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第三十二章 说一不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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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一在长乐殿偏殿住了下来，每日里只在宫人面前出现那么一两次——赌约的期限早已过半，她剩下的时间不多了，可如今身上的法力却几近于零，只能再次陷入日夜不休的修炼。

这么过了两日，宫里上上下下传了个遍，道是皇上在长乐殿里藏了位新娘娘，消息传到清灵殿里，情窦初开的因儿一瞬间心都碎了，想去长乐殿看看，刚走到殿外，又被外面一排禁卫军给拦了回来，心上更凉了——母后又将他关起来了……

长乐殿里的小管子却不像因儿那么焦心，反倒打心眼里喜欢阿一，想着那夜自己“极其偶然地”告诉了她皇上这几日一刻不曾合眼，前一段日子也一直疏于调养后，那小姑娘便懂事地夜夜从偏殿过来催着皇上歇息，偏生皇上就只听那小姑娘的话，小管子瞎猫碰上死耗子，押对了宝，也不用再陪着皇上熬夜了，每日里精神矍铄，安排长乐殿偏殿里的一应起居也更加的尽心尽力。

第三日，阿一从修炼的间隙里睁开眼，正要试着探视，却听到偏殿外传来了几道脚步声，本以为那些脚步声会长驱直入，却被偏殿外的守卫给拦了下来，阿一听了几句，想了想，下了床榻，路过雪童子时顺手拍了他一下。

雪童子从修炼中睁开眼来，还有些恍惚，待见到阿一往殿外去的背影，忙站了起身——自那日他同阿一又一次不咸不淡地吵了一架之后，阿一便开始逼着他修炼了。雪童子原本不明白她这突如其来的想法，后来想起自己那日对她说过的话，才明白了阿一的意思：既然想要能从修士手下逃过一劫的本事，那便正正经经地修炼，妖也该有妖骨，勤苦修炼总比损人利己要强上千百倍。对此，雪童子有些不以为意，却也并不排斥，相比之下，可怜的倒不是他了。

雪童子想着，看向一旁闭着眼打坐却依旧能看出正惶惶不安的蜂怜——这小蜜蜂本便魂魄不全，修炼起来比他人要难上数倍，这两日被阿一逼着坚持下来，却依旧是毫无进展……雪童子叹了口气，没喊上蜂怜，自己抬步跟上了阿一。

莫习知道阿一这两日忙于修炼，怕打扰到她，从不曾来过偏殿，更是在偏殿外设了守卫防止他人打扰，哪里想到如今他刚上早朝没多久，便有人来闯偏殿……

阿一对宫中的制度不清楚，也没想过要仔细去问，一开始她连早朝是什么都不知道，还是莫习笑着给她做了解释，她才算得上是一知半解。

单就宗门而言，宗门中地位最低下的是外门弟子，往上是内门弟子，再往上便是亲传弟子，然后是掌门和长老。至于掌门和长老谁的地位更高些——表面上掌门的确掌管门中各事务，而长老们往往只是提个意见罢了，但不说资历，修仙界里的地位往往是以实力分高下的，且多半的掌门退休之后又往往会成为宗门里的长老，若要这么看起来，似乎还是长老的地位更高些？

先前阿一听雪童子的意思，皇帝便是这皇宫中地位最高的，谁都听他的话，若是同他们宗门相比，阿一觉得先前自己一直将皇上比作内门弟子并不恰当，莫习至少应该算得上是皇宫中的掌门，而她如今听着偏殿外面来回的几句对话，想着掌门的命令都有人想要违背，那这违背之人多半便是个长老级别的。

她从殿内出来，远远便见一个老妇人仰着头在骂几个守卫，那几个守卫像是已经放弃挣扎了，只低头挨骂，却依旧不见让开，气得前者脸都有些青了。

毕竟是日日守在自己殿前的人，阿一心里把他们当小弟，怎么能随便让人给欺负了去，这么想着，阿一上前几步便夹在了那老妇同守卫中间。那嬷嬷被这突然冒出来的小姑娘吓了一跳，横飞的唾沫来不及收，先被自己呛了一把。

阿一也没仔细看她，往前几步，逼得那老妇不自觉地后退，同她小弟们拉开了距离，这才一转身对着不远处的銮驾不卑不亢地行了个……弟子礼，开口道：“掌……皇上如今有事，您若是寻皇上有要事，可以在主殿稍等片刻，若您此番找的是弟……呃，我，不必这么大费周折，让眼前这位老人家平白辱骂他们，老人家本便身子不好，若是因为骂人动了真气，便有些不值当了。”

刚跟到殿门口的雪童子听到这些话：“……”

“既如此，你便随本宫走一趟吧？”那銮驾上的女子这时才慢慢开了口，话里还带着些不易察觉的笑意。

阿一刚要答应，便被扯了一把，一回头见雪童子正对她使眼色，低声同她说道：“你忘了老头都跟你说过些什么了？”

经他这么一提醒，阿一这才想起当初老头是有对她说过在宫中的行事准则的，什么不能太过张扬，也不能一直低调，不能轻信他人，还不能总是同情心泛滥多管闲事，更不能不设防地随便跟着别人走……

阿一心思一转，同他道：“特殊情况特殊处理。”

“什么特殊情况？”

“这……”有人欺负她小弟啊！

雪童子恨铁不成钢，将阿一的袖子一甩道：“你别说话，我来！”说着，上前几步对着那边銮驾上坐着的女子行了一礼，“我家主子不懂事，方才若有冲撞还请娘娘莫怪，但这是长乐殿偏殿，皇上下过旨任何人不得来此打扰，我家主子也一直安分守己不曾挑起过事端，娘娘若是有何要紧事，可以到主殿稍等，想是方才已经有侍卫去禀报皇上了。”

阿一：“……”

什么主子？是为了变着法的骂她不懂事吗？打个巴掌给颗枣？她方才拍这胖子一下不过是支会他一声自己出门了，可不是为了把这胖子喊出来让自己遭他嘲讽的……

銮驾上的女子微眯着眼看了雪童子片刻，见这当先的少年一副毫无畏惧的模样，眉头方微微舒展开，最后也不避讳在场众人，直接越过雪童子对着阿一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了？令尊是为官还是行商？家中可还有兄弟姐妹？与皇上是何时在何处相识？家中可曾安排过婚事？”

阿一：“……”原本只是跟着走阿一倒没觉得怎么，如今这连番的追问倒让她不自在起来了。

“母后这般逼问一个小姑娘，会否有损威仪？”听到这一声，阿一心上一松，回头果然见莫习缓步走近。

女子见了他，不由微皱了眉头：“皇上倒是来的快，早朝呢？”

莫习走到阿一身边，像是不经意间挡住了女子看向阿一的视线：“今日并未有何要紧之事，朕让他们早些散了。”莫习说着，环视了四周一圈，同女子笑道，“让母后在殿外耽搁了这么久，是朕的不是，母后还是先进殿吧。”

女子皱眉看了莫习一眼，却到底是没在众人面前多言，对着方才那名老妇一抬手，后者立刻吩咐人将銮驾抬进了长乐殿。

“母后就是娘的意思？”莫习站在原处，听阿一小着声问一旁的雪童子。

雪童子想过之后点头：“应该是了。”顿了顿又补了句，“是不是亲的便不知道了。”

阿一诧异：“娘还有不亲的？”

雪童子正待再说，莫习笑着道：“这位是亲的。”

他这么横插了一句，雪童子便不好再多说下去了，收了话站到阿一身边。

原来是亲的……阿一想了想，抬步便要跟进主殿去，却被莫习拦住了，听他道：“今日是我娘打扰了你，你不进去也没事的。”

那怎么行？阿一抬头不解道：“我虽然不怎么懂，但这不是基本的礼数吗？怎么能废了？”

莫习见阿一坚持，微叹了口气，最后只道：“一会儿若是我娘说了什么不合适的话，你多担待。”

阿一没听明白，只点头道：“是长辈么，我会的。”方才伯母一上来就派人欺负她小弟，她不也一直很礼貌吗？

女子端着仪态在主殿内坐了半晌才见莫习带着方才的小姑娘进了殿，还没等人坐下，便开口道：“怎么，商量好了说辞才进来的？”

阿一依旧没听明白，上前一步对着女子又行了一个弟子礼，方道：“方才在殿外不知伯母身份，若是有了冲撞，还望伯母莫怪。”

女子微觉诧异地挑了眉梢，对着阿一伸出了手。

阿一略微犹豫，最后还是将手递了过去。

女子牵过阿一坐到身边，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阿一下意识的盯着自己被伯母抓在手里一下又一下揉着的手，有些不适应，却还是听话回道：“叫阿一……不曾有姓。”

莫习看不下去，从一旁的榻上站了起来：“母后……”

女子方才还有些温和的脸色蓦地一沉：“这么急着站起来做什么？坐回去！”

莫习一噎，最后还是依言坐了回去。

而这边女子斥完莫习，回头又对着阿一笑道：“阿一……今年多大了？”

阿一心上一抽，微抬了头想看莫习一眼，却被女子撞上，硬生生逼了回去，可她又不愿意在这种事上扯谎，最后只在心上憋着一股劲回道：“二十三了。”

女子搁在阿一手上的一双玉手一僵，阿一心都提起来了，怕伯母也在她身高上说事，她虽然答应过莫习多担待，但若是当真到了那地步，她……早知道她就听莫习的不进来了。

莫习坐在一旁听着，眉头皱得愈发得紧，冷不防女子抬头向他看过来，见了他这副模样，不由轻挑了挑眉梢。

“皇上今年也二十又七了，本宫还以为他打算让后宫空一辈子，没想到……”女子说着，拉了阿一一把，让她背对着莫习，笑道，“今日会有不少秀女入宫，阿一，随本宫一道去看她们选秀如何？”

阿一先还满心忐忑，听到这话时不由愣了愣，这才想起当初若是没有那小竹妖插了一脚，自己刚到天城可能也会被放在那些秀女堆里，照着老头的意思，她以后还要成为伯母这样的人……

“还是不了，我……”忙着修炼呢……

“你不想帮他把把关？毕竟相识一场不是？”

“我……”阿一说着回头去看莫习的意思，却又被女子自然而然地拉了一下。

莫习再次皱着眉头起身道：“母后……”

女子根本没看莫习，直接道：“那便这么说定了，到时候我让阿秀来带你过去。”

经她这么一拍板，阿一想拒绝都不行了，只得点了头。

莫习的脸色沉了下来，却也只是一瞬，女子听他似乎冷笑了一声，而后便见他端端坐了下来：“母后不必麻烦崔姑姑了，因儿这段日子在清灵殿里闷得慌，刚巧朕今日得空，到时带着阿一和因儿一道过去便是，看着解解闷也好。”

女子：“……”几年一次的选秀被他当成什么了？

几不可察地蹙了眉，女子重新看着阿一笑道：“长乐殿偏殿还是小了些，若是住不习惯，宫中还有不少住处，随便你挑如何？”

阿一受宠若惊，忙摆手道：“不必了伯母，我在这里住着挺好的。”

“可是你身边还有两位小公子，这么住着到底是有些不方便的，还是……”

阿一连忙起身道：“他们也都是不挑的，能住便是了。”

“可是……”

女子还待再说，莫习坐在一旁闲闲地开了口：“没什么事了，阿一你先回去吧，时候到了我让小管子去传话便是。”

阿一如蒙大赦，同伯母告了辞便匆匆出了主殿。

一出殿门，阿一便见雪童子在外头等着她——方才进殿时不知道伯母是什么态度，阿一就让他留在了外面，如今想来，阿一却是悔不当初，早知道应该让他跟着的，雪童子总比她更会应付这种场面……不，早知道她就不该进去的！

“怎么样？没受欺负吧？”雪童子迎着阿一，低声问道。

阿一闻言，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才摇头道：“没有。”

雪童子松了一口气，拉着阿一往偏殿去，边道：“早听说宫中的娘娘一个比一个不好惹，那位又是皇上的亲娘，可是娘娘中最大的，果然更不好惹了，瞧她那说一不二的样子……”

毕竟是莫习的亲娘，阿一不好在背后瞎议论，但听到那句“说一不二”，难免深有同感，赞同地点了点头，被雪童子拉进偏殿前，阿一眼角瞥到一个小太监手上捧着个堆满卷轴的托盘匆匆跑向了主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