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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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家子抱在一起哭过之后，整个氛围都喜气洋洋起来，罗赋去了书房吩咐属下尽快查明孟漓川的过往，以及办理户籍相关的一些安排，陈毓敏忙着亲自给儿子下厨，百忙中看了看孟漓川灰扑扑的衣服，转头对罗祈安喊了句：“小安，带弟弟去洗澡，先给他拿套你的衣服换，明天再去买新的。”

罗祈安朝孟漓川伸手，露出了个亲近的笑容：“走吧，哥哥带你去洗澡。”

孟漓川不习惯跟人贴得太近，没把手放上去，径直站了起来。

他正要走，看到罗祈安还留在原地，右手还伸着，表情似乎有些不解，像是一只求抱抱未果的小动物，委屈地站在那里。

孟漓川在心底给罗祈安安上了一个“黏人”的标签，极快地伸出手捏了他的手心一把：“还是在刚才那儿？”

罗祈安高兴了：“咱们去楼上我房间，东西比较全。”

他看了眼孟漓川还穿着一双刷得泛白的过时运动鞋，和浑身上下打着补丁的衣服，眼底闪过心疼。

弟弟在外面，一定吃了很多苦吧……

二楼是父母的主卧和书房，罗祈安的房间在三楼，落地窗外面有一个大大的露台，光照充足，就和罗祈安给人的感觉一样，暖洋洋的。

孟漓川站在卧室门口停住了。他看了看比他过去十八年住的孟家堂屋还大的卧室，又低头扫了眼自己在泥地里踩过脏兮兮的鞋和干净的米色地毯，有点想说他的鞋子不能直接踩在地毯上，但是难以言说的窘迫让他开不了口。

他和这个家格格不入，就像是一团肮脏的灰尘闯进了洁白的羽毛。

他心里轻微波动之际，面前突然出现了罗祈安的笑脸。罗祈安从衣帽间找出一双深蓝色的拖鞋拿到他眼前，声音里透着得意：“弟弟你穿这个，和我脚上的鞋是一样的款式。”

在这瞬间，孟漓川觉得自己看到了足以将他从过去的泥潭里救赎的天使。

罗祈安亲昵地帮孟漓川把拖鞋拆封，无意识地抱怨：“这双拖鞋是买错的尺码，被我藏在柜子里了，刚找了好久呢。”

原来家人，是这样的吗？

孟漓川试图扯出一个微笑，虽然由于平时太不苟言笑，造成这个笑容很是僵硬，好在罗祈安顺利地接收到了弟弟释放的友好信号，开心地又扒上他的手臂，等他换好拖鞋后就把他拖了进去。

浴室里很快传来哗哗水声，罗祈安有些苦恼地站在衣帽间，对着拉开的小抽屉发起了愁。

衣服但是好解决，他睡觉的时候喜欢穿宽大的家居服，找了一套样式简单的就可以了，但是内裤这个东西……

他想了想孟漓川和罗赋如出一辙的高大身材，再对比了一下自己，觉得就算把自己的内裤拆了，孟漓川也穿不下。

他纠结了一会儿，浴室的淋浴声停了。匆忙之下，他只得随手抓了一条四角棉短裤过去，微红着脸对上裹上浴袍走出来的孟漓川：“那个……弟弟，我找不到适合你穿的，先用这条好不好。”

孟漓川的目光在他微红的脸庞处逗留了两秒，随即若无其事地移开了眼光：“好。”

他在乡下呆了十来年，从来没有吹头发这一说，随意擦了擦水滴就打算下楼，罗祈安赶紧叫住他，拿了吹风机在他脑袋上轻轻拍了拍：“趴下，我帮你吹干。”

身体要害部位被碰触的感觉让孟漓川回想起孟父家常便饭的暴力，他手臂处的肌肉条件反射地猛然绷紧，险些把罗祈安的手一掌拍开。好在他最后忍住了，拳头捏紧又缓缓松开，默默地靠了过去。

“趴哪儿。”

罗祈安对他的心理活动一无所知，见他这么听话，扬起一个甜兮兮的笑容，拍了拍自己的腿：“这儿呀。”

孟漓川深吸一口气，如临大敌一般盯着罗祈安的短裤，以及短裤下白嫩的肌肤，小心翼翼地把头伸了过去。

像是一匹在野外受了伤的狼崽，独自舔舐伤口的时候遇上了一盏柔和的灯，初而警惕，但还是忍不住贪恋温暖凑了上来。

罗祈安的指尖在他发间逡巡，给他以在死亡边缘游走般的战栗感。但罗祈安的手指与孟父的完全不同，干燥、轻柔，比他能想象到的最好的归宿还要温暖。

他静静地没有说话，今天一天发生的事情宛如奇幻故事，让他心情激动得像是过了无数趟过山车，猛然一安静下来，困意便潮水般袭来，他终于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迷糊中，他轻轻说了句：“谢谢小安。”

罗祈安知道弟弟心情起伏太大，应该是累坏了，不过听到最后这句话，还是忍不住在他脑袋上用微小的力道敲了敲，什么小安啊，怎么没大没小的，他可是哥哥。

孟漓川这一觉足足睡了三个小时，睡醒已经到晚饭时间了，他微微一动，感觉自己脑袋陷在一个软绵又温暖的地方，头顶传来一个小小的惊呼声：“哎，别，别动。”

他撑起脑袋，对上了罗祈安的脸。

他居然枕在罗祈安腿上睡了一觉。

罗祈安可怜巴巴地看他：“你刚刚睡着了，我不知不觉也睡着了……腿好麻啊动不了了。”又小小声说，“怎么办啊好想去洗手间。”

孟漓川尽量梗着脖子轻轻把脑袋从他腿上挪开，闻言下了床，转身闷不做声一把将他抱起，往洗手间走去。

罗祈安在短促地惊呼一声后，接受良好地搂了搂他的脖子，笑嘻嘻地：“这怎么好意思啊，我这么重，你小心别摔了。”

孟漓川摇头：“我力气大。”想了想又补了句，“不重，太轻了。”

罗祈安嫉妒地戳了戳孟漓川勃发的肌肉：“你是长得挺壮的。”

解决完问题，正好赶上吃晚饭，一家四口在一起吃了一顿丰盛的团圆饭，本来吃得好好的，当看见孟漓川把牛油果当成青梨准备直接啃的时候，陈毓敏又红了眼眶。自己的儿子在外受罪十八年，连水果都认不全。

孟漓川在两位家长面前，比不上在罗祈安面前那么放得开，只是沉默地递过去一张纸巾。反而是罗祈安，轻车熟路地一通撒娇，成功令妈妈破涕为笑。

饭后杨阿姨过来收拾桌子，顺便请示陈毓敏晚上二少爷的住处。

这栋别墅一共就三层，原本就是因为孩子在这附近上学才置办的，不是罗家老宅，不考虑招待客人，自然不会刻意规划多余的房间。

一层是客厅、厨房和保姆房，二层被主卧、书房和健身房占据，三层除了罗祈安的卧室之外，就是单独给他设计的画室——罗祈安在绘画上极有天赋，十六岁时就举办过个人画展。

所以，虽然面积不小，但一时半会儿还真找不出一个专门的房间来安置孟漓川。

两兄弟自然睡了一张床。

入睡之前罗祈安带孟漓川参观了自己的画室。

孟漓川第一次接触到这样高雅的爱好。整个画室里琳琅满目的都是文艺画作，以油画居多，其中还夹杂几幅水墨山水和白描，看得他眼花缭乱。

看了一会儿之后，他的视线落在了一副画上。

那是一副夜色图，灿烂的星空占据了画面百分之九十的地方，最底下细细勾勒出一个躺在草丛的孩子，恬静又安逸。

看到孟漓川长久地看着这幅画，罗祈安颇有些惊喜：“你可真有眼光，这幅画是我目前画得最满意的一副啦。”

“我以前就想过，如果爸爸妈妈再给我生个弟弟妹妹就好了。”罗祈安眼睛笑成一弯月牙，“现在好了，你回家啦。”

孟漓川觉得他的眼睛，比背后那副画里的夜空还要明亮。

更甚于真正的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