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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漓水村。

打骂了十八年的养子一跃变成滨市豪门罗家的亲生儿子，这消息孟父很快知晓。

孟父现在的老婆张氏忧心忡忡：“孩儿他爸，你说那小子会不会报复我们？你以前可是经常打他骂他。”

孟父十分不屑：“报复，老子是他爹，养了他十八年，他现在飞上枝头变成凤凰，肯定会来接我们，你就等着去住大房子吧。”

大房子没等到，等到了愁眉苦脸的村长。

村长一进门，便唉声叹气：“罗先生把我们整个村的资助都收回了，原本打算在我们村建个希望小学，看地的也都回去了。”

“什么？”孟父还不相信，他心里真的觉得打骂孩子是正常的，他能把一个养子养活养大，良心上已经过得去了，结果孩子居然不感恩，还把资助停了？

他正要问个清楚，门外突然传来喧闹声，乌泱泱一大片人，有男有女，全是村子里面有娃的家长，为首的一个成年男子凶神恶煞：“走，找他们家要个公道，我娃读书读的好好的，说不让读就不让读了，都怪孟大成把罗家得罪了，咱们找他算账去。”

一群人抄着家伙进来，也不问个青红皂白就开始砸屋子里的家具，孟父的脾气被点爆，和冲进来的人扭打在一起……

最后，孟父落得个重伤，还因为聚众斗殴被当地派出所带走，关进了监狱。

……

滨市，罗家。星期一早上。

空灵的鸟鸣流水闹铃声在宽敞的房间里响起，大大的双人床上，睡在外面的少年规规矩矩地躺着，听见闹钟声后很快地睁开了眼，下意识朝里侧看去，里侧的少年抱着一个长条抱枕睡得横七竖八，听见闹铃响起，蹙眉单手捂住耳朵，嘟囔：“再睡十分钟……”

闹钟连着人工智能，识别到声音后关闭了音效：“好的，小智已为您设定闹铃时间：七点十分。”

罗祈安在床上绵了一会儿，终于靠着意志力爬出了温暖的被窝，他迷蒙地推了推身边的人：“弟弟，该起床了。”刚睡醒的声音带着一股软绵的湿气，像只小虫子钻进孟漓川，不对，现在应该叫罗漓川的耳朵。

距离孟漓川来到罗家已经半年了，基于尊重他的前提，罗家父母在征求他的意见之后，把他户口本上的名字改成了罗漓川。

在新家，罗漓川适应得十分良好，虽然与这个家始终有些格格不入，但在罗祈安的努力下，罗漓川对这个家已经不会感到防备和陌生。

两人起床吃过早饭后，就该一起上学了。因为罗漓川不会骑自行车，最近都由老汪开车送他们。一路上罗祈安靠着罗漓川的手臂，一直轻声和他交代在学校里的一些注意事项。

老汪听着大少爷的窃窃私语声，心中十分感叹，大少爷一直以来都是乖巧懂礼貌，不爱多说话的样子，没想到和二少爷在一起，会展现出这样活泼的一面。

老汪不知道的是，罗祈安本身就是在充满爱意的家庭里长大，对流落在外的罗漓川天然有一种当哥哥的责任感，而在他看过罗漓川过往的资料之后，对这个弟弟就更心疼了。

当年，漓水村里的孟家两口子结婚五年只生了一个女儿，见到从河里飘下来的罗漓川就捡了回去，打算养来防老。孟父是个脾气暴躁的，听村里议论说他不能生才捡个娃，满腔怒火都发泄到老婆孩子身上，尤其对于罗漓川，更是动辄打骂。

后来罗漓川长到三岁，孟家的老婆被磋磨死了，孟父重新娶了一个，生了个儿子，罗漓川的日子就更艰难了。孟家很穷，对于这个捡来养老的儿子孟父从不给予额外的关注，只要饿不死就行了，小学和初中是义务教育，罗漓川却经常被孟父逼着不上学，在家里做农活。

本来初三毕业，孟父是不打算让他念高中的，后来赶上罗家对漓水村大力资助，学校一年只发一次入学证明，凭着入学证明可以换到一年的学费，但学校的学费却是半年一交，所以，孟父为了钻这个空子，每年才肯上罗漓川上半年学。

每每想到罗漓川经历过的这些事，罗祈安就和父母一样腾升起愧疚之心，恨不能帮着父母一股脑把罗漓川缺的爱通通塞给他。

虽然听说父亲在断了漓水村的资助之后，孟父成为村里的罪魁祸首，已经因为和别人起冲突被关进了监狱，但过去的事情已经发生，仇人的下场再凄惨，也弥补不了罗漓川长大的缺憾。

罗漓川没受过质量好的教育，虽然在乡下也念到高三，但突然换到英才国际中学这样的一流学校，肯定会有些吃力。在看过罗祈安的高中教材之后，罗漓川决定从高二开始学起，罗家父母也尊重了他的意愿。

所以现在，两人在同一个学校不同的教学部，每天可以一起上学放学。罗祈安在学校里，对罗漓川也非常照顾。

全学校都知道新来的转学生是罗祈安男神的宝贝弟弟。

高三普遍放学比高一、高二晚一个班小时，老师通常利用这段时间让学生做套卷子，或者讲套题。今天，由于任课老师请了病假，班主任过来守着看了会儿这群浮躁的学生，干脆大手一挥，让他们先回家。

众人一阵欢呼冲出教室，罗祈安在靠窗的位置，不紧不慢地站起来一样一样把东西收好，婉拒了同学一起骑车回家的提议，径直朝高二走去。

因为罗漓川比他提前放学，每次都会懂事听话地在教室写着作业等他。

罗祈安心情很好，一边走路一边听歌，嘴里不自觉跟着小声哼哼，遇到不认识的同学跟他打招呼，也好脾气地给予回应。

很快走到高二教学部，罗漓川的教室在三楼，罗祈安刚走上二楼的阶梯，就听到楼梯上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你他妈想死，老子的东西也敢乱碰。”

……这个声音为什么有点像他家懂事听话的弟弟的。

罗祈安一脸懵逼地往上走，走到拐角处，碰见了一个罗漓川班上的同学，在罗祈安印象中，这位同学跟罗漓川关系不错，走得比较近。

他微笑着正欲打招呼，那位同学却像是撞见鬼一样转身噌噌上了楼，速度之快令人瞠目结舌。

罗祈安：“……”抬到半路的手尴尬地收了回来，他想着等会儿接到罗漓川的时候，一定要好好和他聊一聊礼貌问题，不要向这样的同学学习。

再走了一层，很快到了三楼，罗漓川和刚才那个撞鬼同学乖乖凑在一起，掷地有声地讨论一道化学题。

撞鬼同学大声道：“我用的最小公倍数法！不会有错的！”

罗漓川稳重地说：“但是你没配平。左边一个铁，右边两个铁。”

“啊啊啊。上学好难。”撞鬼同学抱着脑袋夸张地□□，然后才抬头看教室门口，仿佛刚看见他一样，“咦，老大，你哥来了。哥哥好！”

所以刚刚，这位小学弟之所以突然那么赶，是为了学术上难得一现的灵感？

罗祈安笑着打了招呼，还没来得及聊两句，撞鬼同学就急急忙忙道：“题目是讨论不完的，既然哥哥来了，老大你就先陪他回去吧，我再写会儿作业。”

罗漓川点点头，把书往抽屉里一塞，拉着罗祈安往外走：“走了。”

两人走到门口，教室后面隐隐约约传来一阵奇怪的声音。

像是有人在假哭一样，呜呜呜的。

罗祈安转头停住脚步：“弟弟你听见什么奇怪的声音了吗？”

“没有啊。快走吧，我有点饿了。”

罗祈安不为所动，从上楼梯开始他就觉得奇怪了，干脆绕过罗漓川朝他的教室里走去。

撞鬼同学冲罗漓川比了个“完了完了”的口型，罗漓川表情也不复淡定，有些着急地想拦住他哥，但到底没敢拦，眼睁睁看着他哥朝着教室后面的杂物间走出。

然后推开门，正正对上一个嘴上塞了抹布，呜呜叫着的同学。

罗祈安：“……”他询问的表情看向罗漓川。

罗漓川把抹布同学放了出来，抹布同学嘴里不干不净地就要冲上去和罗漓川硬干。

罗祈安把罗漓川挡在身后，十足保护者的姿势，有些严肃地看着抹布同学：“怎么回事呢。”

罗漓川在背后用吃人的凶恶眼神盯着抹布同学的拳头，抹布同学后背一阵发凉，觉得要是真刹不住车揍了罗漓川的哥哥一拳，只怕今天这双手就废了。

抹布同学在求生的欲望下，迫使自己冷静了下来。

片刻之后，教室里四人坐了下来。

罗漓川和罗祈安坐在一起，两人手臂相贴靠着，撞鬼同学缩在角落，抹布同学很不服气但又有些畏惧地坐在撞鬼同学的旁边，避开罗漓川的视线。

“说吧，今天你们是怎么了？”

罗祈安不是那种上来就不分青红皂白把自己弟弟骂一顿的哥哥，虽然看起来，今天罗漓川的大大地颠覆了平时乖巧懂事的印象，但他没了解真相之前，是不会轻易给事情盖棺定论的。

在抹布同学不情不愿地招供、撞鬼同学激动地解释，以及罗漓川全程只小心翼翼看着他，明显是怕他生气的状态下，罗祈安终于知道了发生了什么。

在罗漓川转校来之前，抹布同学是高二公认的老大，是打架逃课的一把好手，手底下随时有一票小弟跟着。而罗漓川来了之后，明显的人气比抹布同学高很多，不少他以前的小弟纷纷倒戈，和罗漓川一起抓学习去了。原本他能在班上排倒数五六名的，罗漓川来了之后，带着几个小弟发愤图强赶超了他，他变成倒数第一，天天回家吃老爸的竹棍儿。

抹布同学心里不服，觉得自己的权威受到了挑战，经常找事挑衅罗漓川。

罗漓川本来没打算理他，直到今天——

撞鬼同学愤怒地从怀里掏出一张被捏得皱巴巴的纸：“张和义他今天又来找事儿，还动了大哥的桌子，把这张画儿给撕破了。”

罗祈安拿过那张纸，一看，是自己随手画来送给罗漓川的。

正是因为抹布同学碰上了罗漓川的逆鳞，才被他揪着教训了一顿，本来罗漓川也没下狠手，只是后来罗祈安突然提早放学过来，打了个措手不及，不得已之下罗漓川只能匆匆把抹布同学绑着先塞到杂物间。

说到底，罗漓川不想让罗祈安看到自己乖戾的那一面。

怕他就此厌恶自己，甚至疏远自己。

三人说完安静了下来，罗漓川垂头丧气地不敢看罗祈安，深深地懊悔着，不应该在学校在这么冲动的。

结果听到罗祈安好听的声音如清润的流水：“张同学，那你跟我弟道歉了吗？”

抹布同学不甘不愿地抬头，声音低若蚊蝇：“对不起……”

罗漓川压根没听抹布同学的道歉，猛然捏住罗祈安的手，只顾着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等两人重新走出校园后罗漓川才终于小心地问：“小安，你不怪我？”

罗祈安摇摇头：“我怪你做什么，是张同学做错事在先，虽然你不能欺负同学，但是更重要的是保护自己不受伤害。”

他分得清楚，这和单方面的欺凌性质不同，只要他弟弟没做错事，他铁定是会毫无保留地站在弟弟这边的。说他护短也好，不理智也罢，他的弟弟受了那么多年的苦，当哥哥的不护着，难道还要帮着外人来教训他吗。

罗漓川就觉得这个人怎么可以这么好，过去十八年受的苦仿佛都有了理由，如果不是苦尽，他怎么可能甘来，遇到一个甜成这样的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