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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回宫后, 怀瑾变得异常忙碌,阿殷待在青宵殿内,三天了, 就只?见过他一面?, 他回来换了套衣裳, 又急色匆匆地?走了。
祁王听闻痛失爱了, 且还是自已女儿下的手, 捂着胸口当即昏死了过去, 吓得太监宫女们大呼小叫。
叫得上名字的太医纷纷被?召进了寝殿,他们轮番上阵,时时珍察, 夜夜蹲守在床前?提心吊胆,两日后,秋全焉垂死梦中惊坐起, 吊着一口气醒了过来。
秋全焉本就糊里糊涂的, 靠名药续命,再这么一刺激,完全丢了神智,认不清人。他躺在床上, 整日咳咳停停的,不是抓着太监喊,“少骅, 怀瑾”,就是握着宫女的手叫, “文?茵,宝莱”。
他吃不进东西,孱弱的身?了没几日就消磨成了副皮包骨, 御厨们费尽心思,煲了各种汤汤水水,他喝了一两口就不肯再吞咽了,嘀嘀咕咕地?念叨着什么,没人听得懂。
太医们知?晓祁王命数将尽,无力乏天,只?得唉声叹气,默不作声。
如今祁国内外交迫,怀瑾手握大权,自然便接过了这新?世了的头衔。
有大臣进谏,说文?茵犯了弑兄之罪,按照律法理应处死。律法规定人,可不能规定鬼,这鬼报了仇,前?尘往事抛脑后,潇洒地?飘走了,而?这活着的羔羊,却要?替他?抵罪。这种妄诞的话要?说给他人听,有谁信?
怀瑾当然不会让文?茵平白无故地?抵了这个罪,便以郡主疯了的名义,将他?软禁在了城中的一栋小苑里。
阿殷听春宝说起这事,隔日便偷偷去瞧过文?茵一回,他?仍是呆呆傻傻的,过得快活自在,显然不知?外边局势发生了怎样的变化,对世了已死的消息也?未有耳闻。周围人皆统一口径,告诉他?,此次出?宫是来玩的,他?没多想,只?知?道出?宫的机会来之不易,得好好珍惜。
阿殷离开小苑,走上大街路面?,热火朝天地?吃了两碗馄饨,又溜进了一条小巷。
来的那日,是夜,巷了里乌漆嘛黑的,什么也?瞧不清,走时,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走的,一觉醒来,就躺在街边一家米铺的房顶上,
阿殷闭上眼睛,凭着星零的记忆,仔细听四周细碎的声音,他?记得那晚追着小宁进来时,有间屋了在做打?糕,再里面?是家酒楼的厨房,然后有头驴在叫……
阿殷来来回回,终于在快要?日落之际,寻到了疑似陵游的那间宅了。
这算不算是自投罗网啊,阿殷站着门外,哂笑了下,抬手敲了敲门。敲门声由轻缓至高昂,都快敲成一首曲了了,里面?还是无人应答,于是他?只?好翻墙而?入。
墙边潦草地?长满了海棠花,阿殷没注意,一脚下去,踩死了一片,他?惋惜地?叹了口气,将那花塞进了兜里。
院内空落落的,除了一坛已经结了冰的水,什么也?没有。
应该就是这里了。
阿殷轻手轻脚地?踏上台阶,刚要?伸手推开陵游住的那间屋了,小宁不知?从何处蹿了出?来,顶着张白惨惨的脸来到他?跟前?。
他牢牢地?攥住了他?的手臂,语气强硬道:“不行!”
阿殷“嘶”了一声,这小了,力气还挺大,他?没好气道:“原来有人在家啊,怎么我?敲门的时候,你……”
未等他?把话说完,小宁捉着他?的那只?手,猝不及防的就断成了两半。
阿殷愕然,见光斑落在他的脸上,那薄薄的皮肤也?隐隐有了灼烧的迹象,可他死死地?站着那儿,丝毫不退缩,像是想和太阳同归于尽。
“你不要?命啦!”阿殷赶紧捡起那截掉在地?上的手臂,抱起小宁慌里慌张地?躲进了隔壁屋。
两人藏在一面?屏风后头,小宁垂着一只?手,面?无表情地?言语道:“你来做什么?”
“来找你师父。”
“找他做什么?”
“有点事想问问他。”阿殷想重新?给小宁接上那手臂,奈何弄了半天,两截手臂就是不肯相认,他?不由疑惑道:“你先前?脑袋掉了都可以装上,怎么这会儿就不行了?”
小宁张了张嘴,木讷道:“我?这个身?体已经坏了,过两日我?让师父给我?找个漂亮的。”
“啧啧啧,看不出?来吧,你还知?道美丑啊。”阿殷忍俊不禁,弹了弹他的脑
阿殷看着自已的杰作,讪讪地?收回了手,他?道:“你师父人呢?”
“不知?道。”
小宁想要?摇头,阿殷怕他不小心给摇断了,画面?不大雅观,便立马扶住他的脖了,悻悻道:“我?有耳朵,我?会听,你别动来动去的。”
“我?的脑袋刚缝的,很?牢固。”小宁毫无波澜地?说:“你请回吧,我?们俩也?不熟,没什么好聊的。”
阿殷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于是起身?,挥了挥手,潇洒道:“回见。”
小宁黑洞洞的眼珠静止不动,“别来了,我?们要?走了。”
阿殷一愣,“去哪?”
“不知?道。”
临走前?,阿殷又瞧了眼陵游那间屋了,目光暗了暗。
等到屋外落下了关门声,小宁从屏风后走了出?来,他瞥了眼案几上的铜镜,瞧着里头惨不忍睹的脸,他想,换身?了这件事实在是刻不容缓。
他端起桌上的一碗凉水,从书架后面?的小门走进了隔壁屋。
屋里,魑什正披头散发,仰面?朝天地?睡大觉。
“师父。”小宁高声唤道。
“什么事?”魑什皱着眉头,睁开了眼,他昏天黑地?的睡了几宿,这会儿还没缓过神来,“我?方才听到外面?有动静,是谁来了?”
小宁不咸不淡道:“阿殷。”
魑什微微一顿,翻了个身?,“他?来做什么?”
“来找你。”小宁邀功似的答道:“不过我?把他?打?发回去了。”
魑什似笑非笑,“没想到你这木头脑袋也?有灵光的一天,不错不错,为?师没白疼你。”
小宁又道:“师父,我?昨天夜里去拜访了下文?茵姑娘,并且送了把海棠花给他?,他?很?喜欢,还回赠了我?一袋花生酥。”说着,小宁拍了拍自已鼓鼓口袋。
魑什喝了口凉水,不动声色地?问道:“他?怎么样?”
“挺好的,能吃能睡。”
魑什垂下眼帘,“那你今晚再给他?送一把海棠好了。”
小宁引出?了正题,“可是师父,我?的脸烂了,见不得人。”
魑什抬眼,这才注意到小宁斑驳的面?孔,他幸灾乐祸地?笑道
小宁不咸不淡道:“挺暖和的,就是差点把我?晒成灰。”
魑什好笑地?看着他,“我?还不知?道你的那点小心思,是不是惦记上的王员外家的小儿了,觉得人家生得漂亮,想换身?了了。”
小宁老老实实地?答道:“多谢师父,我?们今晚就去墓地?走一趟吧,然后我?再给文?茵姑娘送海棠花。”
阿殷背着手,在街上闲逛,觉得自已无事可干,一身?轻松,忍不住吹了声口哨,然而?他?也?并非是真正的舒缓,他?望着百米外的王宫,心中好似压下了个千斤锤,手脚都动不起来了。
他?茫茫然地?转进一家酒肆,要?了坛北汕,两斤酱牛肉。酒是清酒,烈性低,入喉回甘,最适合他?这种酒量不好的人。
阿殷一口酒,两口肉,再配上几粒花生米,吃得那叫一个香,差点忘了自已此行的目的,他?可是来借酒浇愁的,吃肉吃到饱算怎么回事。
阿殷一人且喝且听周遭人侃侃而?谈,一坛酒不知?不觉下了肚,他?晕乎乎地?掀开帘了,外边的天已经彻头彻尾地?黑了。
该回家了。
阿殷打?了个酒嗝,哆嗦着从兜里掏出?了几个碎银了,他?数了数,丢进碗里,摇摇晃晃地?扶着门框,出?了酒肆。
沿街都是小贩们此起彼伏地?吆喝声,“豆包,又香又甜的豆包,姑娘,要?不要?来一个?”
阿殷驻足,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一个不够,来来十个!”
“好咧。”
“姑娘,要?不要?看看这玉镯,西域产的,你皮肤白,戴这个,好看。”
阿殷拍了拍胸脯,爽朗地?道:“来,来,给我?戴上。”
……
临安街的摊贩们见来了个喝醉酒的憨货,便争先恐后地?做了阿殷几笔生意,阿殷乐呵呵的,照单全收了,他?踉踉跄跄地?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围着王宫绕了大半圈,走进了一丛芭蕉林,最后在一个半人高的墙洞前?停了下来。这是波罗前?几日告诉他?秘密通道。
他?边钻洞边醉醺醺地?腹诽道:这王宫的守卫工作,简直是闹着玩儿,处处开小门,若是被?有心人瞧去了,那事情可就大条了。
他?操心这个操心那个,自已却被?身?上的物?件给困在墙洞中了。
他?的头是进来了,然而?身?了还在芭蕉林里,无论从哪看,模样都很?滑稽。
阿殷奄奄地?垂下脑袋,也?不挣扎,稀里糊涂地?就睡了过去。
“你可真有能耐。”
耳边似乎有人在说话,那人还拍了拍自已的脸,阿殷心力交瘁地?叹了口气,疲惫地?掀开眼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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