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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外传来敲门声,屋里“窸窣”两下,又没了声响。
等了快半炷香,才终于传出阿一微弱的一声:“师兄?”
听屋外轻声应了,阿一将被子重新蒙回头上趴了下去:“门没闩,你……”
她话还没说完,屋门一声轻响,带着楼道里的月色照进这间窗门紧闭谢绝了一切光亮的屋子。
阿一蓦地熄了声,不动弹了。
她又把自己像当初那样蒙起来……
来人轻步走近,在床沿坐下,却没出声。
阿一察觉床榻微塌,蜷着的身子微一激灵,调整过情绪,才隔着被褥闷声笑道:“师兄要再不来,我就该等到睡过去了。”
她笑了两声,却没等到回应,也就再笑不出了。
屋里静了许久,阿一突地又开了口:“师兄是不是觉得我很可笑?”
她蒙在被子下,一片漆黑,若是有光亮,该看见她这时一双眼皮胖成一圈,又红又肿。
“我差点……”她说到这里猛地停住,好像哽了一声,才又道,“差点就……”
但她这话终究是说不完,“差点”两字成了一个开关,让她瞬间又失了声,她想努力忍着,却发现不过徒劳。
盖在阿一身上的被褥随着她压抑的抽噎颤颤巍巍,来人默然片刻,将手放在阿一的被褥上轻拍了拍,就像……
就像蚩梦谷里那次一样……
阿一这么想着,身上颤得更厉害了,终是泄出了几道哭声——
啊!太丢人了。
她以前可从没在师兄面前这么掉过眼泪的……
阿一一面在心里骂着自己不争气,一面强自镇定,哽着声想把话说清楚,却反而欲盖弥彰:“我喜、喜欢……了这么多年,刚、才一瞬、间我、唔!我差、点就跟他……呜……要不是,师兄喊住、我,我要、怎么办啊、以后?”
她如今全部的心力都用在努力将话说顺畅,也没发现一直隔着被褥搁在她胳膊上轻拍的那只手不知何时已经停了动作。
“刚才回来、我就在想……我有什么唔资格跟他在一起?我凭、凭什么?我就知道给他惹、麻烦!他要是、真的不要我了,我怎么办好?”
来人一直没出声,只剩下阿一自己不停地哭念着“怎么办怎么办”。她就像是个孩子,回回如此,蒙在被子下哭到累了,也就睡了。来人将被褥往下轻扯了扯,露出阿一哭得稀里哗啦的一张小脸,他探身取了床边挂着的布巾替阿一把脸擦净了,又在屋里坐了半晌,这才起身出门,上了屋顶。
屋顶。
任陆坐在屋檐角上,神色平平,眼神却望着远方,空洞得很……
.
修义宗处在义城中心,地理条件同连香派建于成州城中心有些相似。
不同的是,修义宗立派要比连香派早上近千年——连香派是迁进的成州城,而这义城,却是围着修义宗建下的……
还没有义城时,距离修义宗最近的城池,便是明城。
明城是个小地方,常年里出不了什么大事,相比起良州城那样的大城池,管理起来可称手许多,为官的但求无过,政绩历来是四平八稳,调迁自然也就不多,是以自方氏接管这明城城主的位置,至今已至五代。
原本这一代的城主方沿也是做得安安分分,早年间领着城中百姓开辟城西面的大片山地更是得了不少爱戴,坏就坏在这方沿人至中年方得一子,双手捧着宝贝儿子高兴得热血上头,百般宠爱,等他自己终于冷静下来,明城里却已经多了个横行跋扈的浪荡子。
这浪荡子……
也就是方家少爷——方玉了。
“起初方家少爷倒还不是这般烂泥性子,他模样生得好,自小粉雕玉琢聪明伶俐惹人喜爱,城中不少富家千金都等着他弱冠成人好嫁娶,谁想这好苗子却在半路上莫名其妙的折了。
到底是怎么折的那咱不清楚,只知道方玉十六岁生辰那夜突然从城主府里消失不见,城主老爷发了疯一般地找儿子,连夜里叫醒了无数人,那闹得整个明城当夜是灯火通明无人安睡,谁想等再寻到方家少爷,却是在城西的山洞里……
自那之后这方家少爷便不对劲了,学堂也不上,终日里在街上瞎逛,遇着让他不舒心的,招呼府里下人便上去动手,调戏良家妇女那都是家常便饭,活脱脱城中一霸。
方老爷自然也气,但这么多年宠下来,终究是舍不得真罚了他什么,哪次到最后不是对着下人出气了事?城中百姓呢?看在方老爷的面子上多也是忍着让着,一面自然也是盼着隔壁义城的修义宗能派人来把这位好生拾掇拾掇——修义宗同明城离得近,替城里解决过不少事端,连城中妇孺都知道遇了不平事该往哪里找人帮忙。
谁想这方玉在外人面前性情大变,一转到修义宗里,对着章老掌门是一口一个“章爷爷”叫得乖巧非常,硬生生讨了老掌门的欢心。
这下好了,这天下里可真就没人治得了这霸王了,一想到方老爷之后这城主的位置指不定就要落到方家少爷手里了,家家户户那可都成了平生不展眉呐……不过今日有您几位治了那冤家一回,可算是让城里百姓长出了口气!说实话,小人在明城大半辈子,还从未见过哪家公子有您这般气度,您看如今这天色也不早了,小人家中正准备晚饭,您要是赏脸,不如便在小人家中留宿一宿?小人观公子年纪,可是及了弱冠?这家中可有妻妾侍奉?不瞒公子,小人家中也正好有个刚及笄的女娃娃,模样虽比不得那宫里的妃子娘娘,但好在性情温顺,任劳任怨,公子若是能留下见见……”
明城里说书的那位嘴巴是真的厉害,墨城当日寻到那处打听方玉的消息险些便没能回去客栈。
他那时不知为何有些不放心此人,这才想着去打听一二,最后发现明城里的百姓对方玉的看法算得上是大同小异。
但识得一个人,单只听闻可不够……
那日明城中墨城亲眼所见,方玉被教训得皮青脸肿,狼狈非常,后来祥云客栈里也是唯唯诺诺对他鞠躬道歉。可如今这修义宗的花圃间,方玉身后未带一名仆从与他并肩而行,却反倒走得闲庭信步……
墨城一时摸不准这具体古怪在哪里,但至少他能确定,自己的直觉没错——
方玉此人,并不简单。
“方公子对这修义宗如此熟悉,着实令我有些讶异。”墨城收起心思,回头笑道。
方玉环视着周围,似乎有些心不在焉:“这没什么,我自三年前便总往修义宗跑,而且这里其实不大,除了比试场以及先前的宴亭,就只剩下些院子了,好记得很。”
“此处的院子可不少呢,方公子好记性!”
方玉听了这句夸,终于不再左顾右盼,回头冲着墨城笑道:“少宗主谬赞。单看少宗主在修义宗里待了没几天,便能一路将我往后山上引,少宗主这记性岂非远在我之上?”
墨城一挑眉,尚未开口,便见方玉停了步子,站在原地不动了。
“后山上人少,若是在那里挨了打,一时间也寻不到人救,我可不去。而且章爷爷今日刚定了规矩,修义宗里禁止私斗,少宗主不会这么快便忘了吧?”
这可有意思了……
墨城眼眸微眯,面上却还是笑着:“方公子这话倒让我有些听不懂了。”
方玉跟着就是一挥手,转身走进一旁的花亭:“少宗主可别跟我来这一套,别以为我看不出,今日我一到你们看台下见着你,你便想着怎么收拾我了。”他说着,掏出袖中的折扇一展,扫帚一般对着亭里的石凳刮了两下,这才坐了下去。
“哦?”墨城跟着进了花亭,却没坐下,轻靠在一旁的柱上看着方玉,“方公子竟还有这般眼力?”
方玉手一转,折扇对着自己一扇,得意道:“的确如此。那些前辈们如何我不好轻易评说,但少宗主你们这些不过修炼百余年的修士到底是不近世事,我还是应付得来的。换句话说,法力高强又如何?在勾心斗角上,你们的那些伎俩放到我们人间的戏本子里可不够看。单只人心,我这十数年可不比你们那百余年里要见得多得多?”
墨城低笑一声,也不辩驳:“方公子既然是如此明白之人,今日还愿意跟过来,不知是想同我讨论什么?”
“哈哈,”方玉咧嘴笑了两声,随手捻起石桌上的几片花叶把玩,“少宗主果然是聪明人,那我们便不必在这里绕圈子了……我还能为了什么?当然是为了阿一姑娘啦!”
他说罢,一回头,果然见墨城皱了眉头。
“诶呦!哈哈!你们这些人的心思可真是太好猜了!”方玉觉得有趣,又哈哈笑了两声,“不过阿一姑娘才是最有趣的,她的心思大多时候连猜都不用,你往她脸上看一眼,全写得明明白白,你说她是不是真的单纯过了头?哈哈哈哈……”
“你到底想说什么?”墨城的语气却已经沉了下来。
“玩笑话罢了,少宗主可别生气。”方玉见好就收,从石桌旁站了起来,一手扇着扇子,一手抻着桌面,指尖轻点,“我呢,这些年也见过不少女子,但像阿一姑娘这样的,的确是头一回见。而且之前我看你们比试时也听底下的人说了,阿一姑娘如今不过二十余岁吧?与我年龄可相近得很,正应了我们凡间老话,女大、女大……什么来着?忘了。不过无妨。总之,我对她很是中意,一直想着劝她弃了修炼,到这凡尘里同我一处潇洒该有多好,想来这对她也有不少好处,少宗主你说是不是?”
“我说不是!”墨城倏地靠近,凌厉的视线自方玉指尖划过,花亭里无端端起了丝凉风,将桌上的花叶尽数吹落,有一瞬方玉甚至觉得自己无法呼吸,但也只是一瞬,墨城退开一步,问道,“这会对阿一有好处?我如何信你?”
他全然没了平日的和善模样,看向方玉的视线有如实质,利刃一般抵在他的额头。
方玉压着心上莫名的恐惧,勉强笑道:“少宗主若当真不信,我也没办法,横竖如今我还没劝,到底会不会答应,不还得看阿一自己不是?”
他说罢,却久久不见回应,心里终于开始生出些忐忑。
正当方玉开始考量自己今日这番话到底是否合适时,周身蓦地一松,墨城已经退开了。
方才紧张的气氛好像都只是他的错觉,方玉再定下神时,便见面前这黑衣男子又像之前那般对他慢吞吞笑道:“怎么样?方公子如今可还是以为我们这些修士太过简单?”
方玉闭了闭眼,默然半晌,才终于扯着嘴角苦笑道:“是我自大了。”
墨城轻呵一声:“今日聊过,方知方公子为人如此有趣,天色不早,这便散了吧。”墨城说着,已经转身出了花亭,走出几步,想起什么,回身道,“希师叔可是大忙人,依我看,方公子想要与师叔彻夜长谈这一事着实不妥,还是免了吧。”
“也是!”方玉点头,恍悟道,“毕竟是阿一姑娘门派里的师叔,我若是看不懂眼色硬要凑上去,倒显得不够稳重,套近乎不成不说,阿一姑娘也该不睬我了,的确是唐突之举……我心下有数了,多谢少宗主提点。”他说罢,看着墨城的身影越走越远,这才慢慢低了头。
半晌,方玉合上手中折扇,抓着扇柄轻轻一点,敲落了桌沿上新飘下的一片花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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