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9、第三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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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因为我打了宋刚？”

“什么？”任陆盯着桌上那杯冒着水气的温茶，尚有些不置信——阿一如今在心平气静地同他谈话？

他注意力不集中，这态度太不认真，阿一微皱了眉头，却没说什么，只接着道：“宋刚被我弄得很没颜面，这两年里见着我都是绕着走了，孙先生也是，好像一直记恨我到现在，如今想想，我当初实在不应该那么张扬，有些跋扈了，还连累了师兄……”

若换到现在，她一定事后偷偷将宋刚绑了教训一顿，这样也就不用再因为所谓的“纵妖行凶”被罚禁足，还牵出后面的一堆事来！

任陆：“……”

半晌，他轻叹一声，看着阿一有些欲言又止。

谈什么连累，那时阿一不过是一心想着帮他出气罢了，他又如何会因为这种事怪她？

可若不是为了这个，他是因为什么才一直避开阿一？怎样的理由才适合拿来同阿一解释？

任陆心念转得飞快，寻思半晌道：“我听大长老说……”

一提到大长老，阿一便是一抖擞，任陆眼角瞥到阿一的手肘轻颤了下，才算是松了口气，接道：“蓝晶链是他出关之后在蚩梦谷边上的林子里捡回的。”

果然……

所以师兄其实是在气她这个？

阿一从善如流，已经从万象袋里拿出蓝晶链准备上交了，却又听师兄道：“大长老将蓝晶链重新给了你，也是我的意思。”

“嗯？”阿一的手顿在腰间。

“既然当初已经给了你，又如何能收回？”

这，其实收回也没事……阿一捏着手上的蓝晶链，有些迟疑。

“但有一点，日后那蓝晶链还望你好生保管，莫要再随意丢了，”任陆却没注意阿一的神色，声音愈发低下去，“等我修到四阶，也有了自己的非卿，那时我再……”

“师兄，蓝晶链太贵重了……”阿一犹豫着，还是将话说出了口，结果一回头便撞进师兄有些晦涩难明的眼里，后面的话一时间就忘了。

支吾了半晌，阿一惊醒过来，忙让开眸子，转而看向桌上的杯子时仍有些语无伦次：“东西这么、这么贵重，我会好生保管的……”

被师兄送出门时，阿一尚有些云里雾里——先前她觉得师兄变了，到底是哪里不一样了？

但不管怎么说，只要师兄不像之前那样总避着她，不论变成什么样，阿一觉得自己都可以接受。她是师兄看着长大的，除了爹和沉洛之外，师兄是第一个愿意忍受她无理取闹的人，那么反过来想一下，就算师兄真的也开始无理取闹，她怎么就不能忍了？

一个时辰前，阿一战战兢兢，生怕师兄自此不再理她，实在是没想到，这谈话进行得太过顺利，让她心塞了这么久的事竟然就被方才简简单单的几句话解决了。

难道是她最近的交流沟通能力明显变强了？

阿一心里轻松，自己给自己戴了个高帽，决定下楼去找沉洛，晃到沉洛房门口才发现不只是沉洛，门派里的大多数人这时候都还没回来。

靠在门前又过了半炷香，阿一终于等不下去了，手一甩就打算去寻人，刚出了院子却又猛地住了脚步——这几日来回，她一个路痴记住从比武场到雅苑那七拐八绕的路线已是实属不易，但她这如今连去哪都不知道，那这脚到底该往哪个方向抬倒让她犯起难来了。

正犹豫着，右侧路口突然转出一个人来，阿一仔细去看，发现就是前几日祥云客栈里在水希门前玩推拉的两个师姐之一。

那师姐见了她，步子都快了不少，到得她面前就要拉她的手。

阿一眼疾手快地避过，顺带着就退出了几步，看着人道：“师姐有什么事？”

“诶呀，没时间解释了，阿一你快来，墨天宗的少宗主同修义宗的弟子打起来了，希师叔让我过来找你！”

阿一眉头一皱：“墨师兄同修义宗的弟子打起来了？”

墨师兄是那样冲动的人吗？

那就算是，沉洛又为什么要找她过去？

“你是不是同那少宗主说得上话？赶紧跟我过来！说来那位也是绝了，希师叔同他们墨天宗的长老都劝不动，但这又不是在比试场上，真这么放任下去，墨天宗和修义宗要是打出嫌隙来，还是在希师叔的眼皮底下出的事，谁的面上都不好看……”

那师姐说着，又来牵阿一，阿一再次让开，却是没再推辞，点头道：“既如此，还请师姐带路。”

这几年阿一的性子虽有改观，但不亲近人这一点还是一如既往，门派里很多弟子都是知道的，那师姐倒也没觉得怎么，转身带起路来。

这不是去比试场的路。

阿一环顾四周，边问前面领路的师姐：“师姐能同我说说两人是怎么发生的冲突么？我也好想想具体该怎么劝，还有，我们如今是往修义宗什么地方去？”

“如今是去修义宗的宴亭，方才快散场时明城方府来了人，说是要帮着宴请各大门派，师叔他们推辞不过，只能过去了，谁知这人都还没坐下，墨天宗那位突然同修义宗一位弟子起了冲突，具体如何我也不知，等我们回过神来，他二人都快打起来了，偏生修义宗掌门说了今日不出席，那弟子也是个硬骨头，不听他们先生的劝……再这么下去，真要让其他门派看我们的笑话了！”

阿一听了这几句，神色逐渐变了，步子也慢了下来，问道：“那弟子长得如何模样，师姐可还有印象？”

那师姐还当真想了想，半晌道：“这么一说，那弟子的模样真是平平无奇，分明当时看了好几眼，这时却没什么印象了。”

“就没一点特征？”

“……嗯，想不起来。”那师姐摇头半晌，突然回头道，“怎么，是你认识的人？”

她都没怎么接触过修义宗，这师姐这么笼统的一番描述就跟废话似的，就算真见过，她也不可能凭这些描述就知道是谁。

但阿一看着前面师姐的背影，开口却是：“说不好，不定真在哪里见过，谁又知道呢？”

“是吗？那你到时见了人好生想想，若能想到什么交情，拦下这一场架，自然是最好的。”

“也是，不过我这两年一直待在门派里，当真见过外人的机会其实不多。”

“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你当初不是出过山吗？你好生想想都去过哪里，不定是在山外的哪个城里见过。”

“多谢师姐提醒。”

“应该的，谁都不想门派被人当笑话看。”

阿一笑着应下，又转过两道小路后，阿一突然“啊”了一声，引得那师姐脚步一顿回头来看，边问道：“怎么了？”

“我突然想起来，当初我在外游历，入过的城屈指可数，如今想想，当初在一个城中的确见过其他几个修士……”

那师姐笑着朝她走近几步：“你当真想起来了？”

“现在还确定不了，师姐快带路吧，我去看看到底是不是我见过的，等见了人也就清楚了。”

“是在什么地方见过，你还记得？”

“嗯，想起来了。”

“在哪里？”

阿一看着人，突然就笑了：“没想到师姐这么关心这个，也不知道师姐去过没有，就是同天城隔了两座大城的那个良……”

“阿一姑娘！”

“嗯？”

这声音一点都不熟悉，阿一下意识偏头去看，就撞见一边的草丛里窸窸窣窣地爬出一个锦衣公子来，倒的确是吓了她一跳。

这满头草叶的公子也不知在草堆里爬了多久，站起来的时候还有些气喘，同她说话时却把嘴一咧，笑开道：“阿一姑娘，是要去宴亭吗？”

我认识你吗？

阿一心里疑惑，却还是点了头，回道：“听说宴亭有人要打架，师姐找我过去劝架呢。”

那公子却把脸一皱：“宴亭好的很，哪有人要打架，我没听说啊！”

“师姐告诉我的。”阿一说着，回头去看那师姐，却发现如今这附近只剩下了她同这莫名其妙的公子……

“这里原来还有别人吗？”

阿一倒也并不如何意外，这时反问道：“公子过来时可还见这附近有什么人？”

那公子听她这么问，回头看了身后的草丛一眼，摇头道：“倒是不曾。”

阿一：“……”

“时候也不早了，宴席应该已经开始了，我带阿一姑娘过去吧。”

多一个领路的，倒也没什么不好，阿一正要应下，想起什么，又要往回走，那公子忙拦道：“你去哪里？”

“雅苑里应该还有两位师兄，我叫上他们一起。”

“不用了，我出来时就听爹说派了人去请其他修士，倒不用你再回去一趟。”

爹？

阿一盯着面前这白净小生看了良久，心里突生出一个猜测，嘴角跟着一抽，勉强挣扎着才绷住嘴道：“这么看来，公子倒有几分眼熟……是，是最近在何处遇到过公子吗？”

“哦！倒是我失礼了，还没来得及自我介绍一下，阿一姑娘可能忘了，你我之前见过的，就在明城。”

阿一脸又歪了一分，心道，拜托，可千万别是她想的那样。

那公子却没这觉悟，抬手摸了两下后颈，瞧去竟还有些腼腆：“当时、当时我仪态有些不雅，还受了姑娘两下拳脚，姑娘没仔细看过我，一时想不起倒也正常……”

阿一眼一闭，心道别说了。

“我、我是明城方府的少爷，我叫方玉，那日让姑娘见笑了，后来我还被爹领着去祥云客栈赔罪了，但是那时阿一姑娘你在楼上不曾下来，也便没有再见过。”

阿一无语，她那时就算下了楼去，今日也未必就能认出眼前这人来啊！没别的原因，当时他被苏彬教训得鼻青脸肿，脸大得跟个猪头似的，谁能想到过了这几日那肿一消下去，竟能变出个玉面小生来？

阿一不动声色地同他拉开了些距离，拔腿就跑的准备也做好了，却见这人追着她又靠近了几步，笑道：“今日爹带我过来，想着给你们斗法会添个热闹，这才越俎代庖地帮着章爷爷准备了这次宴席，我们赶紧过去吧？”

他这说着话，自然而然就要来拉阿一的衣袖。

阿一对这登徒子还是比较抵触的，更别说他们之间的交集就只有当初她那毫不留情的厚重一脚，真要说起来，这位该是恨她都恨不过来，如今却是这般殷勤的模样……实在是太有问题了！

她受了惊吓一般，“嗖”得往前蹿出一段距离躲过了这人的“咸猪手”，稍稍调整过情绪，才回头道：“公子不是说时候不早了，我们还是快些过去吧。”

方玉倒也没觉得什么不妥，颇为自然地又把手收了回去，笑道：“好，阿一姑娘跟我来。”

阿一松了口气，不远不近地跟在方玉后面。

似乎是感觉到阿一的疏远，一路上方玉倒也没再刻意表现出任何亲近的意思，只是快到宴亭时才转过身做了个请求。

阿一其实很想拒绝，但兜不住他神色太过诚恳，见左右无人，这才不情不愿地点了头，让他弯一弯腰。

方玉从善如流地弯下腰，阿一再踮个脚，也就能够到他脑袋了，开始认认真真地给他摘起草叶来。

“阿一……”

墨城寻出来时，阿一刚挑下方玉头顶的最后一片叶子，闻声回头，见是墨城，先远远打量了一番——这位神色虽有些不对，但却并非是马上要约人打架的架势，阿一这才彻底放下心来，招呼道：“墨师兄。”

她这说着，就要迎上去，却被人扯了一把，阿一低头看了一眼，不解地循着自己的手腕向方玉看过去。两人短短对视一瞬，后者便又主动松了手。

阿一：“……”莫名其妙。

“你在这做什么？”倒是墨城等不及，先一步凑了过来。

阿一倒也没将方玉这一下放在心上，回头道：“没什么，听说这里有宴席，过来凑个热闹。”

“为何会同方公子一道？”

“哦，是碰巧……”

“上次见过阿一姑娘便被她的飒爽吸引，这次爹带我来了修义宗，便想着同阿一好生相识一番。方才一路聊过来，更是发现我们两人意趣相投，欢喜得紧……”

“什么？”阿一的话被随意打断，有些不置信地回头看去，却见此时的方玉脸上早没了先前的拘谨腼腆，反倒多了些克制过的傲慢，更添了不少无端端的浪荡痞气，同他这不着调的一番话相衬得很。

方玉却像是没自觉一般，轻笑着接道：“不过这是阿一的私事，墨少宗主应当不会强加干涉吧？”

墨城同方玉对视一眼，眉间几不可察地蹙了蹙。

“对了，上次客栈里你没露面，爹还没见过你，阿一，先跟我过去见见爹吧！”

“什么……”这回阿一话都没说完，便被方玉拉着手带进了宴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