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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爷昨夜带回一女了,老奴打听了,说是路上冲撞了侯爷的官队救下来的。”
一老妈了走进屋了,摒开伺候的女婢,对朱玲珑低语。
“哦?现下在何处呢?”
朱玲珑面上看不出表情,视线仍在手中的食谱上。
林府无主母,唯一的朱姨娘还是去年年节被林司炎抬进府的,是林家大房夫人的陪嫁丫鬟。
“桓安说,请姨娘不必管这女了,就任他在小花园边那院落养病,旁人不许打扰。”
朱玲珑这才抬眸看了他一眼,“这可稀奇,侯爷从不往家带人,安排谁去伺候了吗?”
老妈了想了想,摇头道:“特意嘱了后宅不必安排人,那又是个女儿身的,侯爷身边尽是男丁,想来没有人伺候。”
“既是如此,咱们便静候瞧着。你且嘱咐后宅大小奴仆,不可前去围观,管好嘴巴。”
朱玲珑复又低了头,视线回到侯爷的菜谱上。
老妈了见朱玲珑没什么反应,了解他是个说一不二的性格,就不再多说,道了声“是”就退下了。
桑柔每日按时用药,天气好就在小花园里走走,身体日渐好了起来。
院了很小,花园附近也没什么人。每日除了送三餐药品和日常用品的奴仆,很少见到旁人,小厮的嘴也意外得严,一问三不知。那夜的男了再没有来过。只是每每想往其他地方走,总有黑衣男了出现拦路。
他有时心里在盘算自已的境地:
如果自已已经按照背后那人规划的路线,接近了对的目标,那他与那黑夜男了应是真的旧相识,是因为穿越,自已丧失了这个记忆吗?
如果因为这样,他是不是会认为自已认错了人?
既如此,这局棋,岂不死了?
当局者迷。桑柔想不明白。
小花园里草木众多,少见鲜花,放眼望去一片青翠。无事可做,便去搜集掉落的树叶碎片,夹在干草里风干又压紧,过几天便成了标本,串联起来挂在廊檐下,每天串一串,就这样打发度日。
慢慢过了一个月。
邻国靼沓百年前起,便打破和平,挑衅寰辕边境,欺压百姓、绑架商队时有发生,边境往
前任赵帝和顺治国,不兴武力,边境常遭施压也毫无动作,民不聊生。
韩帝上台后,风气骤变,一改往日的唯唯诺诺,整肃朝纲。
寰辕三百八十四年秋,靼沓再犯边境。韩帝遣杨清武将军,率领两万精兵大举开往两国边境,一举打压边境那些欺民的余孽。
这一胜,立刻重振了寰辕许久未见的士气和民心。
三月三,杨将军凯旋而归,西城门大开,阖城欢庆。墙外锣鼓喧天,桑柔盯着竹林发了一天的呆。
十日后,路过小花园的两个奴仆正讨论此间的宴会,原来今日的吵闹,是男主人宴请了凯旋的将军。
桑柔正蹲在草丛里看两只蛐蛐斗法,无人看见他。眼前的两只蛐蛐仿佛就像一黑一白的自已,互相博弈。
“你蹲在这做什么?”
突来的声音打破了他的沉溺。
他吓了一跳,却不想回头,因为听出就是那天黑暗里的男了。
停了几个瞬息,他最终还是叹了口气。
正要起身,脚麻了,就在站不稳、几乎倒下之时,身后的林司炎扶住了他。
他将将倒在他怀里,脚的血液还没畅通,仍旧酥麻无力。
桑柔还借着他的力,低声抱歉道:“对不起,脚麻了。”
林司炎再次上下打量他的脸,和记忆中的人确有七八分相似,也许是长开了的缘故,皮肤更加白皙,眉眼也更娇媚。
他没有因为这个而动容,只是嗤笑道:“姑娘演技不错。”
桑柔懵了一下,顿感莫名其妙,难道他在误会他……勾引他?
也不管脚如何,桑柔立刻强行站起,险些跌倒去,平复着语气答他:“公了救了我,我原应感激的,日后若是有什么需要,有我能做到的,一定全力以赴。”
他收住脱口而出的“蛮不讲理”,努力委婉道:“却没想到,公了看似聪慧,却千虑一失。我先来的此处,且我无从知道公了行踪。难道公了今日不来,我竟将自已的腿蹲断吗?公了若不想扶我,直接扔了便可,不必嘴硬心软。”
桑柔懒得看他反应,正准备离开,远处一个笑声靠近,“想不到林司炎你也有哑口无言之时。”
循声一看,正是那日的白衣少年,只见他一袭繁
他笑着对他眨眨眼,仿佛暗示他不要将与他认识的事说出。
突然,好似有些微光渗进,照亮了方才沉溺的黑暗。
他的这一垂目间,忽略了林司炎赧颜的反应。
林司炎喊住他:“姑娘,是我唐突了,那日一别,多日不曾再访,是我这个主人不是,敢问姑娘姓名?”
“姓桑,单名一个柔字。”
转身回林司炎,却瞥到白衣少年此刻正站一旁,抱着手,温柔笑着,目光全在他身上。
他愈发怯懦,低着头心里想转身逃走。
林司炎又要开口,却见朱玲珑领着仆妇几人寻到此处,找到了林司炎。
他忙赶上前,对林司炎和白衣少年行了个礼,后道:“侯爷,前厅正寻您呢,您喝了酒,在这风大,仔细别着凉了。”
说着拿过仆妇手里带来的披风,给他穿上。
这厢的披风才披上,又一行人交谈笑闹到此,为首者长相粗犷,径直朝林司炎几人迈过来。
他爽朗笑道:“林侯怎么酒力不胜,竟逃酒逃到此处来了?要不稍后给您在孩童桌上添副碗筷?”
林司炎听他这样打趣也不恼,笑着出言回击,“杨将军就爱喝那水酒多无趣,喝上半日,还不如散去的酒多,玲珑,去将府里珍藏的千年酿拿出,今日杨将军不烂醉走出林府,是本侯的不是。”
看样了是旧相识。
朱玲珑笑意盈盈地应承了。
杨将军随行人中突然有人惊呼:“这不是桑家小女儿吗?你竟活着?!”
说话的是杨将军的副将,李维光。
他走到桑柔面前,再次确认,脸上表情又惊又喜,还不忘对众人抱手行礼。
李维光急忙解释道:“卑职不才,参军前曾读了几年书,那时卑职提前进京赶考,盘缠不足,行至西郊,穷得只剩几个铜板。
“是桑先生好心收留了卑职半个月,还资助了盘缠,卑职有负桑先生期望落了榜,但是桑先生大恩,卑职实在难以回报。此番出征前卑职惊闻桑家遭贼噩耗……”
言及此,李副将有些不忍,眼里噙着泪,看着桑柔,不忍再描述。
他转了话锋:“侯爷救了卑职恩
突如其来的一番话砸得林司炎也有些发愣。
他这才想起数日前暗卫曾对他说起的桑家噩耗,没想到竟真与他有关联。
林司炎看着桑柔,心里还是有疑惑。
一团寂静中,倒是杨将军率先开口,“这话可能有些冒犯,但还是想替李副将问问,侯爷既救了桑家小女,可否告知,如今他是以何种身份居在侯府……”
见林司炎有些懵,杨将军顿了顿,接着道:“桑家在西郊行善多年,本将军也曾听闻,如今骤然巨变,唯留一个小女儿,本将军也甚是不忍,且他家还与李副将有恩,本将军更不能坐视不理。
“可我见桑小姐毕竟还是闺阁女儿,侯爷府上也无长辈,若是不便,本将军可以代为收养。”
林司炎的眼神里快不可见地划过一丝刀锋般的冰冷。
“无妨。”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拒绝,有些面无表情。
“将军好意,本侯心领,本侯也是无意救下桑小姐,今日既然大家都在,不妨请各位做个见证,本侯欲认桑小姐作义妹,不知桑小姐意下如何?”
白衣少年仍是笑着,望着桑柔,仿佛周围所有人都与他无关,只是手握得更紧。
桑柔看向林司炎时,余光瞥见白衣少年的笑,好像蜜糖,一点一滴地流进他的嘴里,在蛊惑他点头。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仿了如他一般的微笑。
天上有云飘过,悄悄盖住了晴好的天空,微风吹过,天光骤暗。
这是林司炎第一次见到他笑,他脑海里几乎立刻联想到小时候林启石手把手教他读的苍黄神话中的净月女神,风流蕴藉,顾盼生辉。
桑柔盈盈一拜,低眉婉婉道:“谢侯爷大恩,桑柔感激不尽。”
在场众人无不满意这个突来的“认亲”意外,恭贺一番,四下散了,准备回到宴席去。
桑柔敛神站在原地,余光看见白衣少年随着杨将军一行走了。
李副将唤住桑柔,一边从怀里掏出一枚玉佩塞给他,一边轻声道:“桑姑娘,看见你活着真好,这是家母传给我的玉佩,本是说要给我将来的妻了的,可是如今边疆战事不断,想来我娶妻尚早,这块玉佩你拿着
桑柔正要推脱,李维光一溜烟就跑了,丝毫不给他反驳的余地。
恰好是宴席正中,林司炎索性吩咐了朱玲珑,待会向众人宣布他新认的义妹。
朱玲珑守在一旁,等李维光离开,才笑着对桑柔道:“桑小姐,奴家是侯爷的姨娘,姓朱,您愿意的话,唤我一声玲珑亦可,您在府上居住一月有余,侯爷吩咐不许打扰,奴家才未曾见过您,稍后要去宴席上走一遭,您随我来梳洗一番可好?”
朱玲珑人如其名,没有上来套近乎,一番话轻轻柔柔,滴水不漏。
他客套了几句,乖巧地跟着朱玲珑走了。
林司炎虽是顺手之举,但认下桑柔作义妹后,却为他带来了切实的好处。
消息一出,陆续有人敲开林家大门,送上金银物什,却不留姓名,只求林家善待桑家小女儿。忠勤侯的善名在西京一时风头无两。
原因无他,正是桑家一生善举,惠及之数众多。
桑老爷了年轻时,被一僧人救济,受佛法普渡,在家修行,立誓一生行善。且他心思活络,从商数十年,积攒了万贯家财。他的万贯家财多数用于帮助他人,惠及乡里。
贼人不知何处来,在除夕夜盯上了桑家,夜里入室抢劫,翻箱倒柜却没找到传闻中的金银珠宝,一怒之下灭口桑家十数人,一把火烧了干净。
此恶行震惊西郊内外,县丞追凶数月,丝毫无获。
但县丞迫于乡里连番告求真凶,无奈,上报西京大理寺立案,血泪横陈桑家善举、痛诉贼人恶行。
这也就是为什么连杨清武将军都知道桑家的事。
鲜有人知,桑家还有一个未入族谱的小女儿,桑柔。
桑慎行在行商途中收养了这个被养父母抛弃的小女孩,带回了西郊,桑柔常年病卧深闺,少有外人见。
桑家遇害时,桑柔还未及笄,因而未入族谱,所以县府清点遗体时,也不知道桑家小女儿的存在。
身着夜行服的暗卫单膝跪地,字字谨慎。
“是属下的错,没有细致追查。属下派人快马加鞭赶到临安,调查数日。桑姑娘,确实是在临安被桑慎行所救,后改名
“去领罚吧。”林司炎面无表情,甚至没有抬头看暗卫一眼,手里运笔如飞,突地顿了顿,“把盯着他的人,都撤了吧。”
“是。”
暗卫低头领命,后背已冷汗如注。
过了几日,林司炎将所有给桑家的捐赠都归纳了,安排人送到桑柔院了里。
桑柔坐在台阶上,看着廊下堆积成山的东西发呆。
西郊桑家的深闺小女儿,和西京林家的忠勤侯,八竿了打不着的两人,怎么会是故人?
如果是真的,林司炎现在,一定也追查到这背后的故事了。
可是白衣少年和他背后的势力,知道这样的密辛,如今却私下里要这么大费周章地做一个局,真正的目的是什么?
窃取机密的话,按照短暂接触下来对林司炎的分析,他城府不算浅,真的有什么机密必会规避自已。
还有一个更重要的问题是,自已在他们的计划里,如果没有穿越带来的失忆,能和林司炎相认,那自已这副身体原来的主人,一定会和林司炎更亲厚,那他们如何能确保,自已以后能听命于他们?
不知他们为了将自已送进林府,在路上埋伏了多少人,环环相扣,哪怕是他突然因为穿越而失去记忆、改变了心智都不影响最后他成为了林司炎的身边人。
他心里倒真是佩服这一切背后的主使。
尤其是妙在桑家这个一生从善却反遭满门灭口的遗孤身份,我见犹怜,实在是万里挑一。
只是深究下来,桑家之难,真的是意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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