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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瑖决定,先把自己的想法写份报告,把目前的情况,和他的想法,说给姜总看看,并让他给出个主意。

他想知道这个副所长性格如何,能力如何,擅长什么,应该以什么方式合作。挖过来可能性不大,这么一尊大神,他们这座小庙,目前还容不下。但过来兼个职,每个礼拜过来一两天,指导下工作,应该可以。实在不行,过来挂个名,给自己公司提升一下形象,能让自己的潜在的高端客户高看自己一眼,提高合作的可能性。

报告写好,钟瑖发了过去。然后给姜总发了条消息,简单说了自己的想法,然后告诉他自己写了份报告,让姜总出出主意。

没过多久,姜总就回信了:“想法很好,我现在在开会,回去看了你的报告之后,再和你沟通。”

到了上海就是处理各种事,终于清闲下来,钟瑖给陈瑜发了条消息,问她现在在干什么。

陈瑜很快回消息了,说领导通知,说他们这些新来的人,周末由处长带队,一起去井冈山去听课。

陈瑜抱怨道:“去什么井冈山,纯粹是形式主义,劳民伤财,我本来还想着周末和程设计师沟通一下,把设计稿能确定的先确定下来,现在是没戏了。”

钟瑖只好安慰她,说装修本来就不是一朝一夕能做完的,多给程设计师一些时间,说不定能做得更好些。

钟瑖其实对这种所谓的朝圣之旅,心里也挺不以为然。几年前,钟瑖有个项目审批到了最要紧的时候,负责审批的处长竟然找不到了,电话也关机了。一打听,才知道上井冈山学习去了,据说为了端正学习态度,要求所有学员听课的时候,必须关手机。

处长一出去就是半个多月,钟瑖这边万事俱备,却不得不停下脚步,焦急等那个借东风的人。差点耽误了发布会的召开。

后来才知道,处长们学习只花了一天时间,其余时间,都花在在附近游玩上了。处长本人,甚至去龙虎山,给自己的父母求了平安符。

正和陈瑜卿卿我我聊着,朱琳突然进来,说北京那个朱公子突然过来了,要见钟瑖。

钟瑖一呆,没想到这个朱公子做事这么着急,刚吃完饭,就过来想签合同。这个朱公子据说有些背景,又是邓总朋友介绍的,钟瑖自然不敢怠慢。只是钟瑖实在不想和这个做事情急功近利的人合作。

钟瑖想了想,道:“你领那个朱公子到会议室坐一会儿。就说我手头还有点事,忙完了马上过去。对了,他们来了几个人?”

“两个,就是上次吃饭那两个。”朱琳道。

带着个黑丝就跑过来,现在二代们做生意,都这么随心所欲吗?钟瑖心道。

“好好招待这个两个人,别让人家感觉被怠慢。”钟瑖关照道。

朱琳点点头,出去了。

钟瑖伸了个懒腰,他最怕和这种二代打交道,这些人做事不讲规矩,想到一出就是一出,别人还不能反驳,否则就会跳脚。

网上新闻迭代太快,人有时也和金鱼一样只有七秒记忆。大西洋对岸那场无 名 火 已经消失无影踪,就像来时那么倏忽。

一同消失的,还有我上一篇博 文。我自认三 观还算正常,文字也没什么耸人听闻的地方。可文章就那么没了,不到半小时时间,也没个说法。

家里公猫老打架,老婆自说自话拿去去势,半小时后等我赶到宠物医院,两颗豆粒大的蛋蛋已经被摆在了医院不锈钢台面上。

看得我胯下一凉。

博文没时,又一凉。

也有人热 血 沸 腾,我说的是那个从上海南浦高架一 跃 而 下 的17岁少年。

环球从来不会同此 凉 热。

网间议论纷纷,但却没有更多的后续消息,天 朝从 来多现 像,而少 真 相。

17岁,对我而言,好遥远。我依稀还记得那个荷尔蒙如火山岩浆寻 隙 喷 发的年纪。紧张的学习、麻烦的人际关系、隐隐约约的爱情、完全看不清的前途,都像堵在滚烫岩浆上的巨石。

巨石从来不会让岩浆消失,只会让它喷发得更激烈。

诱发喷 发的,往往是父亲的咆哮,母亲的唠叨。

十七岁又是开始琢磨生死的年纪,虽然这种琢磨现在看来纯属胡闹。我曾在那个年纪和几个哥们在操场兴口若悬河地讨论该如何死,就像讨论假期想到哪里玩儿一样。去年看新闻,搜狗总裁王小川也曾在那个年纪想过若干自我了断的方法。据说想了几十种。

看来多数人都要经历这么一个阶段,不知这算不算少年维特之烦恼。

网络写手孔二狗写过东北黑道故事,他说老炮不怕老油子,因为这些老江湖知道规矩进退,像昆山龙哥那样动不动操 西 瓜 刀砍 人的,都活 不长。他们就怕十几岁的生瓜蛋子,这些小子脑子里全是录像厅里看到的热血镜头,急吼吼想尝试一把。他们没吃过苦,没流过血,也没有牵挂,所以他们不惜命,无论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他们只想着过把瘾就死。

少年弟子江 湖老,混几年,他们也会变成厚脸皮老油条。

如果那个跳桥少年还活 着,过十年,再被老妈骂个狗血喷头,他说不定会笑嘻嘻的递上一瓶可乐:“骂渴了吧,喝口水润润喉咙。”

我现在和那老妈差不多大。我知道,这个年纪的女人,很大概率碰到过不996就滚蛋的老板;碰到过在出租车里和别的女人盘肠大战的老公;碰到过骗她投钱到匹凸匹的老友;甚至还碰到过逼她舍了老脸,蹲车盖上哭诉的老赖;现在,又不幸碰到一个什么都比不上别人家小孩,断了她所有希望的,不长进的老儿子。

老板不敢骂,老公一骂就走,老友消失了骂不着,老赖非但不能骂,反而找了一堆帮闲骂她。

唯一能骂的就是老儿子。

于是她把对老板、老公、老友、老赖的 恨,一股脑喷 在老儿子头上。

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

终于把老儿子骂挑 桥了。

如果时间能倒流,她会不会狠狠揉一把郁结得有些发硬的胸,长长地,长长地吐一口气,然后笑骂一句:“小赤佬,夜饭想吃点啥?”

丈母娘打来电话,说二哥又开始吸烟了,让我们好好劝劝他,要他爱惜身体。

二哥因为过年应酬太多,烟酒过度,脑溢血,幸亏抢救及时,才抢回一条命,现在还在康复医院做复健。医生明令禁止他再沾烟酒。可他刚出ICU,就逼嫂子去买烟,被姨妈骂了一顿,消停了几天。一出院,又吸上了。开始还算克制,一天半包,现在身体刚刚恢复一些,又故态复萌,一天两包。

古龙小说里有种人物,天性豪迈,骑最快的马,喝最烈的酒,上最漂亮的女人。二哥就是那样的人。

和老婆婚后,第一次到二哥家做客,刚到他家小区门口,突然背后有人喊我们。一回头,只见路灯下烧烤摊站起一个又高又瘦,筋骨嶙峋的汉子,汗衫裤头,左手拎着一把烧烤,右手牵着一个女孩,笑眯眯,晃悠悠向我们走来,极有范儿。到家坐定,我被他喝茶的家伙吓住了,一个一升的大玻璃罐,里面半罐绿茶,半罐水,茶水酽出咖啡的颜色,我好奇,偷尝了一口,从舌头麻到胃。看旁边的包装盒,这茶是老婆寄给他的明前碧螺春,我暗自咋舌,倒不是心疼茶,只是从来没见过这么喝碧螺春的---换个神经脾胃稍弱的人,这么一罐新茶下去,估计一个礼拜都别睡了。

那天二哥非留我们宵夜,佐菜的酒是不知道他从什么地方搞来的70°的酒头,那酒在饭桌打开,连客厅都弥漫着酒香。我秒怂,忙说自己不会喝酒。二哥没和我废话,直接夺过我的酒杯,给我满上,也给自己满满倒了一杯。还好没干杯,否则我那天就交代了。坦白的说,那酒真不错,入口没想象中烈,醇、香,有回味,但喝入腹中,立刻露峥嵘,开始翻江倒海。

我左支右挡,好不容易一杯酒赖到宵夜结束。二哥则一人喝了三大杯,足有三四两。

从此再也不敢和二哥喝酒。

烟酒茶之外,二哥兴趣多多,钓鱼、旅游、打游戏,光游戏就打坏了好几台笔记本。

至于女人,别的不知道,据说他前妻是港姐级别的,离婚后,嫁给一港商,锦衣玉食。

但这么一条看似没辙没拦的汉子,我总觉得他过得没看上去那么舒服,心里有委屈。

后来才知道,当初大哥身子弱,一直卧床,大姨怕养不活,才又生了二哥。二哥从小精力充沛,脑子又活,各种调皮。偏大姨也是个烈性子,年轻时是小学校长,号称专治皮孩子,多顽劣的孩子在她手下,都被训得服服帖帖。母子相爱相杀,斗法不已。二哥本来学习不错,中学时逆反,结识了一些坏孩子,再也不肯读书。大姨没办法,只好托人安排他参军。读书和参军,是当时仅有的上升通道。

复员后,又托人安排他进了一个旱涝保收的国企。

大姨是生在战乱,长在动乱的那一代人,她那代人,求得就是一个安稳。所以,她镇压了二哥所有在她看来不靠谱的举动,把二哥安排的她自认为妥妥帖帖的。

大姨几乎什么都考虑到了,唯一没想过,二哥到底是什么样人,他究竟想要什么?

二哥是那种力比多特别丰富,多巴胺分泌特别旺盛的人,这类人,特别有生命力,特别能折腾。

大姨的安排,对他来说就是禁锢。可惜孙猴子再闹腾,也飞不过如来佛的五指山。二哥有旺盛的生命力,却没机会锻炼出与之匹配的能力。外部环境对他这种有个性的人也不很友好。所以他怎么都反叛不出个名堂。

他这辈子唯一忤逆大姨意思,反叛成功,就是娶了前妻。据说二人是在公交车上认识的,一见倾心,开始交往,要知道,那是九十年代初。大姨本来不认可那女孩的,觉得她不像是能和二哥长相厮守的人。可后来听说,二人越了雷池,发生了关系,又立刻转了念头,催二人结婚---说是怕被外人戳脊梁骨,生了一个浪荡子。

我觉得,大姨要是不那么积极操持,二人说不定也结不了婚。多相处一两年,二人因为家庭、教育、环境的不同,导致的三观不同,就会暴露出来---他们就因为这个离婚的---到时自然会分手,对二人的打击也不会那么大。

离婚后,二哥颓废了一阵子。大姨又托人介绍了现在的嫂子。平心而论,二嫂无论性情、家世、工作、学历还是相貌身材,都配得上二哥,而且对二哥一心一意,百般呵护----不知为什么,良家女总爱浪子,或许是补偿心理作怪吧。

唯一的问题,是他们根本不是一路人,她不理解二哥,二哥也对她爱不起来。

男女情爱,就这么奇妙,不是一个门当户对,就能解决的。二嫂不傻,她当然能察觉到二哥心思不在她身上,于是日常呵护之外,又多了几分探寻和监视。这对二哥自然又是多了一层紧箍咒,搞得他很压抑。只是他已经离了一次婚,又有了女儿,不敢再轻言离婚。他再怎么叛逆,老底子家教仍在,所以婚后再不爽,却也没招惹过外面的女子。

只是心不甘情不愿,总会找机会胡闹一下。据老婆说,小侄女还小时,二哥不知道从哪里搞来一条小蟒蛇养在家里。吓得二嫂当天夜里就抱着孩子回了娘家。亲家打电话给大姨告状,大姨立刻冲到二哥家,逼他扔了那条蛇,然后押着他到二嫂娘家请罪,把二嫂接了回来。

工作也不顺心,二哥跳脱性子,哪受得了国企沉闷的环境。于是,开始各种捣蛋,本来有几次晋升的机会,也被他浪费了。

在外人看来,二哥也算混的不错了。有份体面的工作,有个能干体贴的老婆,还有个没发挥好,“只”考上人大研究生的漂亮女儿。可他自己不快乐,总想过另一种人生。

可实际上,他也不清楚自己适合什么,能过怎样的生活。他喜欢风情万种的女子,可缺乏降服她们的手段;他想做生意,又没有生意头脑和机会;他想在国企出人头地,可又压不住自己跳脱的性子。

本来生活是最好的老师,可以给每个迷茫的人上一课,让他们认清自己。偏偏大姨挡了枪口,让二哥逃过了惩罚,也丢掉了成长的机会。

我也说不清大姨的做法对不对,可怜天下父母心,你很难说她的不是。可就因为她在二哥少年时的压制和成年后的扶助。让二哥五十的人,还没过叛逆期。

当初老婆生孩子的时候,碰上一个脾气极臭又极负责的大夫,她臭骂了我们一顿,力劝我们顺产,说经过那么一次折腾,虽然大人小孩当时都难受,但对孩子的神经系统和呼吸循环系统都有好处。可惜最后老婆受不了钻心的痛,顺了一半,还是剖了。生人如此,人生也如此,有的时候,适当的磨难,反而能让人面对现实,锻炼身心,有所成就。

公安大学教授李玫瑾谈一个连环杀手的时候,说这人天生暴烈,冲动,喜欢刺激,过不了循规蹈矩的日子,如果能参军,当那种枪口舔血的特种兵,一定是个好苗子。可惜,上天没给他那个机会。

二哥要是能早点遇上合适的环境,能让他由着天性好好折腾,虽然日子未必会比现在滋润,可会痛快许多。不会像现在这样,心里一直憋着一团火,总觉得老天爷亏待了自己,整日用烟酒麻醉到近乎自残,搞得自己这么狼狈。

昔日不能重来,无论二哥情不情愿,他半辈子都已经蹉跎了,现在上有老,下有小,折腾不起了。

我本来想劝丈母娘和大姨,给二哥找个不那么伤身体的爱好,让他有个寄托,心里舒服了,或许能少抽点。

千万别在二哥面前再啰嗦,更别指责他了,只能适得其反。

话憋在喉咙半天,没敢说出口,晓得她们理解不了,说不定还会骂我和二哥一丘之貉,都是不识抬举的东西。

何苦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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