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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洛是被颠醒的,睁开眼睛,却不是叫人压抑的方正车顶,而是蔚蓝的天空和飞絮一般的流云。他确实躺在车上,不过不是跑马的车,而是骆驼拉着的板车,骆驼的尾巴正扫着他的额顶。
他伸手靠在眉间,正跟齐妗说话的谢叙凑近,如释重负:“姬哥哥你总算醒了,我们不日将至天山脚下。”
那一瞬间,仿佛历史重现。
因为南部沙暴,他们无法横穿大沙漠至昆仑天城,因而退出了南线商道,改从楼兰过孔雀河,走北线去往天山。
飓风静止后,祭坛附近的一坐小沙丘被搬移,裸露出掩藏其下的沙舟,这舟子虽不知年时,亦不晓得归属,但好歹能作代步,在察西一家的帮助下,他们顺风而走,经库尔勒到达龟兹附近的库车。
谢叙说这一段时,直讲得眉飞色舞,手舞足蹈。姬洛脑中记忆还停留在与浪人的一战中,顿时觉得聒噪,翻过身去。
压住的手臂一痛,他低眉一瞧,这才发现白皙的胳膊上缠了几圈白布,顺着目光往上,姜夏坐在最近的一匹骆驼上,正定定望过来,他手上也缠着一层纱布,但因过于用力勒缰,渗出血来。
姬洛脑中多了一道影子,背着自己走过蜿蜒起伏的沙丘。
拉车的骆驼上坐着个人,嘴里叼着草,哼着西域的小调,听见动静没回头,而是把脑袋向后仰,倒着看过去:“哟,醒了,还以为你要睡到下辈子。”
闻言,姬洛二话不说,伸出无伤的右手去摸他的脸,男人仓惶板正身子,可惜动作太快,扭了脖子。
“不是你说的,求生不易,向死也难?”
桑楚吟跳下骆驼,走到了板车前,讥讽了一句:“哟,我说的话你倒是记得清楚。”她这时作的赵恒义打扮,假装到西域采买,在库车附近撞见人,护送他们去龟兹。
谢叙正讲到地窖救人那一茬,姬洛撑肘欲起,桑楚吟扶了一把,干脆高喊原地歇息:“没见过你这样的,躺着有人伺候,多舒服?”
“骨头都快散架了。”
姬洛笑了笑,松开桑楚吟的手,朝靠着骆驼喝水的姜夏走去,可他刚喊了一声江公子,谢字都还未出口,人只瞥了他一眼,匆匆离开。
桑楚吟登时笑得前俯后仰:“啧,人家压根儿不想搭理你。”说着,凑到姬洛耳边,挤眉弄眼,“‘浣花剑’江屿寒啊,为人高傲,听说江南风头正盛呢,大有夺你‘新四公子’名头的意思,怎么着,他路上可有为难你?”
双方在库车碰头时,谢叙正一门心思扑在姬洛的毒上,只匆匆介绍,却没把这些日子以来的事细说。
桑楚吟是个人精,身份有碍,路上对江屿寒更是避之不及,也没有细究,何况身为女人,直觉告她,身旁跟着的那个齐姑娘,也不是个省油的灯。
为避耳目,二人走到车队最边沿,找了个骆驼的背阴处坐下来,撇去打趣,桑楚吟正经开口第一句便是:“死醉鬼已去拦截那批私货,你不必忧心,我知你去过赵家村,想来满腹疑窦,正要和你说这个。”
“赵恒义是怎么死的?”
“不是我杀的,你可别这样看我,我是那种人吗?”桑楚吟一脸心虚,忙“呸呸”两声,“赵大哥是个痴情种,横竖是一死,只是因为我,早早便断了生路。”
说来话长,桑楚吟警惕地张望两眼,见无人靠近,这才从头道来——
永嘉之乱后,赵恒义的祖上跟随一批经学大家逃亡沙州,西域气候严酷,这些学者后来死的死,病的病,一生都无法再返中原。
于是,赵家人便竭力收集他们苦心抢救出的典籍著作,从繁茂的敦煌躲到了偏远的西平亭,待司马睿在建康即位后,代代筹谋,想将手头的东西千里送归江南。
到了赵恒义这一代,却一直没有机会,直到他遇到了天南地北,游山玩水的宋青池,向他习得一点易容术。真正的赵恒义武功不行,手却很巧,天赋奇佳,他凭着易容术,终于想得妙法,暗度陈仓。
恰得老天相助,巴蜀被桓温攻下后,一直还属于晋国,于是他们就近走雀儿山,翻过西蜀崇山峻岭,避开长安直入成都,然而这时,赵恒义却收到了青梅竹马的传书,说西平亭附近因为打仗,瘟疫横行,她已染疾,恐等不得斯人归来。
赵恒义左右为难,最后想起了母亲外嫁后,提及有个多年未见的舅舅正在江陵,于是差人送信,让雇佣的车队乘船自川江下,拜托母舅在水路接应,而自己,则千里迢迢赶回西平亭。
他没能救得了未婚妻,但却阴差阳错救了从昆仑而来的桑楚吟。
汪雪死后,西平亭大火,赵恒义抱着心上人的尸首被烧死,而桑楚吟则戴上他的面具走了出来。
所有的关节都串联了起来,姬洛恍然:“难怪,西平亭那个姓叶的小姑娘说,当年参与屠村的人里有天城的使徒,恐怕他们是来追你的,只是,你又为何为其追杀?”
桑楚吟沉吟片刻,另起了个话头:“西域之事,我不知你晓得多少。疏勒和莎车一战后,大教宗纳尕失踪,二教宗巴克哈身死,大权实际落入乌布雅神女手中,西域自此安定,但好景不长,就在百姓以为神玥会一直坐镇天城时,她却忽然让权给了她唯一的师弟。”
“天城发生了什么?后来呢?”姬洛急声问。
“有人说她死了,也有人说她还活着,我更倾向于后者。”桑楚吟深深看了姬洛一眼,“在天城时听我曾听人说,那位神女大人曾言,有她在一日,西域便会有一日安宁,眼下三十六国未乱,足叫人坚信,也许人尚在昆仑,不过当时,也一定发生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可惜,我没有查到,我在昆仑时,五城十二楼正经历另一场动乱。”
“天城早有弊端,虽身处中立,可传教宗和圣女却依照所谓的神谕筛选。有没有神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有些人总妄图称神,所以后来,所有的甄选都落在西域各国王族之中,像乌布雅神女这样的异数,百年难得一遇,即便是我师父白华圣女,出身卑微,也挂了个龟兹王义女的名号。”
“乌布雅神女费尽心力令西域安定的同时,也叫有心人看到了权柄的统一,原来五城同治也可以变为五城共主,某一位传教宗或是圣女,实际可指代整个西域。因而,神玥的小师弟英年早逝后,冲突愈锐,五位弟子中,与其同为姑墨王族的侄子原伯兮,继任教宗,呼声最高。”
“原伯兮?”姬洛蹙眉,这名字听起来倒像个中原人。
桑楚吟解释:“只是汉名罢了,姑墨名倒是甚少听人提起,听说他当初很是仰慕神玥的才华,甚至一度易名,当然,也有说法是为了赢得信众的支持。”
人人都说大教宗亲手杀了二教宗,纳尕背负污名而失踪后,他的弟子也受到打压,处境一度艰危,正是如此,桑楚吟的师父才得以进入天城,悄无声息上位,甚至一度能与原伯兮分庭抗礼。
要知道,白华圣女并不是真正集一国之力的王女,而只是卑微的平民,甚至是卑贱的舞姬。
回想当年的送信之托,桑楚吟觉得,兴许跟那个叫蔺光的商人有脱不开的干系。
“可惜最后还是原伯兮技高一筹。”姬洛叹息,眼前人既远走西平亭,想来白华圣女已命殒于昆仑之巅。
“很奇怪,”桑楚吟脸色并不好看,“仿佛眨眼之间的事情,败势如山倒,来得太快。思来想去,不是原伯兮故意示弱,麻痹对手,便是师父卷入了连她亦无法抗衡的阴谋之中,又或者,两者兼有,观天城之大,那些能教人知悉的,不过九牛一毛。”
闻言,姬洛不禁背脊发凉。
从桑姿被抓开始,所有的谜团都指向“三星”之一的天城,或者比这更早,早在桑楚吟西出昆仑之时,又或者是神玥垂泪于疏勒王城之际,他越发觉得,只要登上五城十二楼,许多从前无知而无解的事情,都能找到答案。
“你方才不是问我,为何会遭到刺杀,我猜,是因为这个。”桑楚吟朝余下几人的方向又看了一眼,见各自在位,遥有距离,这才从怀中取出一个巴掌大的小包袱。
当年南下的她,在火场中假扮赵恒义离开后,决心告别过去的自己,立志回到江南讨还公道,便顺手将随身之物寻了个路旁老树掩埋,连她自己也将此事彻底忘怀,若非桑姿遭难,宋清池往四劫坞捎口信,恐怕她也没曾想到事情远没有结束,而上一次和屈不换出玉门,调查蔺光的时候,极有可能给天城的人露了马脚。
原伯兮继任教宗位三十年,独揽天城大权也已有十五载,这样的人绝不会困宥于一些陈年小事,如今还要劳烦他兴师动众的,必然是会危及其身的隐患。
桑楚吟当即将包袱的死结拆开,摊在地上,把东西一一翻看。物件不太多,一对镯子,一只木盒,一面小菱花镜,都为女子用度。镯子是铁弗王赏赐,镜子是后来在天城磨的,至于木盒,盒子未带锁,一扣就开,里头放着的是一支箭头。
当初白华圣女放箭射杀屈不换,桑楚吟终是没能狠心视若无睹,夜间偷摸下得荒原上,徘徊了许久,确认人未亡而带着鸾刀远走后,独自静默了一会,捡回了那支被掰断的箭的箭头。
真要说为什么,她亦说不清,只是留着便留着了。
“没什么特别的。”桑楚吟嘟囔一声,跌坐在地上。
镜子和玉镯都是能一眼全貌的东西,没个特别,倒是盒子教姬洛有些怀疑,便从她垂下的手指间接过查看,左右摆弄了两下,随后用力一拧。那木盒盒底竟还有一格暗层,里头放着一朵干枯的花,和一颗棕色的药丸。
“白华师父居然还真留了东西,只是连我也瞒着,想来是清楚我的为人,怕我惜命,会拱手相呈敌人。”桑楚吟将药丸拈到鼻翼下嗅了嗅,叹道:“好香,你说会不会是师父她良心发现,走之前送我一颗功力暴涨的十全大补丸?”
“难道你不会拱手相呈?”姬洛瞥了一眼,戏谑道:“我倒觉得,是灭口的毒药。”
“那可真是太可惜了,你们也都算对我了如指掌,可本就是好死不如赖活着,活着可能做许多事情呐。即便是如今,有的依旧未能如愿。”桑楚吟把药丸放回了原处,没个大夫在侧,不敢轻举妄动。
“你如今还想着那件事?反正话撂这儿了,有我在一日,便绝不会坐视不管。”姬洛揪着南方流人叛军的事不放。
桑楚吟并不甚在意,耸了耸肩:“大家既然都有不得不为,那就各凭本事呗,你见我什么时候肯吃亏,吃过的苦,那是一定要讨回来的。”
争不出个所以然,姬洛便不再多费口舌,只指着那朵枯花道:“这也是白华圣女留下的?西域的奇花异草倒是叫人大开眼界。”
那花已枯了多年,干成漆黑一团,碰之则碎,桑楚吟费了老半天功夫,才将其展出指甲盖的大小,依稀辨出了丽色:“这好像曼陀罗!这心也太狠了,怕毒药毒不死我,还给我留了朵曼陀罗?”
“曼陀罗?”
“此花生于天竺,据说剧毒无比,不过也尝被入药,那个……那个给曹操治头风的华佗,便用它制过麻沸散。上次我去洞庭找桑姿时,就撞见江蓠长老用其开腹腔,她取了一小瓶给我瞧,我还有些印象。”
桑楚吟越想越气,顿时苦了脸,如何也想不通,给她甚至是西平亭的人招灾的,竟是这么俩刻薄玩意儿。胸臆气结,她把东西一收,便愤然起身,招呼人上路。
行路至龟兹时,桑楚吟佯装要事回返,与众人分道扬镳,只说会托朋友照看几人。谢叙和齐妗都是识礼知数的人,一场告别,愣是你推我就说了小半盏茶的功夫,就差再折柳一支,吟诗作赋。
只有姬洛和姜夏各自冷眼看着,一个是明里知道,一个是暗里晓得。
所谓的“朋友”,不过是换回了女装和本貌的桑楚吟本人,她往城里溜了一圈,等四人赶到约定民居时,她已换了一身波斯的裙装,着实像个美艳的舞姬,这三十六国她也算是熟门熟路,留有经营倒是不奇怪。
天山脚下南北恒通过于热闹,桑楚吟这个身份虽恐有杀身之祸,可水路发家的赵总舵主在大漠里徘徊,却更为惹眼,相较于多年在南方的苦心经营,她竟头一回连命也可以轻。
当然,桑楚吟本人死鸭子嘴硬,是不会承认自己的固执,只美其名曰: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于是,她引着几人,在龟兹国都延城招摇过市。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把第二卷和西平亭的线索都串起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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