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第十五章 有妖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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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罗这个人或许并不难看懂，这一点从他那一身的肥膘便可以看出，若还觉得有些没看明白，透过这两路他养起来的官兵，也就能摸个十之八九了。

这两路官兵虽不至于同朱罗一样各个身上长了几圈五花肉，但能说会道的本事怎么也承下了六七分。

自从出城之后，行路时这些官兵倒还都有个人模人样，而一旦停下休息，一个个便连先前强撑起的一点严肃劲都散了，有说有笑，放松得很，只差举酒碰杯。

也不知道朱罗怎么想的，这回只派了个小将军来带这些糙汉子，那小将军许是连说话的分量都可有可无，见他们这副样子，从一开始便采取了放任的态度。

杨嬷嬷是城主府里的老人，若是站出来说几句，他们必定也是给她面子的，可她本是极重规矩的人，这时候竟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最后还是阿一看着前前后后十数辆马车里的小姑娘被吓得连帘子都不敢掀开，怕她们被活活给憋闷死，找了那小将军说了几句，那些官兵这才稍稍收敛了一些。

如此行了五日，他们的车队早已经远离了良州城，据说还差一日便可抵达晋城，到时城中许是正值上元灯节，场面乱得很，不适合车队前进，是以早些时候谭将军便派了人过来问过阿一，到时是进城还是绕城。

阿一看着那些马车外没点样子的官兵，想了想道：“那还是绕城吧。”

别到时候他们这些马车被堵在人群里，而那些官兵全跑去看花灯了……

这日黄昏，阿一正在马车里修炼，杨嬷嬷的声音又从帘子外传进来：“小姐，谭小将军派人来问，今夜准备让车队歇在前面的山脚下，小姐意下如何？”

杨嬷嬷这一句禀报完了，半晌也没听到马车里有回应，不由又问了句“小姐？”。

阿一哭笑不得地睁开眼来，随口道：“听将军的便是了。”

杨嬷嬷应下是，转身同那小兵吩咐去了。

阿一实在没忍住，掀开帘子问杨嬷嬷：“嬷嬷，这车队是小将军在带，为何事无巨细都要先来问过我？”

杨嬷嬷低头回话，这才说出了真相：“出城之前老爷便吩咐过，此一行，凡事皆由小姐做主。”

阿一眉头一皱，老头没事让她做什么主？

她从来也没管过这些啊……

阿一顿时有些不自在起来，觉得被委以重任了，却又不是她自己想担的，眼角一塌，开口道：“嬷嬷，我对做主这种事也不熟，接下来一路便不必再来问我了，一切由你和小将军看着办吧？”

杨嬷嬷却当即正着神色摇头道：“不可。小姐若是连个车队都打理不妥，日后进了宫也只能是被欺负的份，如何当上娘娘？”

阿一被说得一噎，她倒是当真没告诉他们，她从未想过要当什么娘娘……正想再多说几句，把这责任推给杨嬷嬷，便见前面的车队慢慢停了下来，杨嬷嬷像是知道阿一接下来准备跟她来一通胡扯八溜，先一步提出要去看看夜里的膳食如何准备，不慌不忙地走了。

阿一：“……”

等载着阿一的马车被牵到山脚下，那些个官兵早便已经开始准备宿营和伙食了，杨嬷嬷站在一群大老粗中间指点江山，忙得不可开交，根本“没空”搭理她。

阿一讪讪地收回视线，想了想，坐回去修炼了——横竖如今也就是每日分早中晚对她来个几连问，她要真不想管，最多是多应几声“嗯”的事，其他的也就被他们布置下去了，她看着好像在领头，其实也就是摆个架子，没什么切实的麻烦让她去管。

……但也不知是方才被那么打扰了一下还是怎么，阿一坐回马车里，一时间却很难集中精力去修炼，心上隐隐地出了些莫名烦躁。

难道是因为她比她自己想象得还要不喜欢这种被赶鸭子上架的感觉，排斥到连修炼都进行不下去了？

阿一觉得自己真是矫情，却又不知道怎么给自己开解，摇了摇头，索性下了马车。

甫一跳下马车，便见一个官兵从她身边跑过去，直跑到几丈之外一个临时搭建的帐篷前才停下步子，也没点官兵的样子，探着脑袋往帐篷里喊了声：“将军？”

下一瞬谭深便从帐篷里走了出来。

那官兵一见他出来，先笔挺地行了个军礼，而后便没了模样，当着谭深的面搓起手来：“将军，弟兄们发现这山上多出片竹林子，这不这两日都要立春了，地里的笋正鲜着呢……”

谭深会意，随手一挥道：“去吧。”

“得令。”那官兵笑嘻嘻地行了个礼，迫不及待地回身往山上跑，路过阿一的马车时才发现小姐便站在车旁，忙站住了又同阿一行了个礼。阿一同他点了个头算是应了，那官兵便拔腿跑了。

阿一看着那官兵的背影，突然醒起这几日是她站在了世人的角度去看这些人，理所当然般想着他们该是如何如何的样子，平日里该如何如何做才是正经。

但官兵也是人，也需要说说笑笑啊，在修士眼里，对世人该是一视同仁才是，先前让他们收敛，倒是她有失偏颇了。

像是突然又有了些领悟，阿一回头对那处看向她的谭深笑道：“将军且休息，我去山上转转。”说罢，循着方才那小官兵跑过的路上山去了。

谭深被阿一的笑晃了下眼，注视着她上了山。

城主吩咐下来的事，便是军令如山，这几日与其说是苦了弟兄们，不如说是让他们恢复了本性，倒有种别样的自在。

车队里有不少小姑娘，也不知是被他们的粗声粗气吓得，还是本身的家教使然，自从上了路，便一个个躲在马车里不敢露面，唯有这位小姐不一样。

城主交代了这一行全听小姐吩咐，但这么多日下来，她也只是让弟兄们收敛一些，丝毫没有架子，小小年纪面对着他们这么多官兵，一点惧意也无，偶然见她下了马车，也只是安静地走到一边树下坐着，身上清淡的样子没点烟火气。

方才是他第一回见她笑了，那张小小的脸上像是突然注了别样的光，谭深说不清那是什么，只是直觉小姐同前几日有些不一样了。

天色暗得很快，阿一循着山路缓步上去，远远便见几个小队的官兵已经分散开打着火把挖竹笋了，热火朝天的样子看得阿一心上微微一动。

走得近了，她才迎着月色看清那竹林的样子，有些稀疏，但其间的竹子却很好看，竹竿上混杂着不少紫色或褐色斑点，是她没见过的，但她应该在书上读到过。

阿一埋头想了想，隐约要记起这竹子叫什么了，突然听一旁有个声音道：“这竹子是怎么回事？一块一块跟长了疤似的，是霉了还是怎么？”

“什么霉了，我看看……”另一个带着些沙哑的声音凑了过去，片刻后笑出了声，“霉什么霉，这是斑竹！”

对，就是斑竹。

阿一向那说话的人看过去，是个中年男子，这时候正带着些得意对着一个年轻人道：“这你就不懂了吧，这叫斑竹，老子当年在南方见过，不少有钱人喜欢在家里种点这竹子，闲了就看几眼伤个春秋，不过老子还以为这竹子娇气的很，只长在南方的土里，没想到在咱们这儿也有。”

年轻人听罢便摇头晃脑道：“不知道那些富贵人家怎么想的，这有什么好看的，上面的斑这么大，密密麻麻的……”可他这话没说完，便“诶呦！”了一声——是那中年男子抬手给了那年轻人后脑一巴掌。

中年男子收回手笑道：“别发酸，咱们这些粗人欣赏不来也没什么，懂得吃就行了，走，挖笋去！”

年轻人被拍得一缩脑袋，却也没脾气，笑道：“也是。”跟着中年男子走了。

那中年男子走出几步还同身后的年轻人显摆道：“这斑竹长得不一样，竹笋的味道也有些不一样，吃着涩了点，但这会儿的笋绝对鲜得很……你懂不懂？”

阿一在一旁听得有趣，正摇了头要笑，便听另一边“啊！”了一声。

阿一心里莫名一惊，下意识地循声看过去。

只见一个官兵举着手道：“这笋还蜇人不成，手都给刮破了！”

一旁的几人先还被他闹得警醒了一下，这时听了他的话，纷纷笑了起来。

有人笑骂道：“那点出息，挖个笋破点皮就成了个大姑娘，还‘啊！’，你怎么不‘诶呦！’啊？哈哈哈哈……”

那人笑停下，似乎还觉得缺了点味道，又学着方才那人的模样声色并茂地“啊”了一声，这一下，四处的人不管知不知情纷纷笑了开来，笑声传开，一时间这山间充斥的全是这些“粗俗”的大笑。

阿一这回却没跟着想笑，环视过一圈后她的眉头便慢慢皱了起来，腰间挂着的雪童子也似有所觉，微紧了声道：“有妖气，修为比我高出好多！”

阿一微点过头，却没有立刻坐下探视，而是上前几步一把扯起地上一个正边笑边挖笋的官兵道：“去通知所有人，立刻下山去！”

那官兵被扯了一把，笑着回头便见到阿一脸上的肃穆，竟没追问原因，收了笑应过是，便立刻站了起来往一边通知其他人去了。

山上的官兵相互通传着，没多长时间便传了个遍，阿一见到先前还吊儿郎当的一众官兵很快便整齐有序地往山下撤去。

唯一让她差些崩了一脸沉肃的，是她看到那些官兵身后还托了不少的竹笋……

阿一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有危险让他们逃命呢，还带着战利品？

但看到他们带着那些竹笋也未显得拖沓，这才想着算了。

可饶是这些官兵的动作已经很是迅速，还是晚了一步，山那头突然传来一声惨叫，那片还没下山的官兵便乱了。

阿一忙召了佩剑赶过去，一到那处便闻到一股浓郁的血腥味，一个官兵浑身是血地躺在地上，眼睛睁得极大，那眼中溢出来的惊恐与不可置信里甚至还寻得到一丝残存的笑意，可他的身子却像块破布一样瘫在那里，已经再不能动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