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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谁派出的杀手,在此时已经并不重要。
弓箭手,刀枪兵,袭击者甚至不屑于用劫匪强盗的身份来掩饰。
一副打定了主意,要将沈浮和赵沁留在这里的作态。
“是军队的人。”快马颠簸中,赵沁冷笑一声,“看来世家的人都已经疯了,狗急跳墙,竟然连军队都敢不经皇权,私自调动了,也不怕掉脑袋吗?”
“师姐,你把他们怎么了?”沈浮无奈地问道,“我怎么觉得他们好像被你逼疯了?”
连军队都敢擅自调动,用来刺杀皇室成员,还是最核心的赵沁,怎么看皇室和世家之间,也是一副撕破脸的模样,全然没有了之前勉强维持起来的温情脉脉。
“只是做了一些应该做的事情而已,比起他们对百姓做的那些事情,我所做的已经称得上宽容,至少我没有把他们逼到绝路,只要他们肯退后一步,我也不是不能够放他们一马。”
赵沁说的宽容,话语里却满是弥漫的血腥气。
沈浮了解她所谓的放一马是什么意思,大概就是家主和六岁以上的男性成员统统斩首,留下女眷和幼儿,流放千里之外,这就算是她的仁慈与悲悯。
抄家灭门这四个字,光是听起来,就一股子铁锈的味道。
但和世家两个字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呢?赵国几百年的国祚,赵国之前中原上千年的文明传承,世家就像是一座大山,压在人民的头上,看似干干净净,白雪覆顶,实则是以磅礴之势,将所有人都压在了山脚下面,流出的血深深地渗进了泥巴地里,如果不是有人挖开土地,只见到外面青翠的林木和鲜花,还以为是一片繁茂的景象。
仔细看去,这两个字上面,有无数的怨魂在呼喊尖啸,世家的崛起与传承的辉煌故事里,满篇都写着掠夺、剥削以及压榨。
如果百姓是花生,他们就是那榨油的作坊,将百姓扔进榨油的机器里,榨了一道不够还要榨上二道,直到没有一滴油残余,直到百姓被铁锤砸断了脊梁,榨出了最后一滴骨髓,才心不甘情不愿以一副恩赐的姿态作罢。
世家的覆灭是无数人精心的算计,却也是历史情况下的必然。
赵沁不是那个大无畏的改革者,她甚至称不上是百姓利益的争取者,她只是站在世家的对立面,站在了历史某个恰当的位置,浪潮从她身后涌动,便被人误以为是她掀起了所有的波浪。
也难怪世家会将矛头对准她一个人。
他们才看不见自己的腐朽,看不见自己的落后和封闭,也看不见自己的家族中,日益滋生的不满与反抗,他们还沉浸在千年传承的血脉优越感当中,处处抱着高人一等的姿态,在赵沁面前摔了一跤,便以为只要踢开这块绊脚石,就能够再度爬起来。
从来未曾想过,真正让他们摔倒的,是趴在他们肩膀上,那一个个哀嚎的怨魂,是腐朽的注定要被历史的浪潮冲垮倒下的家族。
京城的风云并没有因为赵沁的离开而停摆。
也许人力能够掀起一场海啸,但海啸被掀起的时候,绝对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阻挡又或者是叫海啸停下来,赵沁敢放心大胆的离开,也是因为一切的博弈,都已经到了分生死的地步,一切的阴谋诡计都已经失去了意义,真正展开比拼的是煌煌大势,是历史注定选择的方向。
孔氏一系的官员,在她离开的这些日子里,接二连三地下马,或是因为贪污受贿,或是因为昏庸枉法,曾经号称门生遍布天下的孔氏一族,只能退回东山老家,闭门不出,且立下族归,家中子弟,世代不得为官,否则就要被逐出家门,这才被露出獠牙的皇帝放过一马。
孔家作为最大的世家,也是所有世家的核心,尚且在赵沁和皇帝姐弟俩联手之下,被打的如此狼狈,何况是其他世家?有的世家嫡子被庶子取而代之,嫡系沦为比旁系还要不如的存在,比如说韩家;有的世家一夜之间,被虎视眈眈的竞争对手瓜分殆尽……
沈浮身上没有刀。
但她却比天下任何一把刀都锐利。
随手一折的树枝,在她的手中,仿佛被赋予了灵性,变得无比尖锐,又无比的伶俐,每一次的攻击都被它轻巧地挡住,又总能够在最恰当的时机,予以还击。
赵沁闭上眼睛,将自己完全交给沈浮。
不是她不想帮忙,而是沈浮此时的战斗,已经近乎于道。
她在心中呢喃:“长生经与生死决的结合,竟然恐怖至此吗?”
这样想着,她又暗自摇头。
少有人知道,长生经是赵国皇室秘传的功法,只在少数几个人之间代代相传。
甚至能否修炼长生经,都成了赵国皇室内部评选标准之一。
这也是她以女儿之身,能够接替绣春刀的重要原因。
说来可惜,其实修炼长生经的人不止她一个,皇室的骨骼就算差也差不到哪里去,但真正日复一日坚持下来的,尤其是在几个公主中间,竟只有她一个人。
真要说起来,在武学天赋这方面,赵沁在几个兄弟姐妹当中,甚至就算是几个姐妹里头,也称不上最拔尖的,只是神仙山上的寂寞和孤独造就了她,在没有别的事情可以做,可以思考的时候,她只有修炼长生经。
她也是在接管绣春刀以后,才知道长生经的重要性,也才知道自己修炼了十好几年的无名功法,竟然就是志怪传说里头,修炼了能够得长生不老的长生经。
但若长生经真的能够叫人长生不老,那现在赵国皇室上坐着的人,也就不该是她的皇弟。
赵家世代修行这门功法,没有人比他们更了解长生经——长生经虽然取长生为名,但和长生其实没有半毛钱关系,至多叫修行功法的人,衰老的比寻常人慢一些。
比旁人慢一些,不代表不衰老,放在那些王公大臣里头,就是皇室有特别的保养方法,皇上总是比他们同龄的大臣,看起来要年轻些,可是该死的时候,还是会死的,而且修行长生经的人在死的时候,总是特别痛快,不会拖泥带水,从衰弱到死亡,决计不会超过半个月的时间。
就像是赵沁的父皇,在察觉到自己的身体开始虚弱,到将赵沁从神仙山上召回京城,前后不过十三天的时间,就从一代威风凛凛的君王,变成了一具骨瘦形销的骷髅。
长生经唯一体现长生两个字的时候,大概就在此刻——消耗自己身体里所有的能够消耗的东西,强制性的延长生命,但撑死也只有十天半个月的时间。
而生死决,赵家人其实是得到过生死决的,至少在赵沁看到的记载中,曾经记录过,有一位赵家先辈——无心权利,沉迷武功,毕生都用来追求伟力归于己身的一个人,曾见到过生死决,且为此下了批注:
鸡肋。
修了生死决,就修不了长生经,修了长生经,就修不了生死决。
就算强行改变功法的经络走向,最终也只是伤害自己。
赵沁不知道沈浮是怎么做到的。
她只知道她的阿浮,不愧是绝世天才,创造了一个旁人想都不敢想的奇迹。
对沈浮的敌人来说,她无疑是一个恶魔。
火烧不融水泼不进,万般的攻击落到她的身上,都只会被轻轻地,轻轻地拨开,甚至连自己什么时候倒在地上的都不知道。
军队最是令行禁止,但也最容易溃败。
当战损率超过三成的时候,整个队伍人心惶惶的时候,不知道是谁大喊一声“逃啊”,于是所有人钻进林子里,四散逃去,地上只留下一堆武器弓箭,还有“尸体”。
沈浮停下来,乌云踏雪停下来,漫天飘落的树叶,也跟着停下来。
就像捕快总是在案情发生之后才到一样,绣春刀的人也总是在战斗结束后才姗姗来迟,见到一地狼藉的场面,为首的绣春刀,汗水刷的一下子就落了下来。
他们本能够来得更快些的。
是他有心拍马屁,不愿意让属下打扰到赵沁同沈浮的二人世界,擅自下令放缓了速度,否则不至于这个时候才赶到,若是叫赵沁知道他下的命令,哪怕他本是出于好心,恐怕很难不被怀疑,是否和歹人有所勾结。
“属下来迟,还请主上赎罪。”
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身后人也跟着哗啦啦跪了一片。
沈浮没有说话,赵沁环着她的腰身,扫过四周,看了一眼冷汗涔涔的绣春刀,顿了几秒钟,待那名绣春刀觉得今天自己可能难逃一劫的时候才开口说道:“打扫吧。”
“是!”说着,绣春刀就长刀出鞘,朝着最近的一具“尸体”扎过去。
这是绣春刀的习惯,打扫战场的时候,总要再补上一刀,免得人没死干净,留下后患。
“诶诶诶你们干嘛呢!”沈浮在刀落下之前,无奈地抬手,挡住了对方利落的动作,“都没死呢!只是晕过去了而已。”
绣春刀惊骇抬头,“沈姑娘可是在说笑?”
这么多人,一重二二重三的倒在一起,怎么会一个都没死?
但很快下属就传来了回应,“大人,这人还活着,还有气呢!”
“大人,这人也活着。”
赵沁对沈浮道:“你倒是仁慈。”
话语里倒是听不出满意还是不满。
沈浮扣紧了赵沁环着自己腰的手,转头看她,“这些都是赵国的士兵,我为你留下他们,不好吗?”
她像个孩子似的嘀咕道:“这可都是我们沁儿的东西,哪能够随便损坏呢。”
赵沁忍不住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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