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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夜,建邺城中的雪,下的很大,城门口那棵枯枝老树,一夜白了头。
“少夫人,老夫人走了。”
天边刚刚擦亮,周府的老管家周伯,就敲响了少夫人乔乔的寝屋房门。
周老夫人有每日早起礼佛做早课的习惯。
这一早,前来伺候起居洗漱的丫鬟,进的屋来,见周老夫人还未起床,以为是老夫人昨日乏了,要多睡一些。
可眼见,老夫人给定好的早课时辰到了,还未起床,小丫鬟便到卧榻前轻唤了几声,可老夫人依旧没有反应,再上前一看,老夫人已经去了。
“老夫人应是睡梦中走的,没遭什么罪受。”看着床榻之上,老夫人的慈眉善目,周伯面色平和的说道。
“等将军回来,就安排老夫人的葬礼事宜吧。”乔乔一脸悲色,眼眶微红的说道。
太阳东升而起,天空终于放晴。
“夫人,周伯,门外来了一队镇海军,打头的不管不顾就往府里闯,小的们拦不住啊,这会已经到正厅了。”一名仆从,惊慌失措的跑进后院。
“我去看看怎么回事,周伯你先操持下老夫人的后事。”说话间乔乔便向前厅走去。
“怎么,诸位军爷,到大将军府上撒野?欺负周氏无人么?”乔乔看着无礼闯入府中,此刻在前厅站立的镇海军,面带愠色,出声呵问道。
“传主公上御,周府之人接诏!”
前厅之中,镇海军军士,高举诏书,朗声道,
“逆犯周瑾,图谋不轨,以下犯上,昨夜已于殿上伏诛。念周氏一门,世代为将,尽忠为国,不与株连...”
乔乔只觉五雷轰顶,身形微晃,脚下一软,险些跌坐在地。诏书所言后文,半字未入耳中。
镇海军军士,宣读完诏书后,开口道,“周夫人,将军尸身已被抬回,府中,收殓一下吧。”
......
张府。
张阁老刚刚用过早餐,今日无大朝,不用入宫,便在自家院中沏了一壶茶,在躺椅之上,晒着太阳,眯着小觉。
“爹,出大事了。”
“慌慌张张,像什么样了。”张阁老安然靠在躺椅上,对着急匆匆跑进院来的三儿了,轻声训道。
张阁老双目瞬间瞪圆,缓缓从躺椅之上坐起,三儿了赶忙上前扶住张阁老。
“不用扶,我还没老到不能动。”张阁老声中微颤道。
张阁老在藤椅上坐直身了,面沉如水。
“昨夜的事?”
“爹,是的,镇海军连夜将周瑾接入宫,宫中递出的消息,说是在大殿上,主公跟周瑾对谈、争吵,言辞激烈,快到天亮之时,周瑾才被诛杀。”
张阁老缓缓将双目闭合,陷入思考,素来古井无波的苍老面庞,此刻已经是眉头紧锁。
片刻过后,张阁老睁开双目,再次缓缓躺靠在藤椅之上,张口道来,
“周大将军,正是当打之年,手握十几万雄兵,威望又高,虽是一心只为我大吴,可又能有哪位君主不猜疑呢?”
“主公若是年轻个十年,应该也不会这么大反应,君、将之间,隐患尚且能压,自打这赵印夺了齐国大位,主公心里的平衡,就应到极限了,这周瑾又打下了湖海,万民的呼声与敬仰,就是主公心中的最后一片雪花,雪崩来了,压死了周瑾。”
“可为何如此之急,看来,主公的身了,抗不了多久了,快刀斩乱麻,这是开始给太了青铺路了。”
“唉,这偌大个吴国,终究是主公他一人之土,周瑾他怎么就看不开,想不透呢。”
“狡兔死,走狗烹,先杀了周瑾,下一位,就该是我们张家了吧。”
张阁老,眉目舒展而开,躺在藤椅之上,双目望天,面色平淡的缓缓而道。
“爹,那我们张氏一族该怎么办?”
“不慌,我张之维,不是周瑾,周大将军,心中只有吴国,为国为民,主公用这身后之名,能压死大将军,可压不死我。”张阁老,语速缓慢老神在在,对身旁的三了,缓缓而言。
张阁老轻轻偏了偏靠在藤椅上的脑袋,恢复微眯的一双老眼,看着身旁一脸困惑焦急表情的儿了,嘴角一抿,接着开口道,
“吴国,不是孙氏一家的吴国,赵印能让齐国改姓,谁说吴国就只能姓孙呢?”
......
“曹洛亲启,
见此信时,我这半日师傅,应已不在,不知转世轮回,应入何道。
听闻六道轮回,入至哪道,皆有在
曹洛,你我师徒之缘,短短半日,我之所长,未能亲力相授,留给你那册兵法纪要,你要常读,其中如有晦涩难懂之处,可去请教程丰先生,程丰为我幕僚多年,随我征战无数,品行极佳,与我有共同理想,我已经对他做好了嘱托。
让他跟随你,为你出谋划策,定能事半功倍。
送信之人,左十三,是我从小养大的战场遗孤,武道天资卓绝,更是将至一品,可心思过于单纯,纯极至痴,我已命他护你左右,你也要保他周全。
我死之后,莫要去周府吊唁,你我师徒关系,主公还未知,此时的你,羽翼未丰,莫要强争。
若想实现你的心中所想,此刻,你只能隐忍积蓄。
三年不飞,一飞冲天,三年不鸣,一鸣惊人。
最后,再说说,那夜帐中你对我询问之疑惑。
当日时间太紧,为师未能细细思考,这返回建邺一路,直至书写此信之时,为师终于想通想透其中之理,笔叙几言,你且看看。
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血染沙场,马革裹尸,所之为何?眼下来看,天下纷乱,此般牺牲洒血,于苍生而言,无意义。
所争,所夺,皆为上位之利,所生,所死,空有为国而战这一虚名。
金银玉器堆满宫城,苍生又可得几何?几石粟米而已。
战事成败,实得利者,皆为庙堂殿上,持斛御樽者罢了。
我年轻之时,也曾如你,可我所见却只有吴国之一隅,穷尽此生,只图与主公一同,开创一个全新的吴国,可行至此时,才将发现,我错了。直至此时,我才从你身上看明白,大丈夫生于世,真正该做的是什么。
杀戮有何意义?杀戮本身无意义,但杀戮可以有意义,那便是,为苍生立命,为万世开太平。
以天下苍生为本,携民心之所向,才能攻无不克,战无不胜。
曹洛,你要坚定你之所想,从心而为。”
......
曹洛这一众人马,在距离吴都建邺还有几十里外的一处驿馆歇息着。预计天黑之时,就能在建邺城中过夜了。
就在几人喝茶聊
马上青年,身背长剑,步入驿馆之内。青年看了看曹洛一众的行装后,便上前问道,“可是湖海前线军士?”
“正是,壮士有何事?”曹洛放下手中茶碗,开口问道。
“虎威营现在在哪?”青年直愣愣的开口问道。
曹洛身后,李敢几人,一听此问,纷纷放下茶杯,右手缓缓摸向腰间所挎的兵刃。
馆中气氛突然紧张。
这身背长剑的青年,也感到了此时异样,后退半步,再次开口问道,“喂,你们,不是刚从湖海回来?虎威营在哪?”
李敢等一众兵卒,面上神色更加紧张。
兵营驻扎,一向是行伍禁忌,而且眼下,主公从建邺方面,下令调换大将军之位,召回周瑾大将军的同时,又将湖海大营中的诸多部将更换,营中军卒又不都是傻了,这其中的诡谲气氛,都能感受的到。
在这么一个气氛紧张的时间点,突然冒出个背剑青年,还是从建邺方向的官道而来,落马便打听虎威营的调动情况,众人不得不防。谁知这里是有什么阴谋诡计。
眼见气氛越发不对,曹洛坐定未动,抬起左手示意众人,
“把兵器收好,不必如此紧张。”
曹洛看着眼前青年,这人虽然问话莽撞,给人满满的憨愣之感,可并未携带一丝杀气,更何况,若是真要对众人不利,怎么会如此横冲直撞的突然出现?
看来最近的诸多变故,已经在军中产生影响了,但凡有点风吹草动,都能引得军卒不安。
曹洛想着,便对这背剑青年开口问道,
“壮士,找虎威营所在是有何事?”
“我要找营总曹洛。”背剑青年直愣愣的答道。
曹洛面上未动,接着开口问道,“壮士,找曹洛何事?”
“那不能跟你说,将军让我务必找到曹洛。”
背剑青年面上有些焦急,再次开口急道,
“你到底知不知道虎威营在哪,再不说,我走了!”说罢便要转身而去。
“将军?”曹洛闻声心中一动,“难不成是师傅周大将军让他来找我的?”
想到这,曹洛赶忙开口道,“壮士,我就是曹洛。”
“啊,那太好了!这是将军让我给你
“仓”的一声长剑出鞘之声爆起。
一瞬间,一道残影晃过,只见青年抽出背后长剑直劈而下,剑光急落。
“噹!”
利器相碰,金鸣震响。
长剑锋刃距离曹洛头顶仅剩几寸距离,半空之中被一铁鞭架住。
出手之人,乃是一旁的樊真真,快速出鞭,挡下了这一重击。
青年见自已长剑被阻,便顺势向后一跳,与此同时,反应过来的一众虎威营兵士,纷纷抽出腰间短刃,将曹洛护在其中。
“哼!你别以为我是个傻了!我左十三可不是个傻瓜!你说你是曹洛,你就是吗?你肯定是要骗我!”手持长剑的左十三哼了一声后,大声说道。
这回换到曹洛一众满脸的呆滞表情了,心中无不暗想,“这人,脑了不好吧?”
“我就是曹洛,行不更名,坐不改姓。”
“你怎么证明?”
“这...”曹洛犯了难,这怎么证明自已就是自已呢。
“壮士莫急,敢问壮士,你家将军是姓秦吗?”一旁的魏无忌,突然发声问道。
“呸!你家才姓秦,你全家都姓秦,我家大将军,那可是姓周!”言语一逗之下,这左十三,竟像个孩童般耍起了脾气。
“周大将军。”曹洛闻此,心下便明。
随即从胸前衣物中,摸出半块印信,正是那日周将军离营前,留下的那封信函中所藏之物。
“这能证明吗?”曹洛举着半块信物问道。
左十三定睛一看,脸上露出了笑容,一步上前的同时,也从自已怀中取出了半块信物。
见其又突然跨步而前,一众兵士赶忙锋刃前指。
“放下。”曹洛出声喝止后,便分开众人,走上前去,与左十三手中信物一对,两物合二为一。
眼见信物对口而合,左十三开口而笑,“好!你就是曹洛!给你这封信,大将军让我给你的。”
曹洛面带疑惑,赶忙接过信件。
可就在这时,左十三突然又呜呜大哭起来,口中念叨,
“将军死了,让我以后只跟着你。”
“什么?”呜呜哭声之中,曹洛大惊而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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