,又见齐顷主挤眉弄眼,忍俊不禁,毫不庄重;又不言结盟重事,只扯些风月闲事,便都着恼。

当日宴罢,四国使节回至馆舍,登时炸锅。

鲁、卫、曹三使皆来郤克房中:齐国使御者戏弄我等,以供妇人观笑,是何道理

郤克:我等好意修聘,反受此奇耻大辱,若不报此仇,非丈夫也!

行父等三人齐道:晋若伐齐,我三国必从!

于是四位大夫定盟,约定共同伐齐。至天明不辞齐侯,竟自登车出城,各还本国。

齐顷公闻说郤克等不告而去,反而大怒:小小玩笑,有何大碍,便如此对我不敬!

其后未久,晋景公传檄诸侯,举行敛盂之会。齐顷公派高宣子出席,嘱令以牙还牙,中途不告而去。

郤克趁此机会,便以齐顷公对伯主不恭为由,鼓动晋景公伐齐,给予教训。

晋景公信以为然,由是率军东征,并召卫太子臧,联手伐齐。但因路途遥远,粮草不济,又有楚国为救齐国,声言将再次引军北上,晋景公只得半途而废,引兵班师。

由此楚庄王联齐制晋,取得极大战略成功。

镜头转换,公元前59年,楚都上郢。

楚庄王突然患病,预感不久人世。乃召令尹子重、司马子反,申公巫臣等至榻前,以太子审托之。是年秋,楚庄王与世长辞,共在位二十三年。

子重、子反依照庄王意志,拥立太子审为君,是为楚共王,归葬庄王于纪南城郊。因共王年仅十余岁,公子婴齐权摄君事,主理内外军政大权。

楚庄王既死,贵族间新仇旧恨迅速暴露。以令尹子重为首王族,与申公巫臣为首屈氏卿族矛盾,立即激化。

屈巫因知子重、子反素恨自己,预感危机来临,便连夜单车流亡他国。临走之时,犹不忘带走寡妇夏姬。

子重、子反闻说屈巫逃跑,引兵尽杀其同族,瓜分其家族财产。

屈巫投奔晋国,景公任为大夫,命其前往吴国,教吴人以军阵之术,以共抗强楚。

吴国得到中原军阵战术训练,由此军力迅速强盛,其后便令楚国后患无穷。

与此同时,晋国正卿士会病逝,乃以郤克为正卿。郤克为复兴晋国霸业,便以其侄郤至专对楚国外交,与楚人尽力周旋。命郤至拖住楚人之余,复厉兵秣马,欲乘楚国内部重臣反目,无力北顾之际,寻机出动大军伐齐。

楚国为挽回霸主荣誉,子重辅佐楚共王出兵北上,攻至鲁国,再次檄召诸侯会盟。中原十三国诸侯见檄大惊,不敢不从,遂各派代表汇聚蜀城,以应楚王。

但楚国君臣心中无不明白,此会规模虽大,却乃是小国蚁聚,并无大国在内;且诸侯各怀心机,不过是敷衍应付而已。楚共王大会诸侯已毕,回师南还,诸侯各散。

其后未久,鲁宣公突然暴薨,大夫季孙行父拥立世子黑肱继位,时年一十三岁,是为鲁成公。因成公年幼,季孙行父代行摄政,依周公辅成王故事。

季孙行父聚集诸卿大夫于朝堂,与众臣议道:今之伯主,南楚北晋,而我鲁国是为姬姓诸侯之首,自应联晋抗楚。昔使宣公媚齐绝晋者,东门遂所为。误国大罪,非追治不可。

众卿闻此,皆都称是,不敢反驳。季孙行父遂使司寇臧孙许,尽将东门氏逐出鲁国。

公孙归父只得出奔于齐,东门氏族人俱都从之。

齐顷公准纳公孙归父及东门氏之降,公孙归父趁机进言,说鲁成公欲与晋国合谋,联手伐齐。齐顷公大怒,决定先下手为强,整顿车徒,躬先伐鲁,由平阴进兵,直至龙邑。一面遣使结好于楚,以为齐助。

齐军兵临龙邑城下,列阵已毕。齐侯未及下令攻城,嬖人卢蒲就魁为夺军功,率本部军马轻兵冒进,结果反为龙邑北门军士所获。龙邑守将痛恨齐国,下令碎磔其尸于城楼。

齐顷公大怒,令四面攻之。三日城破,命将城北军民尽皆杀死,以报就魁被磔之恨。

将要继续进兵,忽接临淄急报,说卫国大夫孙良夫统兵袭齐。齐顷公恐齐都有失,乃留兵戍守龙邑,亲自班师向南,来救国都临淄。

兵至新筑界口,恰遇卫军,两下各结营垒对峙,预备交锋。

卫军副将石稷见齐师威盛,便向主将孙良夫献策:我乘虚侵齐,利于速战;今齐师已归,则无虚可乘也。不如退兵,俟晋、鲁合力并举,可保万全。

孙良夫:今辱我仇人在前,奈何避之

遂不听石稷之谏,是夜亲率中军往劫齐寨。未料齐人有备,卫军一战而败。

孙良夫收拾败军,留石稷等屯兵新筑,自己亲往晋国借兵。适值鲁司寇臧宣叔亦在晋请师,二人便通过郤克引见,一齐谒见晋景公,内外同心,彼唱此和,要求发兵。

晋侯闻知孙叔敖及楚庄王皆死,再无惧怯,于是借机下阶,终许卫、鲁两国之请。

于是检阅三军,大发兵车八百乘,祭师出征。以郤克将中军,解张为御,郑邱缓为车右;士燮将上军,栾书将下军,韩厥为司马。于周定王十八年夏六月出师,望齐国进发。

鲁、卫、曹三国闻之,各发兵马来会,次第前行,战车连绵三十余里不绝。

齐顷公闻报晋兵将至,对诸大夫说道:不可使晋师入境,惊我百姓。况齐乃大国,当以劲兵逆敌于境外,方使天下诸侯,不敢小觑于我!

乃大阅车徒,挑选五百乘,昼夜西行三百里,直至莘地(今山东莘县)扎营。

前哨来报:晋、鲁、卫、曹四国联军,皆都屯于靡笄山下。

齐顷公道:晋军虽众,然远来疲惫,我宜速战,此谓以逸击劳。

于是亲修战书,遣使往晋营请战。晋帅郤克观书,并无多言,许以来日决战。

晋国司马韩厥,是夜睡在帐中,忽梦到已死多年之父亲韩子舆,临于榻前附耳叮咛。

韩子舆:我儿来日与齐决战,当立奇功。但追敌之时,休立车左,毋居车右。

韩厥谨记先父梦中之嘱,故来日登车列阵,亲自为御,居于车中。

六月十七日,齐、晋两军布阵于莘。

齐将高固勇力过人,未待三通鼓毕,便独驾战车,直冲晋营。高固战法与众不同,临阵时命令军卒在车上装载大石,以为武器,逢人就砸,无不披靡。

晋帅郤克见齐将冲阵,急命左翼阻击。众将闻命,齐驾战车迎敌,来阻高固。

高固见晋将大至,不问情由,只举起一块大石,当头砸去。晋将驱驰正急,大石飞来,正中前胸,于是身负重伤,倒在车上。高固便趁两车相交之际,跳上对方战车,俘其受伤之将,就驾敌车,掉头飞奔回营。行至半途,见路边有棵桑树,遂停车斩断树干,绑于车后,复上车驰骤。于是桑枝扫地,尘土飞扬,便如有千军万马之状。

高固车载战俘,后拖桑树,得意至极,一边环绕两阵驰突,一边冲齐军叫道:欲勇者,贾余馀勇可也!(余勇可贾,成语源出于此)

晋军主帅郤克见齐军势猛,知道不能力敌,于是故意示弱,下令避其锋锐,将主力迅速东移,进至鞌地(济南东北),安营扎寨。

齐顷公见晋军向东,恐危及国都,急率齐军在后追赶。于是在激战一天之后,复又一日一夜不停,疾行二百余里,终于追及联军,列阵扎营。

次日两军再次列阵,齐顷公因前日获胜,由此轻敌。遂下令道:余姑翦灭此而朝食!

(灭此朝食,成语源出于此)

于是齐人马不被甲,军不早餐,上阵出击。

面对齐军一鼓作气猛攻,晋鲁卫联军起初难以还手,拼命支吾。战斗异常激烈,晋军主帅郤克膝部受伤,血流至踝,战靴皆湿。再经两合,左辅右弼皆受箭伤,倒仆车中。

郤克惊惧,便欲下令撤退,部将解张急上前阻止。

解张:大帅不可退兵!齐军昨日狂奔二百余里,今又不朝食,所谓暴雨不终朝,其能久乎公为三军主帅,当以主公大事为重。且自忍耐片刻,休使部下知道将军负伤,并激励三军,则我必转败为胜!

郤克信以为然,乃亲自援槌击鼓,组织联军,迅速展开反攻。

齐军三鼓不胜,军士疲惫至极,且腹中乏食,终于大败。齐顷公随乱军逃跑,因车上伞盖及旗号醒目,被韩厥远远缀住,死追不放。

车右逄丑父见不能甩脱追兵,先拔下伞盖、帅旗,偃放车内;又请与顷公更换衣甲,替换位置,自己居左,使顷公持戈,位于车右。

为此系列动作之时,车速未免稍慢,便被后面韩厥渐渐追及。

韩厥依照先父梦中指点,亲自居中为御,高声叫道:我知前面乃是齐君。只需停车受缚,绝不加害!

逄丑父不答,回身便是连珠两箭。真乃神射!只听惨叫连声,御戎、车右同时中箭倒仆,只余韩厥居中揽缰,不曾受伤。

齐侯见其左辅右弼皆都中箭倒仆,松一口气,便命缓辔而行,以歇马力。未料只听鞭策声响,后面韩厥非但不停,反而加速赶来。

齐顷公骇然道:此御者为谁,如此舍命追我

御者邴夏回头,认出来者,于是答道:此乃晋国司马韩厥,韩子舆之子,有君子之誉。逄丑父神射,可命将其射杀之。

齐顷公叹道:左辅右弼皆亡,而不止车,勇士也;既知是为君子,复射杀之,是不礼也。我宁遭擒,不可杀之。

逄丑父闻此,虽然搭矢在弦,乃不敢发。

片刻之间,韩厥已驾车赶上,以长戟逼住车驾,请齐顷公下车受缚。

逄丑父此时冒充齐侯,乃放弃手中弓矢,对韩厥道:既遭战败,当受子缚。然既亡国之君,亦不失其尊。

韩厥:喏!外臣不敢对齐君无礼。

逄丑父遂假意喝斥齐顷公:寡人自晨至午,不饮不食,腹中饥甚,喉间冒烟。今既为晋人之俘,便应亲见晋侯请罪,又岂可提前饥渴而死你速还营,寻些饮食,并换洗衣服,送到晋营中来。

齐顷公应诺,徒步而去,就此在韩厥眼前逃脱。

韩厥认识齐侯御者邴夏,更不疑惑逄丑父已与顷公掉包,遂依旧使其为御,车载假齐侯在前,自己亲驾战车在后,押解回营。

因检视车左车右,皆都流血过多而死。韩厥骇然叹道:我父有灵,其为神乎!

齐顷公逃回军中,撤向华不注山,在高坡处扎住。晋联军追至,绕山三重,层层围困。

齐顷公下视敌围,并无惧怯:逄丑父替寡人遭擒,我若弃而不顾,是不义也。

由是亲引敢死之士下山冲突,三入三出敌阵。鲁、卫、曹三国之军见之,皆有惧色,由是阵脚稍解。齐顷公得以来去自如,复又上山,与联军对峙。

画外音:此番齐晋交锋,是春秋末期著名战役之一,称为鞌之战,载于《左传》。该文只以短短十一字表述此战,其文曰:“齐师败绩。逐之,三周华不注。”后世史家解释,大都是谓:“齐军大败而逃,晋军追赶,绕追华不注山三圈。”其实不然。当时此战,晋师八百乘,鲁、卫、曹、狄之师不论,齐军亦近千乘,则双方参战大军至少数万人,战车近两千辆。华不注山仅方圆不足十里,何能绕追三圈若说围困三周,方可说通。

逄丑父遭俘,被韩厥押往中军,来见主帅。

韩厥:主帅,齐侯已被末将擒获,此战可以结束矣。

郤克一见之下,笑道:此非齐侯,乃车右逄丑父。将军中其李代桃僵之计矣。

韩厥闻罢,不由大惭。郤克见逄丑父立而不跪,便道:此人留之无用,杀之可也。

逄丑父闻罢,转身往帐外便走:可惜自我而后,世间再无肯替君主承担祸患者矣!

郤克闻言叫住,上前亲释其缚:世间可无壮士,不可无义士!

便命放其出帐,使归齐营。

齐顷公见逄丑父被释,诚心服罪,遣人复至晋营议和,情愿归还所占鲁卫领土,愿为晋盟。郤克遣使报予晋侯,景公从之,于是罢战,订盟而归。

次年春旦,齐顷公前往晋国朝见,景公盛宴以待,众卿与席。

齐顷公入座,一眼看到韩厥,遂拱手笑道:寡人识得将军!只将戎装,换作朝服也。去岁在华不注山下,可惜当面错过,万幸不曾为将军所俘。

韩厥急上前施礼,解嘲笑道:去岁华不注山下,臣拼死作战而不容情者,正为促成两国君主,今日之盛会也。

于是长揖一笑,就抿恩仇。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齐顷公欲尊晋景公为王,愿授玉圭,臣服为礼。

晋景王未答,中军主帅郤克起身阻道:不可!同为诸侯,我主不敢受齐侯之圭。只求齐侯再赐见鄙国使臣之时,休使眇者为御,以羞外臣可也。

齐顷公闻此,不由大惭。由是晋齐复合,中原诸侯皆又附晋。

盛宴已罢,齐顷公辞归。晋景公升殿坐朝,嘉奖济南战功,复作三军,以原有三军六卿之外,更封新三军六卿:以韩厥为新中军元帅,赵括为佐;巩朔为新上军元帅,韩穿为佐;荀骓为新下军元帅,赵旃为佐。自是晋有六军,与周天子六师相等。

为教训郑国附楚,晋景公继而会合宋、鲁、卫、曹等国,出军伐郑,驻扎伯牛。

郑公子偃领兵抵御,在鄤地设伏,将晋军击败于丘舆。晋景公无奈,只得退军。

郑国由此自恃兵强,又举兵伐许,抢占其田。

冬十月,楚王拜公子婴齐为将,会同郑师伐卫,残破其郊,因移师侵鲁。

鲁国上卿仲孙蔑大惧,乃搜括国中良匠,献于楚军请盟,楚王退兵。

同年冬,郑襄公坚薨逝,世子费嗣位,是为郑悼公。许君将争田之事上诉楚国,楚共王为表主持公道,使人责郑。郑悼公由此恼羞成怒,复又弃楚从晋。

镜头转换,晋都绛城。

郤克因在对齐之战中左臂及膝部受伤,其后箭伤失于调养,左臂遂损。

乃告老致仕还家,旋即病卒。临终之前,建议超拔栾书为卿,晋景公从之。

便在此时,楚公子婴齐帅师伐郑,郑国遣使前来求助。

晋景公使栾书为帅,率兵救之,一战获胜,破楚而还。晋侯设宴殿上,为出征将士贺功,并以栾书善战胜敌之功,便使其为中军元帅,以代郤克之任。

栾书既为中军主帅,复请发兵北伐,一举击溃赤狄余部,将潞子国统归晋国疆域。

画外音:时到今日,在山西长治潞城市古城村,还有春秋时期潞子国都城遗址,续村亦有潞子婴墓;石梁村有曲梁古战场,潞祠山有潞子婴祠,皆谓潞氏文化遗存。

栾书既为中军元帅,便一跃而为正卿,执掌朝政。

乃以复兴文襄霸业为己任,对下属臣僚从善如流,与朝中贤良之士合力治国。遂与荀首、范燮、韩厥,与栾氏共四家势力,齐霸晋国之政。

画外音:当时晋国诸卿之中,栾书党于郤氏(郤锜);荀首亲于中行氏(荀庚);范燮与士氏、巩氏同宗;韩厥又与赵氏(赵同、赵括)肝胆相照。栾书为政,党于郤氏而又拉拢韩厥;但赵同、赵括却自以为不可一世,无视栾书,且不顾韩厥颜面。后来便有庄姬通奸赵婴齐,复因婴齐之死献谄,与栾书、郤锜谋害二赵之事,最终使赵武尽得赵氏爵位家产。

公元前56年,周定王驾崩,在位二十一年。太子姬夷即位,是为周简王。

次年即为简王元年,晋景公与郑悼公在晋地垂棘会盟,两国正式媾和。

晋景公因郑归顺,遂召集齐、鲁、宋、郑、卫、曹、邾、杞八君,在郑邑虫牢(今河南封丘北)盟会,然后约定再盟之期。

当时晋、楚两强势均力敌,宋共公深恐诸侯盟晋激怒楚王,祸及宋国,遂以内乱为由,回绝晋国再次会盟邀请。晋景公大怒,遂命伯宗、夏阳说为将,会同卫、郑两国,及伊洛、陆浑、蛮氏之戎,联合进攻宋国。宋军顽强抵抗,联军无功而返。

镜头转换,江南吴国。

吴侯去齐薨逝,在位三十六年,子寿梦继位。吴王寿梦姬姓,名乘,字寿梦,吴侯泰伯十九世孙。即位之后,自谓国势日益强大,便称吴王。乃将国都自宁镇丘陵迁于太湖平原,定年号为寿梦元年,始与楚国分庭抗礼。

吴王元年,寿梦亲到洛邑朝见周简王,并在沿途访问不少诸侯国。此是吴建国以来首次朝见周天子,也是第一次出使中原。

吴、周本是姬姓一脉,寿梦此番入洛邑认祖归宗,周简王大喜,赐以殊遇。

二年春,寿梦攻打郯国,逼迫郯子请成讲和。同年秋,楚逃亡大夫申公巫臣奉晋景公之命出使吴国,寿梦见之大喜。巫臣并带楚国三十辆战车到吴,教给吴人车战之法,并留十五辆战车、射手及御者百名,唆使吴国叛楚。又将儿子狐庸留在吴国,吴王命为外交官。

吴人习会车战之术,寿梦便确立“西拒楚,南制越,北交中原”国策,积极参与中原诸国盟会,同时努力发展经济。又积极扩张领土,迅速占有今江苏、上海、浙江、安徽等地,成为东南泱泱大国。又进攻楚、巢、徐三国之地,进占州来(今安徽凤台)。

楚国令尹子重与弟子反,自此疲于应付,一年之中七次奔驰,抵御吴军。

楚共王七年,令尹子重率兵攻打郑国,命郧邑大夫钟仪随军出征。

未料郑国有备,提前设伏,楚军战败。钟仪被郑国所俘,转送晋国,监押营中。

晋侯视察军营,见到钟仪,甚感惊奇,因问监吏:此人身着南人衣冠,却是何人

监吏答道:郑人所献楚囚,名唤钟仪。

晋侯命释其囚,问道:卿在楚国,担任何职

钟仪不敢说自己是楚国贵族,再拜答道:先人乃为楚之乐官。

晋侯闻此,使人拿来瑶琴,令其奏之。钟仪随手拨弄,果操南音,如泣如诉。

晋景公闻其雅奏,疑其绝非小小乐官,便即问道:楚王何如

钟仪答道:此非小人之所得知。其为太子之时,师保奉之,朝问婴齐,夕问于子侧。除此之外,不知其他。

当时范文子士燮在侧,进奏晋侯道:此楚囚乃君子也。言称先人之职,不背本也;乐操土风,不忘旧也。称楚君大子,抑无私也;名其二卿,尊君也。不背本谓仁,不忘旧曰信,无私曰忠,尊君曰敏。似此君子,主公盍宜归之,使合晋楚之成。

景公从之,厚待钟仪,使归楚求成。

晋景公十七年,命军南征,以栾书为帅,领军征伐蔡国,继而犯楚,在边境击败楚军,俘获楚大夫申骊。之后又破沈国,俘沈君揖初。

画外音:经此一役,原附从楚国之中原姬姓诸国,复又尽入晋国怀抱。由此晋国重新崛起,此后与楚国相争百余年,互有胜负。晋楚国争霸就此结束,继而进入吴越相争时期。

十九年,晋景公梦有大鬼闯宫,以大棒击打自己脑部,说奉天帝之命,前来追命。醒来以为不祥,请桑田巫入宫预测吉凶。

桑田巫于是排卦成爻,据其卦辞奏道:主公大限将至,恐吃不到今年新麦矣。

景公大忧,斥退巫者,当场病倒。

诸臣入宫探疾,魏錡之子魏相进言:臣闻秦有名医二人,其一名和、其二名缓,曾师于扁鹊,能达阴阳之理,善攻内外之症。主公之病,非此二人不可,臣愿往秦国请来。

晋景公从之,令魏相赍持厚礼至秦,果然请到医缓,同载至晋国。

便在医缓与魏相行于途中之时,晋景公病笃,夜来朦胧之际,忽又恍然入梦。见有二竖子从自己鼻中跳出,相互问答。

一竖言道:缓乃当世名医,彼若至用药,我等必然被伤,何以避之

另一竖子笑答:若我等躲在肓之上,膏之下,彼能奈我何

言罢复跳入鼻中,须臾不见。

景公猛醒,便觉心膈间疼痛难忍,坐卧不安。

次日晨,魏相引医缓至,入宫诊治。把脉检视已毕,医缓不语,只是摇头。

晋景公:我病如何先生但讲不妨。

医缓答道:若前日疗之,尚有可为。然自昨夜间,此病已转移至肓上膏下,既不可以灸攻,又不可以针达,汤药之力亦不能及。在下迟到半日,殆天命乎!

景公叹道:所言正合吾梦,真良医也!

知道己病不可救治,乃厚赏医缓,命魏相礼送遣归秦国。

自此景公便不以己病为忧,只照常处理国政,以待天年将终。

如此坦然,反觉颇有病愈之象。月余已过,忽报甸人来献新麦,送入宫中。景公忽忆巫者之言,不由大喜道:寡人欲尝新麦,可速命饔人舂其粒为粉,煮以为粥,进献我食。

侍者应命而去。景公怒其桑田巫卜卦失灵,空累自己忧惧月余,便复命召其入宫,当面怒责:新麦在此,将以为粥,卿尚谓寡人不能得尝乎

巫者跪奏:粥未入口,其应尚未可知也。

景公见其如此强辩,不由色变,即命左右牵出,以铜锤击顶杀之。

桑田巫叹道:此乃文王所遗后天卦术,为吾得之。因何无有灵难,以害我性命哉!

乃被击杀。不一刻,饔人将麦粥来献,时日已中。

景公伸手接粥,方欲取尝,忽然只觉腹胀剧痛如绞。乃大叫一声,放下粥碗,急唤内侍江忠,背负自己登厕。

未料才至东厕,未及裉衣蹲下,便觉一阵心疼,头晕目眩,立脚不住,坠入厕中。

江中顾不得污秽,急将国君攫出粪坑,放置地下看时,早已气绝,口鼻中塞满秽物。

到底不曾尝到新麦,可惜屈杀了桑田大巫!

江中数日前曾对人言说,自己梦见背负主公登天,不料竟应于此事。

上卿栾书率引百官,奉世子州蒲即位,是为晋厉公。厉公为景公举哀殡殓,便以江忠殉葬。可怜!江忠当初若不向人言其梦境,亦无此祸。

宋共公遣上卿华元行吊于晋,兼贺新君。

华元因与栾书商议,欲合晋、楚之成,免得南北交争不已,以致生民涂炭。又称己与楚令尹子重相善,愿为副使。

栾书深以为然,奏准厉公,使幼子栾鍼为使,同华元一同至楚,约和请成。至郢都后,先与公子婴齐相见。婴齐见栾鍼年青貌伟,欲试其才,便出言相询。

婴齐:公子既出于名将世家,敢问上国用兵之法何如

栾鍼:好以众整。

又问:然后如何

栾鍼:好以暇。(好整以暇,成语源出于此)

婴齐对华元赞道:人乱我整,人忙我暇,则何战不胜二字可谓简而尽矣!

遂对栾鍼倍加敬重,引见楚王,定议两国通和。

由此经过宋大夫华元奔走斡旋,终于促成楚、晋言和。

鲁成公十二年夏,华元以宋国为东道主,助晋楚订期为盟。

晋国以上卿士燮为使,楚国以公子罢及大夫许偃为代表,盟台设于宋都西门之外。

于是华元主盟,请晋、楚二国使者共同登台歃血,并宣盟约。(本集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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