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第十八章 是与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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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习笑着单手扶住尚有些晕头转向的阿一，待她适应得差不多了，才问道：“方才那位公子是怎的了？走得那般急？”

阿一扶着莫习的胳膊，听她这么说，猛地醒起自己追出来是为了什么，忙道：“姐姐，沉洛方才往哪个方向去了？”

莫习仔细看过阿一的神色，接着回道：“忘了。”

“忘了？”

“嗯，让你方才那一下撞得忘了。”

“……”

阿一来不及同她细说，放开莫习便打算御剑去寻，莫习却眼疾手快地抓住她道：“欸，阿一你去哪里？我猎了只野兔子，待我烤了来给你尝尝？”

“姐姐，我先去把沉洛寻回来再陪你烤兔子好不好？”

“你去寻他做什么，他不过是去摘些果子，摘到便回来了，你不如便在这里坐着，我给你烤野兔。”

阿一听了这话，回头看了眼洞口地上的果子——那是沉洛回来时带着的……

“他说他是去摘果子？”

莫习也瞧见了洞口的果子，那果子洗过，用大片叶子裹着好端端摆在地上，若是没记错，应当便是那沉洛被刚醒来的阿一抱住时置在地上的。

莫习不着痕迹地踏前一步挡住阿一的视线，笑道：“是啊，我先还问他去何处，他本道是要去猎些野味，待见了我这野兔子便改了心意，说是去摘些果子。”

莫习说着，又拉了阿一到另一头的洞口坐下，恰到好处地侧身挡住那处地上的果子：“这林子里多的是蜂蚊，洞里又暗凉，你一个女孩子还是待在这里等着便是了，正好也晒晒这晚太阳。”

阿一心里有事，任由莫习牵着坐了下来，她没牵过别人的手，却也能感觉出莫习的手很是修长，手心似乎有些粗糙，遂挑着话心不在焉道：“姐姐也是习武之人？”

“我先前说了，你不必唤我姐姐，直接喊我莫习便是了。”莫习又强调了一遍，才松开阿一的手，拿过一旁不知何时堆好的细柴点火，边道，“我自小便想要修仙，只是家里不许，我无法，这才转而习武修了内力……阿一，我听说灵沂宗是当今修仙最有名望的两大门派之一，你当真是灵沂宗的弟子？”

“是啊。”阿一随手捏了个火诀替莫习把手上的柴给点着了，才接着道，“不过我一个月前还只是灵沂宗外门的弟子，刚入内门，尚未修习过内门的术法。”

“那不如你看看我这样的根骨，若想要入灵沂宗内门修习需要花多久功夫？”

阿一哪会看什么根骨，但她闻言一回头，便见到莫习一脸的自信张扬，不愿拂了她的意，却也不愿意胡乱给她信心，是以想了想才道：“我也说不准，沉洛说他自从修习了法力，再修习内力便有些力不从心，由此看法力同内力多半是有些相冲的……”

“是么？”听了这话，莫习的神色果然有些黯淡下来。

阿一连忙补道：“但我以为，只要够努力，即便有些冲突，或多或少也都能学有所成，你看沉洛便是这般，他虽半路出家，但如今的内力一样不俗，是以，只要肯下功夫和心思，再难的修习都是可能克服的，姐姐你既然已经从家里逃了出来，自然是要去灵沂宗走一遭看看的，即便不能入内门，在外门修习一段日子也定能祝你延年益寿。”

莫习本是有些失了信心，她也知道，自己毕竟已经过了修炼起步最好的年纪，可阿一的话说得那么笃定，又让她有些动摇了，待再听了她最后的劝告，不由挑了眉梢问道：“你如何知道我是自家中逃出的？”

阿一垂眼瞟了瞟莫习的手，道：“这还不简单，连我这常年处在山间的孤陋寡闻之人都能一眼看出姐姐的衣着打扮无一不是上品，姐姐的手上虽有茧子，但肤质很是细腻，一看便是大户人家的小姐，有这样的出身却是只身出现在这山间，身旁连一名侍从也无，大抵便是走散了，但姐姐的神色又自始至终不见丝毫颓意……若是这些连在一处我还猜不到，那我这脑子同摆设有什么区别。哦，姐姐方才还说家中不许你修仙，这便是你出走的原因？”

“倒是我多问了。”莫习轻轻笑了起来，腾出一只手想要揉揉阿一的脑袋，却被阿一眼尖躲了过去……

“姐姐这野兔子的毛是何时拔的？”

“方才在河边便将它拔净了，怎么了？”莫习有些莫名。

“咳，没什么，就是……我才发现，姐姐的指尖上还留着些许细碎的白毛……许是未洗净吧……”

阿一说着，在莫习的脸色变得尴尬之前，已经眼疾手快地将手指向了另一边沉洛置在地上的果子，一股清泉从那堆果子里涌了出来，被阿一一勾手便引到了莫习的手上，将那指尖给冲洗了一遍。

莫习这回倒是连尴尬都省了，饶有趣味地看着指尖，笑问道：“这些都是最基本的法术么？”

“……是吧。”这问题倒是又让阿一有些说不准了，其实一直以来，除却阿一没听过的，那些她能从师兄那处要来的术法，阿一抓到便会练个通透，才不管那是不是最基本的，唯一能够确定的，便是那些术法都算不得秘辛。

——阿一一直希望学到的，还是内门所授术法……

莫习这时已然搭好了架子，一面把野兔子串起来放火上烤，一面问阿一道：“阿一，恕我失礼，以你方才所言，你如今应当不止表象上看去那么大，是用法力维持着年幼模样还是……”

阿一知道莫习想问什么，微沉了声打断她道：“是与不是，又如何？”

莫习辨别出阿一语气里突然的疏离，不知她是为何如此，但想起先前自己将她同阿因比较时她也莫名生了气，便知道自己的回答不能随意，认真想了想，才道：“若是，那我便更要去灵沂宗拜个师了，如你所言，你如今尚只学过外门术法便能施法驻颜，这样的好事我自然不能错过；若不是么……”

阿一这时才终于提了精神，回头认真地看着莫习，听她说道：“若不是么，我便要同你好生道歉了。”

“道歉？”道什么歉？

“先前我不知此事，估量着你的年纪同我家中幼弟差不多大小，初一见你时你便那么直挺挺地躺在洞中，不像是在休息，表面看去也瞧不出是否受伤，我想着你小小年纪便自然而然想解了你的衣带替你查看，如今想来，那便是多有冒犯了，是我考虑不周，还望你莫怪。”

“……不，这也不怪你，”阿一没想到最后听到的是这样的回答，不由有些受宠若惊，连忙摆手道，“你出于好意，大家又都是女子，本便少了诸多顾忌，再说，再说……”

阿一的手垂了下来，盯着那火上的野兔子有些出神，半晌才道：“再说，我长得矮也不是你的错……”

那是谁的错呢？

每个人生来便长得不一般，或高或矮，或美或丑，谁能左右？

但阿一不服气，她自问并非大奸大恶之辈，又为何要平白遭人嘲讽耻笑？沉洛也是，他一个性子那么平和的人，便合该被他人另眼相看吗？他们为何便不能同莫习这般，长得让人赏心悦目？

阿一心里是怪过爹娘的，怪他们将她生成了这般模样，有时候她甚至猜想，便是爹当初动不动就打断她的腿伤了骨才让她如今再长不高……

可那些责怪与猜想终究做不得数，既定的便是既定的，阿一这才总想着要改，改过她不满意的，让自己也能光鲜亮丽地面对他人的目光。

只是她没想到，原本她不屑同他人一般用法术遮掩容貌，这才另寻了出路，但蚩梦谷走了一遭，她才明白自己的可笑之处，五十步笑百步，她被无知蒙蔽，如今才醒起最好的改变……便是试着去接受自己。

阿一想到此处，便想到沉洛，先前的惆怅都淡了，不由莞尔起来。

——至少，沉洛能陪着她。

他二人的境况这般相似，沉洛定会懂她，他的性子随和，他们在一处阿一从不曾有过太多负担，连这些年听多了那些人话中带刺从而养成的多心都已经轻了不少……

莫习见那架子上的野兔子已经开始流油了，正要再加些配料，突然见身边坐着的阿一猛地站了起来往外走去，忙道：“阿一，你去哪里？这兔子就快烤好……”

“姐姐，烤好了你便先吃了吧，我同沉洛都辟谷了。”

见阿一连头都不回便跑了出去，莫习也站了起来，对着她的背影喊道：“你要去哪里？林子里马上便要暗下来了……”

“我去把沉洛找回来……”

莫习眼睁睁看着阿一的身影被灌木淹没，突然觉得无趣又可笑，重新坐下，喃喃自语道：“我亲自给你烤兔子肉，竟不卖我面子，我堂堂一……呵……”

人间权势到了他们修仙之人眼里，又算的上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