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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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以后。

高考已经结束，现在就等着出成绩填志愿了。罗祈安自我感觉发挥得还不错，所以没什么压力，跟已经放暑假的罗漓川商量好了，等他休息一天，明天两兄弟就找个地方出去度度假，不带父母。

对此，罗漓川期待了很久，行程早已经规划好了，打算和罗祈安去趟浪漫又慵懒的f国。

高三下学期时，罗家父母看着两个孩子关系越来越亲近，怕之后知道真相，罗漓川会伤心，便以不影响罗祈安高考为理由，让罗漓川搬了出去。

罗祈安的卧室很大，把画室的一套东西全搬过来也放得下，罗漓川便住在了原先罗祈安的画室房间。

这天，早上罗漓川掐着点过来敲门：“小安，起床了。”

罗漓川了解罗祈安的习性，知道他起码得绵上十分钟才有力气答话，果然，十分钟后门里才传来还泛着迷糊的声音：“唔……好的。”

等了没一会儿卧室里斜着身子探出一个脑袋，罗祈安揉了揉眼睛：“现在去找爸爸妈妈说吗？”

罗漓川声音放得很低，像是怕惊扰了什么：“嗯，等会儿爸爸要去公司了。”

罗祈安点点头：“那你等我穿个裤子。”

罗漓川闻言立刻朝下看去，罗祈安的下半个身子藏在门后，只能看见上半身穿的丝绸睡衣。

罗祈安没想着避着人，直接把门打开了，白生生的细长双腿暴露在某人眼前。罗漓川愣了一愣，几乎是立刻把门甩上，把自己关在门外，隔绝了眼前的风光。

罗祈安只听见砰的一声，回头就只看到一闪无辜的门，笑了起来：“这么大的人了，还害臊吗。”

罗漓川在门外低低地应了一声。

罗祈安自顾自把跟衣服一套的睡裤穿上，复又打开门，和罗漓川一起走了下去。

一楼餐厅没人，阿姨出去买菜去了，找了一圈没找到爸爸妈妈在哪儿，罗祈安便上二楼找，而罗漓川则是去厨房拿了牛奶和阿姨出门前刚烤好的三明治，准备叫罗祈安先吃早餐。

二楼的书房是半掩着的，罗家夫妻两人估计是想到小安刚考完试，肯定会睡懒觉，没想着这会儿会有人过来，所以说话声音也没遮掩。

“小安才刚高考完，怎么着也得让他缓缓呀！”说话的是陈毓敏，语气有些焦虑。

罗祈安听到在说自己，原本打算敲门的动作顿住，有些好奇地凑了过去。

“他才十八岁，以前从来没受过什么挫折，突然告诉他，他不是我们亲生的，你要他怎么接受啊。他母亲已经死了，如果不是他亲生母亲，说不定咱们的孩子会死在那群穷凶极恶的绑匪手上！”陈毓敏话音里已经带了哭腔。

罗赋嗓子也是干哑：“你以为我心里好受？”

书房外突然传来了一阵响动，罗赋和陈毓敏心中俱是一惊，转头朝外看去。

门外站着他们的两个孩子，亲生儿子罗漓川正拉着罗祈安的手，用哄的语气小声说：“走了，咱们不听了，好不好。”

罗祈安脑子里嗡嗡作响，压根听不到罗漓川在说什么，推开门冲了进去。

他状似冷静，实则声音已经开始发颤：“我不是你们亲生的？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啊。”

罗赋和陈毓敏都慌了，罗赋张了张嘴：“小安，先出去，我和你妈妈商量事情。”

罗祈安不听，揪着陈毓敏的衣袖：“所以根本没有什么双胞胎，是不是？我是你们抱错的孩子，如果没有我，弟弟……漓川就不会被报错到乡下去？还有你们说……我的亲生母亲，已经死了？”

陈毓敏摇摇头，哭着说：“宝贝，你别问了。”

罗祈安猛地深吸一口气，撑着桌子缓解心痛到缺氧的感觉，离奇地镇定了下来，一字一句地看着罗赋说：“爸爸，我认为，已经成年的我，是有权利知道真相的，对吗？”

罗赋突然间像是老了几岁一般，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没错，你不是我和你妈妈的亲生孩子。”

他看着孩子明亮得惊人的眼神，突然就没有了隐瞒的心思：“你的母亲是在我们罗家工作的保姆，我查过，你的父亲不详。当年漓川遭到劫匪绑架，保姆赵氏连带着一个你被绑走，后来等我们找到漓川时，你母亲已经被绑匪杀害了，只见着你穿着漓川的衣服，便将你错抱了回来。”

他缓缓地将所知的一切道来，个中原委交由罗祈安自己去判断。

罗祈安感觉自己周身像是压了一大块泰山石，沉重得令他几乎喘不过气来，心脏绞痛到无以复加。原本他以为最多是以前技术不发达，导致刚出生的两个孩子抱错，没想到却是自己的母亲使了手段，才让自己偷了漓川十八年的人生。

他想起了唯一的一次和爸爸去漓水村，看到的那个又丑恶又油腻的家暴男。

这样的生活原本是应该他承受的。

他们却硬生生互换了十多年的人生。

罗漓川早就默默跟了过来，原本是扶在罗祈安身边，怕他情绪过激之下不小心伤着自己，此时乍一听闻真相，也是微微一愣。

虽然他早猜出罗祈安不是他的亲兄弟，但他也并不知道当年的隐情。

他原本不必拥有那么灰暗的童年啊。

他看了看罗祈安无暇的脸庞，如果不是他，那忍受这段经历的，就变成小安了。这样想着，罗漓川不仅没有愤恨，心底涌上来的，反而是庆幸。

庆幸于交换的发生，庆幸父母保管了这样一个美好的罗祈安。

庆幸自己足够勇敢，终于强大到可以脱离孟家的这一天。

苦尽甘来。

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心底的波动太强烈，强烈到他忍不住想抱一抱面前这个年少。

他的感情并不迟钝，几乎是在瞬间就想通了一切。

罗祈安强装镇定了半天，此时看到他过来，终于忍不住红了眼圈：“对不起。”

罗漓川毫不犹豫地把他抱进怀里：“与你无关，不要哭。”

他越是这么说，罗祈安越是哭得停不下来。原本只是小小地抽泣，后面直接抱着罗漓川嚎啕大哭。一年以来和罗漓川相处的点点滴滴浮入脑海，他这么喜欢的弟弟，却因为他受了这样多的苦……

陈毓敏也跟着哭出了声，罗赋也是手忙脚乱地去拿纸巾安慰，匆忙间罗赋和罗漓川对上视线，竟有些同命相怜之感。

一家子乱成一团，最后罗祈安说他哭累了先去睡一会儿，罗赋和陈毓敏连忙点头，陈毓敏欲言又止地看了他半天，最后说：“宝贝先睡一觉，什么事情起来再说。别再想了。”说着说着又要哭了。

罗祈安揉着红红的眼睛，几乎被罗漓川半抱着送进卧室，罗漓川先是在书房心情激荡了半天，后来见罗祈安开始哭，慌得什么都不想了，这会儿只剩下满满的心疼。

他拿了热毛巾给罗祈安按在眼睛上，轻声问：“我陪着你睡一会儿吧？”

罗祈安摇摇头，打着哭嗝说：“不，不用了。”

罗漓川不敢再劝，帮他擦了脸，再深深看了他一眼，最后看着他这可怜兮兮的小样，没忍得住，捧着他的脸在他额头上落下一个轻吻，低声说：“不管怎么样，你永远是我的家人。”

这句话又差点把罗祈安惹哭了。

接下来的这一整天，罗祈安都把自己关在卧室没有出门半步。连吃饭都是杨阿姨送到门口，他出来取的。

罗家其他人没去打扰，他们想着留点空间给他消化一下，等他们想好了，再找他好好谈谈。

罗赋和陈毓敏在这个事情上始终拿不定主意，到底要不要让小安让搬出去住……

说实话，两人都舍不得。

说到底，当年的事发生时，小安也只是一个婴儿，发生的事情也不是他的决定，这么多年下来，一家人感情好得不得了，怎么可能说赶走就赶走？

至于继承罗氏集团的事其实也好办，小安没有一点经商的兴趣，技能天赋都点在艺术方面了，以后集团的继承权交给老二，老大坐着拿点分红就好了。

可是要真是这样做了，他们在心里又始终迈不过当年被保姆摆了一道的坎。漓川被养父虐待了整整十八年，几乎以一己之力撑起了一个贫困的家庭，其中付出的、遭遇的，都不是三言两语就可以带过的。

他们作为父母，就真的一点不为孩子讨回公道？

罗家父母左右为难。

最后两人商量了半宿，决定第二天带着两个孩子回罗家老宅去见他们的爷爷奶奶。原本两个老人也只知道他们又养了个孩子在名下，其中真正的隐情还不知晓。看来现在只能找老人定夺了，他们解决不了的问题，交给家长吧。

可谁料，第二天早上，罗祈安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