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5、第四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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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墨城撇下方玉直接回了风苑，路过自己的屋子也没进去，径步站到柒仁屋前，一抬手便推门而入。

屋里柒仁盘坐在榻上岿然不动，半晌才睁了双眼起身下榻。

直到坐到桌前，才开了口问道：“怎么回事？”

墨城向来老成，在一众同辈中是最知礼数的，如今却这般火急火燎地闯进长老的屋子，举止实在不妥。

柒仁这话里虽未带斥责，但他一派长老的威严在那，一句话罢，依旧给了墨城无形的压力，让他不得不运起法力相抵。

“是弟子的不是，有些冲动了。”

墨城说罢，周身的压力不轻反重，像是有千斤之物自他肩上压下，力道随着时间过去愈久，便愈发沉重。墨城额角渐渐起了薄汗，膝盖也已微微见弯。他无法，拼了力气召出佩剑往地上一抵，强烈的冲撞之下，地面立时多出一条裂隙……

如此坚持不知多久，就在墨城实在抵抗不住时，身上的压力蓦地一收，他一时来不及收力，撑着佩剑随着惯性便往后倒去，连退了数步才堪堪站稳，模样甚至有些狼狈。

“不错。”

这一番辛苦最后只换到这么一句“不错”，但却是出自柒叔之口，倒也是值了。

墨城也不讲究，抬袖将额角的汗一抹，躬身道：“谢柒叔指教。”

柒仁应了，这才再次问道：“怎么回事？”

墨城此时已然冷静下来，但一思及方才所见，神色便不由得再次一沉，他冷着声道：“我来时见过方玉一面，他同我透露了一些消息。”

方玉？

柒仁思及方才从水希处收到的风信，一瞬便明白过来，问道：“他身边可有不少眼睛，如何同你透露？”

“我同他走了一路，的确察觉到有人不远不近地跟着，本想借后山地形将人甩开，但方才花亭里他借着无人靠近，在桌上摆了字。”

柒仁点头赞许道：“那孩子虽年纪小，倒也是懂些手段。”

墨城这时哪还听得进什么夸赞，无意识地逼近一步：“这么说他的话是可信的？”

柒仁眼眸微眯，却也并不觉得墨城的举动越了本分。

果然是墨言的儿子……

“可不可信如今尚未至下定论的时候，还要看他到底透露了什么。”

墨城闻言深吸了口气，指尖微颤：“他那时正同我谈及阿一，却在石桌上先后摆下两个字，‘末’……和‘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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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时候，境况恶劣到了头，也就不会那么让人觉得难熬了——得过且过就是。

阿一这些年很多道理都没学好，但唯独这一点，她却是深有体会，并且一直尽己所能地身体力行着。

但是这一次不一样了……

她面对的是她真正在乎的……

而一旦在乎了，又哪里还容得下她得过且过？

阿一做了一夜的噩梦，豁然惊醒时天色已然大亮，光线带着些强势从她紧闭的门窗里挤进来，有一束恰好打在她的眼角，她也没躲，坐在床上发了会儿怔，这才慢慢下了榻。

哭了大半天，丢人也丢够了，她得去找沉洛，至于说什么……等见到了再说吧。

但她出房门在院里转了半天，不说沉洛，就是师兄也没见着。

分明还没到入场时间，这两人到底都去了哪里？

阿一从沉洛屋里出来时，本想着再去师兄房间看一趟，却在出楼时一眼瞥见站在院门口的墨城。

“墨师兄？”阿一走近几步，“这时候等在这里，是有什么要紧事吗？”

“倒不是什么大事。”墨城笑着摇头，“不过是想着快入场了，等你一道过去。”

“这样啊……”阿一回头看了一眼，“那走吧。”

“师兄是有什么话要单独对我说？”去比试场的路倒也说不上远，但墨城心不在焉，硬是一句交谈也无，真要这么一路沉默着过去，师兄又何必在门口等她？最后还是阿一挑了话头。

墨城听她开口，左右一想，道：“不过是昨日见你被希师叔带走时神色有些不对，这才想着比试之前来看看你。”

好了。他这一句说罢，心不在焉的人又多了一个……

两人各怀心思，直到入了场，墨城转而往候场处去，才停下步子，对着阿一欲言又止。

阿一偏头撞见：“……”

“师兄你到底……”

“这两日……”

两人的话撞到一处，阿一立刻收了音，等着墨城的后话，便听他顿了顿，接道：“这两日……离方玉远一些。”

“啊？”

阿一带着满脑门不解目送墨城去了休息棚，结果这一转身，便当真撞上了方玉。

入口处有些拥挤，两人之间分明夹了三四个别派弟子，可不知怎么，偏生就看对了眼。

那家伙隔着那么老远对她腼腆一笑，阿一整个人都不好了，尤其墨城的话响在耳边还热乎着呢，阿一想也不想，转过身拔腿就跑，却听背后方玉的声音冲着她喊道：“阿一姑娘，我见过希师叔了！”

这一招太有用了，阿一深吸一口气，停下了脚步……

而这边墨城赢下比试回到看台时，到底是没见到阿一。

后山上其实风景不错，只上到半山腰就有一处宽敞的平台，随处找块石头坐下，往底下一看，这片山脉紧实地连在一处，围成一道半圆，将崖下数百丈宽的密林牢牢包住，再往外，山脉的两端像是连成了一条明确的分界线，一排排房屋顺着那界线鳞次栉比，道路清晰可见，其间涌动的人群竟也像是训练有素一般，一走一动都显得秩序井然。

如此，大半个义城就都在脚下了。

看来修义宗治下严谨，便是这城池也打理得不错——义城当初围着它建下，说修义宗才是这义城真正的当家人早已是朝廷与地方都心照不宣的认知了。

“我每次站到这里，便觉得生平所能为者多不过如此。”那平台边沿上未设护栏，方玉倒是胆子大得很，半只脚踩在断面之外还伸了个懒腰，也不怕掉下去。

阿一如今一到后山心里便不舒坦——在她眼里，“沉洛不要她”已经与修义宗后山紧紧联系在了一起。

她木着脸同方玉对视片刻，说出的话只求顺畅，甚至都没过脑子：“‘如此’是怎么个如此？”

方玉也有些意外阿一的追问，却并未有丝毫犹豫，直言道：“便是能像这样护一城安乐吧。”

护一城安乐……

“这志向倒也不差……”

阿一随口点评一句，半晌才终于猛地一睁眼睛，微张了嘴看向已经回过头去的方玉——

刚才的话是他说的？

这个登徒子？

难以置信！

阿一想着，终于略微收拢了心思，盯着方玉的背影问道：“方公子同我说这些做什么？”

方玉良久没说话，再开口时却是轻声笑道：“觉得自己好久没这么同人说过话了。”

牛头不对马嘴……

阿一没了耐性，起身道：“方才方公子道是见过我希师叔了，能否详细说说？”

“嗯？”方玉闻声转了回来，却还是站在那断口边上。

“哦！我不这么说，阿一姑娘想来也不会跟着我到这里吧？”

他眼见着阿一皱了眉头，终于笑道：“其实也没什么，只是昨日我初到修义宗时便在看台那见过了希师叔……”

见过，然后呢？

“我觉得希师叔对我挺是满意。”方玉接着笑道。

阿一眼巴巴等了半晌，等到的却是这个，又一次坐实自己是被耍了，心里气不打一处来，有心要教训这人一回，却到底是没出手——

不仅是阿一觉得这地方触她的霉头，还因为……从比试场里出来，她便一直隐约察觉有人跟着。

以她的修为有些辨不清人到底在哪里，但她只需要知道有人在暗处便是了。

有人在，她就不能动手。

“方公子的话既然说完了，那我便先回去了，这半山腰上风也大，方公子莫久待，仔细得了风寒……哦！不对，是仔细别被吹、下、去、了！”

阿一把最后几个字清清楚楚地说了，转身就要回去，谁想她腿还没迈出去，身后方玉似是急了，冲她喊了声“阿一”，就要追过来。

阿一哪还能让他追上，真的是拔腿就跑，跑出几步，却发现身后一直没有动静，等她察觉不对，站住回头，却还哪里去找方玉的身影？

那家伙是……

真的摔下去了？！

阿一心里“咯噔”一声，再想不了许多，身影一晃，已经跟着跳下了崖口。

刚一跳出来，果然便见底下一个白衣身影越来越小。

先前虽说过这是在半山腰上，但离下面也有近百丈，这什么也没学过的普通人掉下去，哪里还有活路！

阿一额上起了薄汗，又立刻被周身下落带起的风势给吹散了去。眼见着方玉离她越来越近，阿一手上轻甩，几枚匕首朝他身下飞了过去，叠在一处算是起了些缓势。

她以为这一下这方玉早该吓得魂都没了，谁想她落到他身边就要将人接住时，一直紧闭着眼的方玉不知从哪借的力气，脚上一踢，原本聚在他身下的几把匕首便顺势散了架。

饶是阿一反应再快，也经不起这一遭，半空中好不容易放缓的坠势立时加速，等她终于有了意识，一翻身打算往崖壁上蹬两脚，脖子上却又突然环上一双手，下一瞬方玉的脸倏地在她面前放大，阿一只顾得上将脖子猛地向后一仰避开，至于原本蹬出去的两条腿被方玉这么一拦，终于是歪了方向……

呼呼风声响在耳边，阿一最后瞥到下方方玉重新闭紧的眼，心里好气又好笑。

他这是……想跟她殉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