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第四十二章 西出无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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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故城位于天城西南方的尽头，地处偏僻，同宜州城其实很像，城外连接的是数万里密林，而与宜州城不同的是，这些密林有过半都是未经踏足，更没有哪个修仙门派敢将这地方当成是自己的地盘——毕竟像灵沂宗同跹容派联手统御整个西北面的密林山脉这种事……史上单只这一例，而如今已处弱势的修仙界也遑论再出第二例了。

没有被“开凿”过的密林是最凶险的，里面的妖兽数不胜数不说，妖族们因为三天两头便会发生的地盘争斗各个修炼刻苦，厮杀时也同一般的妖族不同，凶狠异常。若有修士孤身闯入，不必想也能知道他是再出不来的。

修仙界鼎盛时，也曾有不少门派不信邪，集结了数千修士，学着人间军队的样子有谋略地进攻这片密林，却在坚持了两个月后，因损失惨重而不得不撤手。那一回，去时的数千修士归来的不达半数，修仙界元气大伤。至此，西南密林俨然成了妖族可以光明正大出入的容身之所。

不过好在这里面的妖族不知是每日撕斗疲惫了还是建立了统一的制度，一直以来除了内斗不止，倒不见有多少妖族跑出来祸乱人间，哪怕是当初那次轰动整个修仙界的围剿之后，里面的妖族也不曾对人界趁虚而入，某种程度上能算得上是相当“安分守己”了，这种安分让整个修仙界松了一口气，也算是无意间给了整个修仙界一个台阶——一个让他们自此之后对这地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台阶。

但同时，也是那一次的围剿失败，当初领头的几个门派早已失了元气，单个拎出来也是勉强才能算得上是个组织，这些门派觉得自己罪孽深重，商量过后竟是一同弃了原先的地盘，将几个残存的势力拧成了一股，随后在那片密林外建了一座城，落名西故。从此，西故城里的修士们怀抱着对那些战死同伴的缅怀，自发自觉地作为第一线监视着这片密林的动向。而后数千年又数千年，城内的修士渐渐少了，有忘却了前尘的百姓来到这里安家，慢慢的，这座原本被排除在版图之外的小城归入了人族，成就了如今的西故城。

西故城同密林入口相距近千里，其间地带突兀的荒草不生，前人传下话来，西故城的西南之外是人间炼狱，有进无出。百姓迷信得很，被这么一吓，一直以来城内城外倒也相安无事，再加上当初那些修仙门派在建城之初便在城外设下的结界一直都在，相较他处，这最危险的地方反倒显得更安全一些。

这些往事……阿一一概不知，确切而言，她还来不及知道。

蜂怜自化形至今不过三十余年，又一直只活在原先那一方小山上，没开始修炼之前整日里脑子清醒的时候没有多少，更不必说听过这些。

他们之间唯一见多识广一些的，当属雪童子，这位戏子南来北往地游走了四十多年，多多少少听过些风言风语，但碍着西故城外的结界，他本着安分守己的心态，一到这附近，从来都是有多远飘多远，也就这次有阿一陪着，他才愿意跑到这地方来——所以他也不知道。

无知的三人，懵懵懂懂地被带往妖族的地界，带路的却连句介绍都没有……直到他们被领到西故城外东南面的一处山脉前。

落生指着那片山脉道：“便是这里了。”说罢，回头看着马车上坐在驾车位置的阿一。

车夫早在数日前便被阿一打发走了，又花血本另买了一辆马车，这两日都是她自己在驾车，一开始马还不听话，坐在马车里的雪童子和蜂怜被颠得想死的心都有了，后来阿一才渐渐上手，马车也稳了起来。

这时阿一从马车上站起来，眺望着面前绵延的山脉——快入夏了，树叶绿意渐深……挺养眼。

她回头同落生道：“知道了，多谢。”说着，掀起帘子对里面道，“地方到了，能不能走动？”

蜂怜的声音传出来：“好像不能……”

落生从一旁过来，看着马车内笑道：“我早便说了，火气太旺对身体不好。”

马车里雪童子闭着的眼睛瞬间睁开，瞪着落生道：“要你乌鸦嘴！”

只是他如今脸色惨白，额上还有不少虚汗，这样的瞪视实在没有任何的威慑力。

也不知道是何原因，上路之后，雪童子当真开始出现头痛的症状，一开始他还不愿意承认，每日里一有机会便同落生吵架，两人互相冷嘲热讽，结果火气越吵越大，后来直接头痛得说不了话了。

再加上如今已然入了暮春，南边的气候暖得早，雪童子终于到了待在马车里也要终日难受的地步。他本身是块雪，遇了热便开始融化，化开时周身隐隐散着股冷气，连用修炼的法子去压制都没效果，蜂怜倒是尚能承受，但先前那赶车的车夫便受不住了，一日夜里众人停下歇脚时那车夫偷偷告诉阿一说他终日里觉得背后一阵阴冷寒气逼人，生怕自己是被什么妖物缠上了，脸色是越说越白，阿一无奈，这才打发了人自己顶上。

原以为这妖和人都一样，生了病总会虚弱一些，也就不会那么闹腾了，可谁知道雪童子这雪妖如今都这副模样了，还是那么一如既往的沉不住气，听一句挑衅便又要开战。

阿一连忙伸手拦在落生面前以防他再靠近感受到雪童子身上愈发逼人的冷气——这几日旁观下来，落生也不是个安生的主，受了挑衅便定要还回去，细细去算，雪童子反倒要落了下风，阿一原以为他听到雪童子的话后会顺势再说几句呛回去，却没想这位也是一反常态，倒像是听到什么有趣的话似的，饶有兴味地看了马车里的雪童子一眼，退了开来。

“这山脉上有鹰妖，每隔一段日子还会换轮班来这守株待兔，专挑落单的百姓下手，如今西故城里的百姓多半已经不再来此处了，但还是有不少过路行人落了单，每月里都会出些人命吧。”

阿一听过之后点了点头：“你知道的倒不少。”

落生不置可否，而后突然同阿一道：“这一路你都不曾过问我的身份。”

阿一回看着他，半晌方轻声笑了一下：“你不是也不曾问过？”

落生一愣，随即哈哈笑出了声，马车里的雪童子听到他这爽朗的笑，嘟囔道：“有什么好笑的。”

落生听到了，却没计较，看着阿一道：“记得别去西南密林……我们还会再见面的，你能感觉到我对你并没有恶意……”

阿一嘴角微勾：“这便说不好了。”

“哦？”落生一挑眉，听阿一接着说下去。

阿一认真道：“那日在客栈，你谎称自己随身的银两被偷了才同我搭上话，我替你付了茶钱。”

那点茶钱……

落生哭笑不得：“我那时身上的确没了银两，如今也是，别的倒好说，银两我还当真还不了你。”

阿一不置可否，只道：“那下回见面，你记得带些补偿。”

“补偿可以，要不直接以身相许如何，小公主？”落生突然俯下身在阿一耳边轻声道。

阿一面上一怔，马车里蜂怜一愣，雪童子听了这话，挣扎着一把掀开帘子，还没骂出声，落生已经上马离开了。

阿一回过神，回头看着雪童子便皱了眉头：“都这副残样了，你倒是有活力。”

雪童子用鼻子出气，“哼”了一声。

阿一也没理他，拿出捆妖索来：“这山脉上至少有三名妖族，之后我不知道还顾不顾的上你了。”

这意思显而易见，雪童子刚要说不，阿一却没给他再开口的机会……

绑好雪童子后，阿一回头看向蜂怜，略微犹豫道：“你还是不……”

“我愿意。”蜂怜立刻点头，一脸殷切地看着阿一——待在笼子里反倒能离阿一更近些，蜂怜早便想回去了。

阿一原意是蜂怜还好好的，平日也不像雪童子那么会来事，算得上是乖巧得很，便不必关起来了，谁知这二愣子自己着急进牢子……那阿一也照收不误。

像当初一样安置好蜂怜和雪童子，阿一孤身下了马车，看着面前绿意连绵的山脉，取出了佩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