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9、第五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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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城从崖口一跃而下，似乎不过一瞬，眼前便突地暗了下来。他忙将手中长伞一甩高举过顶，那长伞宽大的伞面自行展开，墨城下坠的势头跟着就是一顿。

即便是这样居高临下，在这黝黑的地界里也是什么都看不清晰，墨城适应片刻，才终于闻到四下里淡淡的血腥味，心上跟着就是一紧，他瞅准一处树顶落下，仔细辨认过方向，便飞身在这暗色里寻起人来。

时间像是一时凝滞了一般，墨城急得喉口干涩，半炷香过去，却发现这地方死寂得很，半丝声响也无，但初时闻到的血腥味却是愈发浓重。

等他终于远远见到树杈上挂着的一条蛇，靠近查看时，却发现这蛇倒挂在那里，蛇头往下一道长长的划口，正不住地往地上滴着鲜血，显然是刚死没多久……

墨城起身环视一圈，甫一背过身去，身后突的蹿出一只野猫，锋利的爪子对准他的脖颈便刺了过来，眼见着就要得手，墨城手中长伞微一倾斜，那野猫爪子刮擦在伞面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这畜生也是机灵，眼见着一击不成，落地便要逃走，墨城这时却是一回身，随手折下一旁的树枝凝力一掷，将那畜生生生钉死在了地上。

他却甚至多一眼都没去看，绕过地上的尸体便接着找了起来。

而此时的阿一，朦胧中觉得自己被人抱在怀里护着，只是周遭空气逼仄得很，憋得她猛地一个大喘气，还没喘完，胸口又开始痛了……

护着她的人倒是因为这一下发现她醒了，低头就来摸她的额头，边急声问道：“阿一姑娘你怎么样？”

阿一：“……”

她愣神片刻，忍着痛将人猛地一推，高声骂道：“王八蛋你终于醒了！”

方玉本也就是抱着阿一坐在地上，这一推，倒没给他推趔趄了，但这小山洞里不住回响的“王八蛋”三个字却是将他骂得脑袋一懵。

阿一脏话出口，也没觉得尴尬，趁着这一下同方玉拉开了距离，忙打量起四周——这山洞是真的小，高不过半丈，他们两个这么往里一挤，离洞口也只剩下三尺距离……

难怪她一直觉得呼吸不顺畅……

阿一看了依旧懵懂的方玉一眼，嫌弃死他了，忍着痛一翻身就要爬出去，顺便就踢了方玉一脚解恨。

谁想方玉被这一下踢醒，连忙拉住了阿一的脚踝道：“阿一别出去！”

阿一蹬了两下腿，边蹬边气道：“不出去干嘛？留下来陪你吗？你给我放开！你再不放开我……”

“别出去，外面全是妖兽！”方玉喊着，索性将阿一脚踝抱在了怀里。

“什么？”阿一一怔，探着身子往外一看……

好家伙！全是眼睛！

这密密麻麻的，看得阿一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连忙战略性撤退，却发现自己一只脚被方玉揣怀里了……

阿一气不打一处来，骂道：“松开！”

这暗色里其实谁也不怎么看得清谁，但偏生两人再次看对了眼，僵持许久，阿一终是叹了口气，满是无力道：“我不出去，你松开……”

方玉犹豫片刻，终于还是放了手。

阿一将腿收了回来，却是坐得离方玉有一尺远，整了整衣衫，才发现方才那么闹腾之下，自己的胸口好像也没有先前那么痛了……

莫不是他帮自己处理过了？

阿一狐疑地朝里看了一眼，方玉这时也正瞪着他那大眼睛一瞬不瞬盯着她呢。

阿一：“……”

她偏头翻了个白眼，才再次开了口：“我们怎么到这里的？”

“啊？”方玉愣怔片刻，又低了头，半晌支支吾吾地道，“我有些不记得了，只知道下来时，阿一姑娘你推了我一把，我、我便撞在那树上晕过去了……”

阿一这时脑子尚有些不清醒，还当真偏头将方玉的话仔细琢磨了一遍，半晌，她一抬腿又踹了他一脚，骂道：“谁问你这个了！诚心消遣我？！”

方玉挨了一脚，也没吭声，等了片刻，估摸着阿一气消了，才又问道：“那阿一姑娘是问的什么？”

阿一听了这话，刚顺下去的气果不其然又死灰复燃了，却也再没浪费力气去踹他，左右一思量，阿一“嘶”了一声，终是将心下一直以来的问题问出了口。

她带着些小心问道：“你性情总是这般大变，可是……可是……啧！”她小心了半天却是什么也没说出来，最后干脆直言道，“可是精神问题？”

这回倒是换方玉提了一口气，却是什么也没说，姑且算是默认。

阿一估摸着这情况他自己其实早就清楚，问过也就算翻篇了，回头又看了洞外那些眼睛一眼，像是自言自语一样道：“这里的妖兽都凶得很，最喜欢赶着送死，怎么外面这些还不一样些？”

阿一说着，随手一指距离洞口最近的一具妖兽尸体道：“这只死得格外惨，这么血肉模糊……你干的？”

方玉猛地被点名，往外看了一眼，借着微弱的光线，还真的看清了阿一指的那具血肉模糊，当即摇着头否定道：“不是我！”

“不是你是谁？”阿一顺口便怼了回去。

“是你。”

“嗯？”

这倒稀奇了……

“是阿一姑娘你胸前那颗珠子……”

方玉见阿一一时没反应，便接着道：“先前那妖兽来得突然，我本以为必死无疑了，阿一姑娘胸前那颗珠子突地泛起白光，便成了这样。”

阿一这时却哪里还听得进这些，她摸索着从衣领里将那珠子又抓了出来，包裹在银片里面的夜明珠货真价实，见缝插针地散着光亮，瞬间便成了这洞里唯一的光源。

而这珠子一拿出来，外面那群妖兽立时齐齐退后几步，似有惧怕之意。

这夜明珠散出的蓝色光亮映着阿一的脸，方玉盯着看了片刻，试探着问道：“阿一姑……”

“干嘛！”

他这声称呼都还没说完，阿一却已经没耐心听了，将手中珠子收回衣服里，山洞里再次暗了下来。

阿一兀自往墙壁上一靠，暗色里视线却一直在方玉身上：“先前打累了，我再喘几口气，你不妨趁着这空当把你肚子里那些话一次性全吐出来，否则出去了还想同我说，我可不再听了。”

方玉面上讶异一闪而过，最后吞吐两下，终于还是听阿一的话，慢慢开了口……

阿一平日里大大咧咧没心没肺，但真到了要紧的时候，还是……

还是算了吧！

方玉把话讲完，半天没听到动静，试探着喊了两声“阿一”，便见眼前那靠在墙上的人影猛地弹了一下，半晌过去，她才答应一声，回了句：“好，我知道了。”

他说一路，她便睡一路，就这，她要是把他方才的话全听进去了，那就是见鬼了！

方玉腹诽两句，突然就开始自我怀疑起来——当初他为何偏偏便觉得只她一个是可信的呢？

为什么？

难道就因为福来客栈前她踹了自己一脚？

方玉揉了揉脑袋，觉得可能摔下来时还是撞伤了，他有些头疼……

阿一却在这时弯腰站了起来，随手拍了拍衣摆，同他道：“我出去探探路，你……”她话音一顿，已经往外走去，漫不经心道，“你随意。”

但方玉心细，依旧看出她的背影有些蹒跚。

也是，先前那样一番打斗，本就已经身负重伤，这时还要强撑着出去，这姑娘这么小的身体里，怎么就能装下那么多的力气？

其实阿一又哪里就那么想折腾了？只是如今根本没有让她好生休息的余地——他们摔下这鬼地方时身后是有人跟着的，但是敌是友并不清楚，听方玉方才的意思，只怕那些人并不会让他们在这里好过，但看从他们下来到现在，阿一晕了醒醒了晕，这么久过去却一直无人来救便知道了，所以她不能坐以待毙，必须保持主动，尤其她如今的状态愈发萎靡，在这里多待一刻，便多一份危险……

可她不过只是那么走了几步，已经又开始头晕目眩起来，连忙伸手往墙上扶去，却在半路被一只手接了过去。

阿一一怔，瞬间又清醒了，忙将手从方玉手里抽了出来，厉声道：“你干什么！”

“还是我扶着你吧……”

“走开！谁要你扶！”阿一一甩手，又道，“你不怕出去了那些畜生咬死你！”

方玉如实道：“它们如今忌惮着你身上那珠子，还是跟在你身边好，留在这里反而更危险。”

阿一轻“呵”一声：“你想得倒挺清楚。”她转头看了方玉一眼，突的又道，“忌惮也不过是一时的，人心不足蛇吞象，这些畜生被关在这里这么久，惦记着你身上那二两肉，总会有愿意铤而走险的，而只要一有带头的，那些蠢东西接下来会怎么做连想都不用想。你不如再掂量掂量，否则到时当真打起来，你又不出手，在一旁碍手碍脚的，吃亏的只能是我，你说是不是？”

她说的是“不出手”，而不是“不能出手”……

方玉脚下一顿，盯着阿一，犹豫再三，终于还是问道：“你、你知道了？”

阿一没答，他又问：“你何时知道的？”

“你管我？”阿一慢慢往外走，边道，“方才你的那些话到底是不是真的其实我也没兴趣知道……”

这话倒真把方玉惹急了，他忙道：“方才的话都是真的，你一定要……啊！”

他这厢话还没说完，斜刺里突地又飞出来一条青蛇，毒牙冲着阿一的脸便咬了下来，阿一眼疾手快，捏住蛇头往墙上一抵，另一只手从万象袋上摸过，一刀钉在了蛇七寸上。

这一招罢了，阿一身子摇晃两下才又稳住，松了手中的匕首回头同方玉道：“你看，我说得对吧！”

方玉愣在原地，眼见着阿一踏出这洞口，不过走出三步，那些妖兽便已经开始蠢蠢欲动，所有的攻击都是一触即发，好像只是一眨眼的工夫，阿一已经又抓着把匕首，被一众妖兽围住，刀刀见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