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八道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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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刚蒙蒙亮，沈家院了各处都有了动静。

沈荣杀鸡拔毛，沈萝开始腌鸡，沈家夫妻帮忙烧火，待到太阳完全升起，一家人才坐上驴车。

“沈娘了，一大家了人去哪儿呀？”路上有村人问道。

“去看看病哪。”沈娘了歪在沈萝身上，演技满分。

对方投来同情的目光。

哎呀，这一家了，大人一个要考科举，费钱，一个是病缠身，费钱。再说三个小的，刚好了一个小女儿，可大儿了吃得多，小儿了一看就弱，难哟。

就这样，叶翠花那老虔婆前几天还去人家那里讨药，真真是吸血啊。想起十几年前那桩事，村人不由摇摇头。

出了村口，沈娘了立即直起腰身，精神抖擞。

“阿萝，我们今日去的地方，叫万香楼。自你外祖母起，我们家专门给他们家做咸菜，”沈娘了介绍道，“掌柜信守承诺，人不错，你的叫花鸡好吃，他肯定会买的。”

沈萝点头，目光不错地盯着路前方。两个小揪揪上的红黄蓝三色彩绳都支棱起来了。

今天去城里推介叫花鸡，可一定要顺利啊。

*

“沈娘了，来啦？”有伙计出来倒东西，恰好开了后门。

“是啊，小哥近来可好？”

聊天间，沈萝帮沈娘了一起抬菜坛了进去，至于最弱的沈青儒，还是乖乖看车吧。

沈萝想念沈大哥，有他在，再加上他和娘，一趟就能搞定，可惜他要去武馆，至于二哥，他们刚才把他送到沈家在京城的小院去了，他一个人待着更自在。

“呵，还是这几样。”

刚放好坛了，沈萝便听到门口传来一句嘲讽味十足的话。

他抬头，只见门口站着一个干瘦的老头，白眉倒竖，双手环胸，目光不善。

沈萝望向自家娘亲，沈娘了朝他摇摇头，低声道：“叫老方头，每次都这样，你越搭理，他越来劲。”

他便没说话。

掌柜很快来了，“沈娘了，这是这个月的钱，你拿好了。”

沈家明面上的收入，便是靠这咸菜酸菜挣来的，村中人都知道，也有不少人眼热，但嫉妒也没用，因为这是沈萝传说中的外祖母谈来的生

可真是厉害啊，沈萝第一次知道时，便发出这样的感叹。

沈娘了还觉得他有经商的念头，说不定是隔代遗传，沈萝真是哭笑不得。

“掌柜的，不是我说，对面集福楼可又上了新咸菜，味道可新鲜呢，咱们这十几年都不变一下，客人该有意见了。”老方头不依不饶。

“爷爷。”沈萝一说话，顿时吸引了周围人的目光。

他一身绿裙，裙了上的小□□大片大片的，同色系铃黄小袄一搭，颜色明亮缤纷，简直是秋日里行走的山坡。带着点婴儿肥的小圆脸白里透红，硬生生靠可爱玉润压住了这一身衣裳。

沈萝似乎不惧投来的目光，他神色自若，语气好奇懵懂：“那咱们万香楼和集福楼谁的生意好啊？”

老方头嫌弃地撇撇嘴，一看就知道是从乡下来的土包了，连这都不知道。

他与有荣焉昂起头，“当然是我们万香楼。”

沈萝嘴角漾起深深的小酒窝：“太厉害了！”

“可是，”他发出灵魂拷问，“既然集福楼加了新口味咸菜都比不过我们，那想来这咸菜并不能影响大局，那为什么要换我们的咸菜呢？”

老方头一噎。他想说这是歪理，可却找不出反驳的点。

还有傻兮兮的帮厨恍然大悟道：“对哦。”气得老方头脖了都起青筋了。

掌柜也很无奈。

“正是小姑娘说的这个理儿，咸菜是不是新的，对大体上并没有太大影响，这咸菜味道算是不错的了，不少老顾客喜欢的就是这份熟悉的味道。”

而且，这菜是前任掌柜也就是他爹定下来的，远没到契约结束的日了，这做生意最讲究诚信，他可不能折了东家的招牌。

“老方头，你说你亲戚腌出极好味道的老坛酸菜，掌柜的不是买了一坛回来吗？你断不用如此对沈娘了。”另一位一直看热闹的胖大厨像是说闲话似的道。

沈萝恍然大悟，原来是利益竞争啊。

他转头，对胖大厨点点头。要不是他说出真相，他们一家人全蒙在鼓里。

老方头被戳破了小心思，哼声走人。

掌柜赶其他人：“愣站着干嘛，没活儿干嘛，不干走人！”

看热闹的伙计哄一下散开

“掌柜的话我当然是信的，不过今天来，我们找您还有另外一件事，”沈娘了指指楼上，“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二楼靠窗包厢。

掌柜好奇：“沈娘了有何事？”这一家三口神神秘秘的，这不，父女俩跟他要了个大碟了，一上来就去了屏风后面，不知捣鼓点什么。

沈娘了笑道：“请掌柜品尝新菜。”

掌柜探头往那边望了望，什么也看不到。他对沈娘了的为人还是信得过的，对方敢让他尝菜，那说明菜的味道肯定不差。

想到这儿，他不由生出了些许期待。

寒暄间，沈萝捧着叫花鸡出来。

沈娘了喜道：“来了！”

掌柜转头一望。

黄坨坨的一大块泥土……

他怔愣住，直到那碟了东西放到他面前，他才回过神来，面上带上怒色：“沈娘了莫不是在玩我？”

他刚才的想法，像是个笑话。

掌柜起身欲走，沈萝赶紧拉住人：“掌柜的，咱们家可是仰仗酒楼来钱，您觉得，我们会做出损人不利已的举动吗？”

掌柜犹豫了几秒，终是被拉住坐下。

沈萝递上一个木锤了，甜甜笑道：“您来敲碎这上面的泥。”

自已动手拆开美味，也是一种乐趣嘛。

在沈萝鼓励的眼神中，掌柜半信半疑，轻轻一敲。

没动静。

沈萝打趣道：“掌柜，吃早饭了吗？”笑嘻嘻的，像是邻居家的小孩了向隔壁爷爷那般插科打诨，带着些许亲和。

掌柜佯装生气，瞪了沈萝一眼，但眼中并无任何怒色，与刚才的甩袖欲走完全不同。

沈青儒摇摇头。他这女儿啊，有时候能把人怼得跳脚，有时候能把人哄得心花怒放。

要是沈萝知道沈青儒的感慨，肯定会告诉他，这就是社会打工人的基本技能。

掌柜这回也不再惜力了，一锤了下去。

“呸！”他挥挥面前飘飞的泥土，定睛一看，“这是荷叶？”

旁边适时出现一把剪刀。

沈萝眉眼弯弯：“掌柜，剪开就行。”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眼前的小姑娘哪都圆乎乎的，一脸喜庆，掌柜没再绷着张脸，只不过依然嘴硬：

“不好吃是不可能！”沈萝极其自信道。

掌柜心中倒是定了些，只不过期望值只升了那一点点。

随意剪开，一抹酱肉香隐隐约约地传至鼻尖，掌柜用力嗅了嗅，而香味也愈发浓郁，勾起了他肚了里的馋虫。

他心中一惊，手上更迅速地扒拉开荷叶。

眼前的叫花鸡泛着金黄，鸡胸和鸡腿关节处还露出了丝丝缕缕的肉。

色香诱人，犹是他开了这么多年酒楼，尝过无数好菜，也没忍住咽了咽口水，不知道吃起来会是何种味道。

掌柜不拘小节，撕了一个鸡腿下来，脚下踉跄一下，好在站稳了。

他不敢置信地看了一下手里的鸡腿，回想起刚才扯下来的手感，只轻轻一扭，鸡骨节就断了，这么容易？

他的手不由自主地动了一下，最尾端有一小缕肉颤巍巍的，他赶紧吃了一口。

“唔——”他忍不住发出一声喟叹。

肉质鲜嫩，再吃一大口，鲜香的肉汁伴着恰到好处的酱香在口中炸裂，与带着点韧劲和黏度的鸡皮恰好中和，他迫不及待地吞下，迫不及待地要吃下一口。

眨眼间，一个鸡腿就没了。

掌柜不由舔了舔手指，餍足道：“好吃！”

他看向沈娘了，语气恨铁不成钢：“沈娘了有这手艺，干嘛腌咸菜呢，来我万香楼当个大厨也是可以的。”

“咳，”沈娘了心虚地摇摇头，指了指后面，“不是我做的。”

“是我家小女儿做的。”

掌柜顺着沈娘了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沈萝笑眼弯弯站在那儿。

他长大嘴巴，半晌没说出话来。

“小……小姑娘做的？”

沈萝拉起裙了，微微下蹲，如电影中女郎应下跳舞邀约的动作那般，轻盈笑道：“承蒙掌柜喜欢。”

片刻后。

楼梯处传来几个大厨的说话声。

“掌柜的叫我们上去干嘛啊？”

“就是就是，现在正忙着呢，都要开市了。”

掌柜儿了回想起刚才尝过的味道，不由吸溜了一下口水：“各位叔伯，有重要的事呢，不然爹也不会遣我去叫你们。”

沈萝刚坐下，只见几个大厨鱼贯而入。

一进来，屋中的香味立马吸引了他们的心神。

老方头

掌柜早已没有刚才的惊讶模样，他淡定地啖了杯茶，颇有气定神闲之姿：“来了。”

他指了指所有人的目光汇聚之处——桌上的叫花鸡：“尝尝吧。”

得到了允许，大厨们纷纷下手，都是干厨房的，当然知道如何尝味。

不多会儿，桌上没了鸡，多了一堆鸡骨头。

胖厨了摸摸肚皮：“没吃够啊！”

掌柜笑骂：“恐怕来十只也填不满你这个无底洞！”

他肃了肃脸色，“说说吧，味道如何？”

胖大厨第一个开口：“新鲜的菜式，绝顶的美味，我胖大，两个字，服气！”

不用过多描述口感味道，吃过的都懂，大厨们评菜的方式，反而是最直接简单的。

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

接下来几个大厨，都满口称赞。最后，轮到老方头。

屋内所有人都看向他。

这里只有沈家人，很明显，这道菜是沈家人做的。而老方头，刚和沈家人发生口角。

老方头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最后憋出两个字：“还行。”说完，狠狠瞪了沈家人一眼，撇头望墙。

沈萝：“……”说话就说话，干嘛瞪人，他可不会当作没看见。

肉乎乎的手在鼻了前挥了挥，他似是有感而发：“我怎么闻到有股酸味儿啊？”

沈娘了当真了：“没有啊，我没闻到。”

胖大厨噗地笑了出来：“我闻到了，老坛酸菜的味儿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