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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都安静下来。

花满楼拥着怀里的沈不眠。她已经不会再叫他公子了。

他的心乱如麻。

他猜想会发生很多事,但他绝想不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他甚至连她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风中飘来淡淡的花香。

是叶不渴从花满楼那里寻来的花儿。

原来它正放在沈不眠的卧房里。那盆多情的花儿。

或许花儿和送花的人此刻都已心碎。

是什么夺走了她年轻迷人的生命?

没有暗器,也没有中毒后身体散发出的刺鼻气味。

屋子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她身上还有清晨露珠的香味。只是这身体正在一点点冰凉。

花满楼又低低唤一声:“沈姑娘?”

没有回答。

他忽然想起她倒下前说的那句话,“我其实并不姓……”

她的话虽然没有说完,但任谁都明白,她原是想说,她不姓沈。

那她又姓什么呢?

家在何地?

如果她的父母知道他们失去了女儿,又该是怎样的伤心。

花满楼忽然感到很难过。

一种无能为力却因他而起的难过。

这个时候,忽然听到有人喊道:“花兄?沈姑娘?你们在哪里?花兄,你跟沈姑娘闲逛到何处去了?”

是陆小凤。

花满楼回道:“陆兄,我在这里。”

他没有走动,依然是怀抱着沈不眠。他并不忍心把这忽然离世的姑娘放到冰冷的地上。

他忽然想到了石秀云。那个同样在他怀里离开人世的姑娘。

她曾拉着他的手让他摸摸她的脸颊,对他说,假如自己变成了哑巴,只要他摸摸她的脸,便能认出她来。

可是,即便他能认出她来,她还是没能留下。

毒针夺走了她的生命,也让他失去了一个或许可以一生相伴的人。

世界本就是这么无情。

而现在,沈不眠躺在他的怀中,她的嘴角还挂着淡淡的笑。就像曾经,但又是现在。

陆小凤的声音忽然传进来,他笑道:“花兄,你们怎么上药上到姑娘家的闺房里来了?看不出,花兄实在是个了不得的人。”

他的声音从门口传来,道:“方便我进来?”

花满楼轻轻的叹了口气。

也并非是叹气,而是一种沉重的呼吸声。

陆小凤在一瞬间便觉察出了不对,他猛然推开门,一眼便看见花满楼和他怀里的沈不眠。

他的脸上显出一阵诧异,但又在瞬息间变得惊讶,随即又变成了一种怜惜。

他的脸色从没有变换的这么丰富过。

因为沈不眠倚在花满楼肩上的脸已经毫无生机。她那美丽的面庞已经苍白的像是冬天落下的雪。

冰冷,孤寂。

他飞快窜到花满楼身前,道:“沈姑娘她……”

花满楼点点头。

陆小凤的手探了探她的鼻息,那里很平静。

平静,却没有气息的流动。

陆小凤惊呼:“是谁?谁杀了她?!”

花满楼又摇摇头。

花满楼一直没有说话。

陆小凤几乎不能冷静。

他看着沉默不语的花满楼,再看着这已经陷入长眠的美人,一时间也说不出话来。

他也感到一种难言的痛心。

任何一个热爱世界的人,又有谁会忍心亲眼看一朵花儿凋零。

可他们无能为力。只能看着此生不眠的人从此长眠下去。

他俩正发着愣,许不休走了进来。

他听见了陆小凤的惊呼,便也跟了过来。

谁曾想到,竟看到这一幕!

他大喊一声,“不眠!”就奔到二人跟前。

陆小凤的眼睛里还有一片茫然,花满楼却依然沉默不语。

许不休从花满楼肩上抱起沈不眠,果然僵硬冰冷。已经不在人世。

他苍老的眼睛里闪现出一丝悲凉。那是失去伙伴的痛,和白发人送别黑发人的惨烈。

他放下沈不眠,忽然拔出一把剑。

这把细软的剑,直刺花满楼的心窝!一剑,就可以把他的心击碎。

他的剑像一道凌冽的光,要割破残忍的世界,用鲜血来洗偿。

那剑似乎马上就要刺穿花满楼,就见他轻身往后一退,左身一闪,避了过去。

那剑却没有停止,剑身仿若一条缎带,竟然拐了弯。

凌厉的剑势丝毫未减,竟没有丝毫的过势。

直点向花满楼的后心,只要一秒,那剑就可透身而过。

花满楼的左袖却又一带,袖中的劲力将那软剑一绕,那软剑一下便从许不休手中脱手出去。

许不休喝道:“你怎么忍心对她痛下杀手!”

他化掌为剑,向前跃起,又向花满楼劈掌直下,猛击他头上神庭,掌上气运指尖,若被这一掌打上,必然昏迷重伤。

岂料这掌还未到花满楼身边,却被一个有力的臂弯凌空架住!这个臂弯如钢铁铸成,竟将他抵的一时不能动。

陆小凤道:“许先生,沈姑娘绝不是花满楼所杀!请先莫急。”

花满楼虽什么都未同他讲,但他知道,沈不眠的死绝对与他没有半点关系。

许不休急道:“这屋里就他们两人,不是他还会有谁?不眠不过伤了他,也决不至于用性命抵偿!”

陆小凤却道:“花满楼从未杀过人,也绝不会杀人。老先生三思。你先听他解释再下定论也不迟。”

他扼住许不休的手臂,那老人此刻却如何也挣脱不开。

许不休又觉他说的有理。他转念一想,若花满楼要杀人,也不会等到此时。更何况,只要行走江湖的人便知道,花家七公子从未杀过人。他只帮助人,从不会要人的命。

他便撤掌道:“好。但若凶手真是他,顶天阁倾尽全力也要他来偿命。”

花满楼此刻却蹲下身。

沈不眠的尸体正躺在地上。

她的嘴角忽然溢出了暗红的血。蜿蜒着像是在嘴角落了一丝红线。

陆小凤和许不休一见此状,忙也俯下身去看。

花满楼用手轻轻沾了一丝血迹,在鼻间轻轻一闻。

他的脸色一下子变了。

陆小凤和许不休瞧见了他的脸色。

陆小凤似乎想到了什么,他用手忽然抵住沈不眠的左手,将内力运在掌中,再灌入沈不眠体内。

她的头一歪。一粒细针从她嘴里掉出来。

花满楼捡起那针,只有头发丝般细,比一般的针却小了一半还要多。拿在手里并不明显。

许不休瞧见,惊愕道:“透心针!”

江湖之中早已消失已久的暗器,竟又再一次出现。

断情伤心,透骨绝命。

即使中了这种暗器,人也难以察觉。针入血,并无任何不适。直到血顺流入心脏,便透心而过。死的无惧无恐,却一击致命。

杀人于无形。

方才沈不眠一直在花满楼怀中,针入心便止。她也并无异样。但许不休刚却将她置于地上,那针沿着血脉流窜,血便也从沈不眠的嘴角溢出。

许不休忽然指着花满楼惊惧道:“花家!是花家!”

江南花家是地产最多的商贾世家。

但若混迹江湖,就更会知,江南花家亦是江湖中最负盛名的暗器世家。【注】

这透心针便是三十年前花家最先用过,最后一次露面也是在花家。没想到今天却又在这里出现。

花满楼稳声道:“没错。是花家的透心针。”

他的眉也蹙了起来,连他也想不通。

这暗器的确是花家的独门暗器。后来花如令专心从商,便封了暗器阁,再不曾流通。

许不休颤声道:“你还有什么话讲?除了花家,又有谁能拿到透心针,也使用的了?”

使用透心针的人内力需极高。这针入体虽然无知无觉,但若使用者发针时内力不稳,便掌握不了针入心的时机。即会被人发觉,又可能无伤人之力。

陆小凤却道:“老人家,花满楼自幼便不习暗器。他也极不喜暗箭伤人这些手段。你若说他用暗器伤人,还不如说他用剑杀人更值得相信。”

他只看了那针一眼,便知道他和花满楼走进了一个天罗地网,一个精心布置插翅难飞的天罗地网。

这似乎是个极其巧妙又毫无破绽的阴谋。要将花满楼置于这大网之中,无可辩驳。

虽然有确实的信任,却依然无可辩驳。

因为沈不眠中的暗器,是花家的透心针!

即便花满楼不习暗器,可又有谁知道他真的从未用过暗器,谁能证明?

真正的暗器高手,或许就是从未用过暗器的人。

暗器,唯有暗,才是真正的绝顶高手。

许不休叹道:“可她中的,却的的确确是花家的透心针。”

花满楼终于道:“花家的暗器阁,早被家父从商后锁封。我与家中兄长六人,决不许拿出阁中物件,更莫说使用。实在不知为何如此。”

陆小凤却说:“或许并不是花家的暗器。江湖人若是知道了,大可找能工巧匠打出一麻袋透心针,随便杀个人,便又可以轻易的嫁祸到花家头上。岂不是太过容易。”

花满楼却摇摇头,道:“透心针的尺度精良,不得有丝毫偏迟。稍有差别,便决不会透血入心。”

他说着,又拿起手中的细针,摩挲道:“花家的暗器上,都有隐秘的标记。我一摸,便摸得出。”

他忽然轻叹了一口气,道:“却是真的花家透心针。”

陆小凤望他一眼,心中暗苦,本想为他脱清嫌疑,现在他反倒把自己卖个结实。

但转念一想,若是有人有心为之,又怎么可能脱的清。

他心中又想到,花满楼,却是真正的君子。不掩不藏,所言皆诚。

许不休听罢也叹息道:“花公子,老夫想来,此事也并非一定公子所做,但与花家定也总有脱不了的干系。不眠猝亡,实在令我等心痛不已,但请两位留在顶天阁,如能查明真相,也可还花公子一个清白,更还不眠一个公道。”

花满楼道:“此事因我而起,我又怎会走。”

他的脸上却隐隐有了暗淡之色。

不仅是沈不眠的死,更想不到竟也将花家牵扯进来。

这种事若是落在谁身上,现在也不会太好受。

花满楼虽然向来乐观自由,此刻,却也显得心事重重。

陆小凤忽然搭上花满楼的肩,道:“花兄,我总会陪你的。”

他暗暗想道:再困难无措的时刻,我也总会陪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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