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2、第四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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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台上墨城眼见着阿一下了擂台却没往这边回来，反倒是直接跟在莫秋水身后去了南林派的看台，一回头，身边的水希依旧无动于衷……

昨日到底发生了什么，以至于今日这两人都反常成这样？

墨城思及阿一今早苍白的脸色，方才那一场比试又并不轻松，水希坐得下去，他可坐不下去了，正想下了看台去将人接回来，结果一低头，看台下蹿出个让他瞬间来气的主……

遇到阿一之前，墨城很少同人生气，父亲总说他太过少年老成，其实不过是他一直觉得气大伤身，着实没有必要。直到最近，他才明白动肝火这回事并非是可控的，但凡遇到些不顺心，这脾气便自己着了，至于从前他总那么云淡风轻，实则不过是他自小便顺风顺水，不得苦中滋味罢了。

尤其是上次宴亭前见到方玉当着他的面调戏阿一，若非那次方玉跑得快，墨城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结果这次这位再出现在他面前，反倒像是忘了有过这么一回事，又是当初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冲他笑道：“数日未见，墨少宗主依旧丰神俊朗啊！”

他笑嘻嘻说罢，才像是突然醒起，冲着墨城身边的柒仁行了个礼，又向着水希道：“这位便是阿一姑娘门派里的希师叔了吧？阿一姑娘同我说起过您，实在是久仰，有机会晚辈倒很想同希师叔彻夜长谈一番。”

同希师叔彻夜长谈？

箫起一直坐在水希身后，安静得像是根本不存在一般，直到听到这话，面上神色一时间很是微妙。

据他所知，近些年当真同希师叔彻夜长谈过的，也就只有掌门了吧？

——阿一不算，阿一是跟在希师叔身边，彻夜长谈又是另一回事了……

可这底下的少年一上来便提出这样的要求来……

这绝对不合适。

阿一若是在这里，估计当场就会把人打得落荒而逃，再不敢提这种要求。

箫起想到此，刚要起身周旋一番，却听眼前的希师叔淡淡回了一句“好”。

好？！

这一回，箫起同墨城双双一怔，那底下的方玉却是乐开了，笑回道：“今日章爷爷找我来是有事，等晚辈解决了那边的事，一定求着章爷爷让我在修义宗里多住几日，到时还请希师叔莫嫌晚辈聒噪才是。”

水希不知是从这话里听出了什么，竟微微笑了一下，回道：“不会。”

方玉满意了，正想告辞离开，却水希身边一句“且慢”，方玉偏头便见墨城突然站了起来，也不讲究，攀着看台上的护栏一起一落便站在了他面前。

墨城这一手着实潇洒至极，配上他那一身金粉黑衣，哪怕是翻栏杆这种略微失礼的举动，也被他翻出了贵公子的派头，不光是他们墨天宗，便是隔壁的几个看台都有不少女弟子惊呼出声，朝他看来。

墨城却早已习惯了这样的场面，对着方玉目不斜视道：“城实在好奇，方公子可方便告知此番过来所为何事？”

方玉却也没被他这气场压倒，挑着眉同墨城对视半晌，才笑道：“倒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我为了图热闹偷偷命人开的赌桌出了事，被章爷爷知道了，找我来训两句呢！”

说着，他又凑近稍许，在墨城耳边悄声道：“墨少宗主也听说了吧？前日夜里鸳鸯派的程公子被人打了，那位可是鸳鸯派掌门的关门弟子，听说那老掌门对他一直宝贝得很，是以随行的长老一定要同章爷爷讨个说法。这刚巧我派来守着那赌桌的小厮这两日见识了不少程公子的做派……说实话，这位面上的处事的确不行，到处得罪人，被打了也只能怪他自己总也高高在上口无遮拦。章爷爷的意思是这算是私仇，修义宗可管不着。如此一来，那小厮的说法便有些要紧了，那既然这事情牵扯到我这赌桌，庄家哪能不出来主个事呢？少宗主你说是吧？”

墨城方才下来，便是对方玉的来意有了些许猜测。他倒的确不知当日那男子竟是鸳鸯派掌门的关门弟子——无怪这次动静会闹得这么大。

但当真令他有些意外的，还是面前这方玉：他一直以为这次暗中坐庄的该是修仙界里哪个擅于此道的弟子，却不想便是他……

向来以戒奢节欲自持的修仙界，其中的银钱流通却还是操纵在一个在他们看来最是普通的“凡人”手中，这一点认知似乎比当他知道修仙界里还会有人设赌桌这回事时更让他觉得讽刺。

方玉见墨城一时没给他回应，也不觉得不自在，只是笑着退后一步，转身就走，嘴里还在念念有词：“自己德行有亏，挨了打更是没本事，就这还要闹着让人主持公道，真是没用……真该同我好生学学，我哪次做错事挨了打还跑去寻仇的？非但不寻仇，我还转回去道歉呢！”

墨城：“……”

这么一耽搁，墨城寻到南林派看台时却已经不见了阿一的身影。站在看台下等了片刻，引得看台上不少女弟子交头接耳，就差上前将他围住了，这才见阿一跟在一位前辈身后从比试场的一处入口转了回来。

这位前辈他该是见过的，有些印象……

墨城略一回想，便记起这是南林派的二长老岂由，当日修义宗里设宴时这位同柒叔有过交谈。

擂台上的打斗本是让阿一气色红润了些许，但此时这上涌的气血一平复下去，阿一的脸色便再次苍白起来。可她却像是没一点不适，跟在长老身边不声不响，这时远远见了墨城，知道他是在等她，阿一同岂由长老轻声说了几句，便朝他小跑了过来。

墨城迎前几步，接过阿一的手臂将她扶住，这要强的姑娘却将手一抽，笑道：“师兄来接我吗？”

她笑得勉强，墨城也不戳破，回道：“有些不放心你。”

阿一回头同岂由长老行了个礼，这才拉着墨城往回走：“有什么不放心的，我好着呢！昨日说了会赢比试，这不就赢给师兄看了？”

墨城不置可否，转而直言道：“岂由长老找你有什么事？”

阿一步子都没停，不在意似的回道：“能有什么事？”

“南林派先前同你可没什么接触，这时却突然将你寻去谈话，待会儿回去，希师叔许是也会同你询问一番，你该想想怎么回答。”

阿一听了这话，埋着头走出几步，才像是自语一般道：“我倒希望他同我问个彻底呢……”

墨城在一旁听到，心里一时又有些发堵，却见阿一已经回头同他道：“当真不是什么大事。长老问我剑法从何处学来，但我一个还没拜师的小弟子，哪有什么多的门路？然后……”

阿一话音一滞，墨城不解，又听她笑道：“然后长老就带我回来了。”

她这性子可当真说不得假……

墨城心下无奈，却又有些庆幸阿一是这样的性子。他正想同她提一提方玉，将话题绕过去，经过一处出口时心上突地一跳，猛地停下脚步往后看了过去，却只看到两名弟子从他身后趟过，再看出口，已是空无一人……

他应该不会弄错，方才是有人在那处盯着他……

不对！

不是盯着他！

是阿一！

方才阿一恰恰走在他前面，他能感觉到，只是因为那一瞬他挡住了阿一的身影……

墨城脸色一沉，回头便想拉着阿一尽快离开——柒叔一早便交代过他，这次斗法会，阿一可能会有危险，虽不曾细说个中原由，但只看这两次柒叔同希师叔谈话前后的气氛他也知道这次的事可不是闹着玩的。

阿一既然在他身边，他便绝不能让她在他的看护下受到任何伤害。

墨城心思沉重，结果一回头便见阿一探着身子凑在他面前没心没肺地笑着，两人险些便撞在一处。

他面上微红，轻咳一声斥道：“不要闹！”却发现自己这一声软得不行。

阿一也没因为这一声斥同墨城置气，慢悠悠地重新站好，拉过他的袖子道：“师兄走吧。”顿了顿，又补了一句，“没事的。”

墨城微怔，突然便想到一个可能——

难道阿一……早便察觉到她身后那如影随形的视线？

还是说、一直能感觉到？

若当真如此……

若当真如此，希师叔对此可是清楚？

墨城皱了眉，不知道面前这强颜欢笑的小姑娘到底在无人知晓处独自承受着多少不该她担的重量……

“师兄这么严肃着脸是给谁看呢？”阿一见自己插科打诨的招数不管用，拉着墨城袖子的手一松，脸上的笑也不见了，无奈道，“我们两个在这里拉扯，不知道的见了，还不知要生出什么流言蜚语来，师兄要再不走，我可就自己走了。”

他走这一趟本是因着担心阿一，如今反倒是他在这里给她添乱，这叫什么事？

好在这一番插曲倒让阿一恢复了几分往常的做派，墨城自然而然地抬手揉了揉阿一的脑袋，笑道：“走吧。”

手触到她发丝的一瞬，两人都有片刻的愣怔，阿一身子下意识地要往后一退，却在反应过来之后生生忍住了，而墨城……

好像阿一发上的柔顺随着这一下轻而易举地滑进他心里，让他顷刻间明白希师叔为何总喜欢揉面前这小姑娘的脑袋——

这是她不露于人前的温顺与体贴。

墨城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