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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乃成就世间一切善行之人,吾乃斩断世间一切罪业之人。缠绕汝三大之言灵,从抑止之轮来吧,天秤的守护者——!」

如同机械般缓慢而清晰的话音落下了。由彼方被压抑神力的御座而来,和这个世界接轨的英灵,从包裹着旋风的团团白雾中跨出一步。

“——嗯?”

这是哪?

向前方看去。在浓稠的雾气慢慢消退以后,servant-rider四处张望的眼睛最终定格在身前几米处,像电线杆一样笔直站在召唤阵外望向这边的男人身上。他的表情很冷漠,脸颊瘦削细长,留着一头本来没有什么特别的短而密的黑发,但在接近脖子部位的地方却扎着一簇马尾——噢,和自己一样。

再往下进一步细看,接近于黑的深色僧衣毫无悬念地显示出男人的身份是神父。悬于胸前的十字架吊坠随着周遭魔力的鼓动轻轻摇晃着。

“试问。这里是——仙境?世界尽头?不老泉?还是——埋着神秘宝藏的陵墓?”

被尚未完全退却的白烟所包围的封闭的教堂地下室里,英灵用引人发笑的诙谐语调询问。

而在英灵面前一脸平静的男人,仿佛在默默地评估着什么一般注视着自己,却始终不发一言。

“……”

职阶是三大骑士之外的rider。通过教会提供的圣遗物所召唤出来的……就是这么一个英灵吗?能力参数勉强徘徊于平均线水准左右,绝对称不上强力的servant。难不成有什么特殊能力?

仪式进行到这里的话还不算结束。通常而言,被魔术师召唤出来的英灵会确定对方是否是自己的master,而御主这一方也必须诚恳地报上大名才行。

主与从双方都没有意识到要进行收尾工作。就在两人面面相觑彻底冷场的时候,响起一个动听的女声。男人右手旁,一名女性替他们解了围。

“没想到……召唤出来的竟然是rider吗,迪尔波里。”

“原来如此。作为魔术师的资质还是不够成熟。”

用几乎没有一点起伏的音调,说出充满考量意味并且结果明显是不及格的话语。rider的master终于有反应了。

召唤阵中的servant毫不顾忌地接上了话:

“……所以我问你,你该不会就是我的master吧?”

“没错。我迪尔波里·裴西,正是你的主人。”

双目含威、表情像严冬的寒风般冷峻的男人面对用手指向自己的servant这么说着。在他的身边,夏绿特修女好像对他们的交谈很感兴趣似的勾起唇角露出浅笑。眼角里可以清楚地窥见对迪尔波里的信任和关怀。

“听你们的意思,似乎我并不是被你们期待的servant啊。”

称不上抱怨的英灵的声线将夏绿特倾注在裴西神父身上的视线拉回。rider的主人冷淡地看着他。

“绝无此事。你……到哪儿去?”

servant的魔力靠近……又远离了。神父稍微吃惊地皱了皱眉。

“这不是显而易见的吗?”

在刚刚现界的那个瞬间感受到的好似进错房间一样的不协调感,现在已经慢慢适应了。rider从迪尔波里身边擦肩而过朝门口走去。在瞪大了眼睛的夏绿特和她的同伴面前,很不耐烦地回答:

“——挥霍好不容易得到的第二次人生!”

“什、什么?”

被这句话冲击得不轻的夏绿特修女呆呆地看着rider大摇大摆地穿过紧闭的大门,消失不见了。在这过程中至少有五秒,明明有充足的时间去阻止servant这一傻帽行为的迪尔波里,却完全没有动作。

“迪尔波里,你就这么……?”

在夏绿特的认知里,servant本来就是由主人一方慷慨地赠予魔力,一切唯主人之命是从的傀儡般的使魔——没错,充其量也就是高级一点的使魔罢了。rider桀骜的态度姑且不提,身为其御主的迪尔波里竟然对servant的胡来不加以制止,反而听之任之,和前者比起来,这才是让夏绿特真正想不通的事。

不过,难道是因为那个理由吗?得知自己并非master理想中想要得到的servant,因而负气出走?

“放任rider招摇过市地到街上乱逛,真的没问题吗?看来我必须再提醒你一次,位于‘刺之座’的间谍英灵assassin在rider之前就已经现界了。”

非常肯定的语气。

夏绿特修女担任圣杯战争的监督一职,手头上负责保管着被称为灵器盘的魔导器。这件魔术道具能将已现界了的servant的数量和职阶准确无误地显示出来,以便监督者掌握情况。关于master的身份只有通过谍报人员日夜侦探才能确认,但不管什么样的servant在什么地方被召唤,都瞒不了夏绿特的眼睛。

此次战争中,第一个现界的servant便是assassin。那个传说中非常擅于侦察敌情的英灵。

迪尔波里沉默了一会儿,凝视着地上已经暗去的召唤法阵。

“不然……还能怎样?”

“必须让他知道服从你的命令才是自己的首要之事。在servant不听话的时候当然要用令咒了!”

“你是说,那个一共只有三次使用机会的消耗品?”

“虽然这么说没错,可是……”

夏绿特说到一半顿住了。似乎体会到同伴「随他高兴」的态度在某种程度上考虑到,是不想一上来就和servant弄僵吗?

“如果换作我的servant这样对我的话,我一定不会沉默的。”

至少肝脏会气裂吧。

迪尔波里的视线移向一脸不爽的同伴手中的灵器盘,在那儿停顿了数秒。

“怎么了?”好像从表情上看出他的忧虑,夏绿特不等他问就说,“放心,教堂外面布置了结界,而且胆子大到敢监视教会的master,不会有那种人的。assassin要是那么做的话,我会让他知道什么叫做惩罚。”

“不是……”

夏绿特修女如此确信的断言,身为“代行者”的裴西神父当然知道。圣堂教会在圣杯战争中是绝对中立的立场——至少对外宣称如此。如果有人肆意干涉管理人员的事务,作为不可侵犯的教会代表,监督者完全可以通过削减令咒的方式作为处罚。

不过,让迪尔波里真正在意的却不是这点。有人特定了assassin职阶的英灵,并早于自己将之召唤出来这一事实,才是令他倍感遗憾的同时又有些难以释怀的事。

是了,迪尔波里第一想要召唤的英灵是assassin。但在他尝试召唤却没有成功之后,他感到了一阵比自己预期中更大的失落。是怎样的家伙,竟然抢在自己前面一步,把位列暗杀者之座的英灵收入麾下了呢?看来很有必要在今后对assassin的master多加关注。

迪尔波里一面适当地发着呆,一面从裤袋中掏出烟盒和打火机,点燃一支烟。

夏绿特从渐渐扩散开来的烟草味中嗅出了同伴的焦虑。

“有办法弥补监测方面的缺陷哦,迪尔波里。”

在摆放着笔记本电脑的桌子前,二人紧挨着坐下来。圣堂教会的圣职者们不像守旧的魔术师群体那样对现代科技有一种根深蒂固的排斥感。在搜集情报方面,互联网可以说充分发挥了其优越的便利性。

裴西神父叼着烟,用熟练的手法在键盘上操作,打开线人发来的邮件。

“哎?目前为止打探到的只有四个人啊。”夏绿特修女盯着液晶屏,“卡布瑞·修齐莱泽·福格威德,这个年过五旬的老家伙是这次协会的代表吧?看起来是复兴派中摇旗呐喊的一把好手。隶属分部‘彷徨海’……”

北大西洋「彷徨海」,和位于伦敦的「时计塔」、埃及「阿特拉斯院」并称为魔术协会三大部门。大本营位于北欧、被称为“移动石柩”的神秘组织。外形虽近似巨大山脉,但通常是如同其名那般彷徨于北大西洋的海上,偶尔也会飘上陆地。和具有中枢地位的「时计塔」不同,其组织内部没有等级森严的上下关系。

“第二位是远坂朋树,原名桧山朋树。真是胡闹啊……为了参加圣杯战争不惜连姓氏都改掉了。不过还是逃不了教会的情报网呢。这个就是卯足了劲也要把圣杯解体的当代远坂族长的侄子,可以判定为我们最大的敌人。”

裴西神父一边用手指抵在触控板上移动屏幕画面浏览内容,一边随意地聆听夏绿特的叙述。

“接下来。三大家族中,爱因兹贝伦果然是不肯错过任何一次问鼎圣杯的机会。这一次又制造出人形master,叫做梅丽塔斯菲尔·冯·爱因兹贝伦的这个女人,作为‘器之守护者’,是掌握战争后期走向的关键人物,务必要想办法把她弄到手。”

在单手搭着自己肩膀头头是道的夏绿特身旁,迪尔波里认可般地微微点了点头。

报告中有一点丝毫没有超出他们意料。御三家之一的间桐家族作为原本在东欧扎根落地的魔术师家系,本名为玛奇里家,因其子孙在多年前迁徙到日本后便出现水土不服的排斥现象,魔术回路和刻印一代比一代衰弱,早在第四次圣杯战争以后就没落到后继无人的地步了。在第五次圣杯战争中,艰难地依靠从其他魔术世家过继而来的少女master才勉强占到一份参赛名额,到了如今这个地步,已经不可能再有合适的继承人出现了。

一直以来,总是能够率先从圣杯那里获得令咒的创始御三家,这一回只有梅丽塔斯菲尔和远坂朋树两人当选。

“下面的这个家伙……”

迪尔波里的视线随着耳边忽然变得严肃起来的声音一起凝聚起来。

顺着夏绿特手指的方向看,在显示屏上出现了一个长着标准的古希腊人脸的年轻男子。浓眉大眼,灰绿色眼珠,高鼻梁,一头乌鸦羽毛般的黑发。

“……白尔罗斯·斯皮罗普洛斯,是那个著名的伦敦时计塔的大讲师——埃尔梅罗二世的弟子?”夏绿特一脸严肃地盯着屏幕,用力咬住下嘴唇,“精通炼金术、召唤术、降灵术……哼,真是个不得了的小毛孩。”

具备“风”、“水”、“地”、“空”四重属性,这简直超出了所谓天赋才能的范围,在魔术师中是非常稀有的资质。

“好像不是个简单的小人物。”

裴西神父如此说道。从那张仿佛停止运作的机械般淡漠的脸上依旧看不出他到底有怎样的想法,但是夏绿特没有办法做到像这个同盟者那样处变不惊的样子。只见她不悦地皱起了眉。

“这么分析下来解体派至少有两名成员,很有可能也像我们这样结成同盟呢。照这个势头的话这家伙和远坂估计会和‘彷徨海’的那个老魔术师发生利益冲突,到时候你可以假装拉拢一下什么的,或者看他们先撕破脸皮打起来,再找机会从中牟利。”

即使听了夏绿特满怀热情的建议,迪尔波里还是没什么反应。隔了一会儿工夫,直到用左手食指和中指夹着的烟烫到自己,才稍稍回过神。

把文档一直滑到结尾,看到关于白尔罗斯能力的概括。片刻后,迪尔波里下定了结论:

“是个棘手的家伙。”

夏绿特明白同伴话语里所包含的意思。当他用“棘手”来形容一个人时,说明这个对手已经超越了“麻烦”的范畴,上升为需要自己全力以赴去认真对待的地步了。必要的话,甚至不惜以任何代价都要剔除掉。

“迪尔波里,不管是怎样经验老道的魔术师,都不会是你这个恐怖修罗的对手。所以……”

夏绿特蛇般的手臂从男人肩上移到后颈,用双手勾住了他的脖子。一小簇发丝穿过女人纤细的指尖,是迪尔波里扎在那里的马尾辫。夏绿特的唇慢慢靠近他。

“不要把脸部神经绷得这样紧哦——”

“……”

钻进自己怀里的女人给了他一个湿热的吻。触感是那样陌生而又熟悉。过去的残影和唇彩的香味一同扑进他的感官里。

夏绿特移开后,有那么一小段时间始终凝视着迪尔波里的脸庞。

和这个男人认识十一年了吧。自己投入到圣堂教会的「第八秘迹会」作为一名代行者助手工作后,在他人的引荐下与裴西神父相识。他们所在的是教会中最血腥的部门,是被称为负有讨伐被烙上异端之名责任的猎杀者巢穴。每一位登上“代行者”位子的人,必定经过了把自己打造成杀戮兵器那般残酷的修行和锻炼,完全可以和世界一流杀手划上等号。

而迪尔波里可以说是这些人里面最职业的、最恪尽本分的。以处罚异端之名而死在他手上的魔术师至少有二十名。久经沙场的处刑人,在他的面前,通常是连敌人悲惨的求饶声还没有说完就已被送往天国。完全把自己打磨为教会的利剑,踏踏实实地执行上级布置给自己的所有命令。被追杀的猎物们只要听到他的名字就谈虎色变。疏远他、惧怕他又不得不表面上向他微笑的同僚们,尽管背地里对他恨得咬牙切齿,仍然把迪尔波里的献身精神当做圣职者的榜样进行表彰。

信仰突破崇高的界限,越是纯粹就越狂热,正如迪尔波里·裴西那样,这种人为人大多都是冷酷的。和这个男人不管认识一年也好,还是十一年也罢,夏绿特从来没有找到能够打开这个男人生存意义和价值的钥匙。

“……还是一点都没有变呢。无论吻你哪里。”

迪尔波里的身体在站起来之前僵硬了半秒。

“我差不多该走了。”

“……”

感觉到胸中的情感和溢满心口的疼痛变得越来越冷。在它们扩大到无法收拾前,夏绿特理智地用一种带着鼓励的劲头微笑起来。

“我很期待今后的战斗呢。接下来的日子里,你也不要忘记了解自己的从者啊。master本人再怎么能征善战,没有servant的帮助还是不行的。”

了解……然后建立关系吗。

迪尔波里的心里突然产生了手足无措的感觉。

“不必远送。”

阻止了女人紧紧跟随并送别自己的步伐。留下这么一句话后,迪尔波里默默地离开了。平跟黑皮鞋击打在地砖上,在由此产生的越来越轻的声响中,男人的身影终于在夏绿特的视线范围内消失了。

夏绿特修女无奈地站在原地。本来……她就不可能一直在地下室里呆着。就算跟在他后面,也只是上楼而已。

夏绿特在百无聊赖地走到一楼的过程中撩起右边袖管,蓝绿色的眼眸往手背上的图纹瞟去一眼。

监督者保管的令咒,是过去的战争中失去servant的master们留下的遗产,在特殊的情况下被用来嘉奖某些master而存在着。

奇怪的是,为何数量……只有三枚。

>>>

和夏绿特分别后,迪尔波里依靠步行在夏延市最繁华的街道上走着。

圣母主教堂座建造在距离州府大楼一公里之远的康庄大道上,就像城市的心脏。入境后来到这里已有数周。虽然是意大利籍的外乡人,但因为经常出差公干所培养出来的适应能力,迪尔波里逐渐习惯了夏延市的生活。

自己和夏绿特的联手是一早就决定了的。而更早确立的一件事——被圣杯选中的时间,是在两年前。这让迪尔波里非常意外。

本就没什么表情的脸颊,在低首注视着自己右手手背上显现的三道鲜红色令咒时,变得更加沉重了。

虽然——自己的确代表圣堂教会,背负着将圣杯作为圣者遗物进行回收的目的而加入到争夺战,但只有这种程度的动机的话,圣杯应该是不屑于赐予令咒的。自己的确学了一点魔术,但那是为了应付这次的战斗才会去临阵磨枪。既非魔术师又没有强烈的愿望,那么早就获得令咒的自己一定有其他被选择的理由。

整理心情,把又一支烟塞进嘴里,点上火,体会着烟雾带来的飘飘欲仙之感,以掩饰自己过于复杂的心境。

和夏绿特暗通款曲并不是什么坏事。让她充分发挥监督者的职权,成为辅佐迪尔波里这架机体的羽翼,让自己能够在不受约束的宽松环境下一个个除掉敌人。教会的对立面,想要复兴或解体圣杯的那些势力,力量都不可小觑。单兵作战实在过于牵强。

迪尔波里需要搭档。在自己三十多年的人生里,那种人本来是有的。而现在替代了那个位置的那个女人,曾经是……

“……”

只要稍微开始回忆过去的事,就会感到一股莫名的疼痛从大脑深处袭来。本能地想要躲避那些记忆。迪尔波里感到自己像是走在危险的悬崖边。

自己刚才又和夏绿特接吻了。这些年以来,他们所做的远远不止这个。两人都非常清楚自己在对方心里的位置。这一切仿佛都是上天给予自己无情的惩罚。

自己可能永远都没办法从这不正当的关系中脱身,这让迪尔波里很苦恼,也可能永远要将这一份苦恼背负下去。

是啊。等他留意到身边时才发现,周围已经没有任何可以说出一句真心话的人了。

跻身为精英中的精英,在异端审问员的“代行者”一职的位子上,他无疑是其中翘楚。诛杀恶魔,替天行道,传播神之爱与教诲。

这样的自己,明明是教会的中流砥柱,得到了荣誉、上司的青睐和赞赏。但也是这样的自己,却连一个像样的朋友都没有。

说起来——

有个刚刚得到的助手没有被算进去。迪尔波里在吐出的烟圈中不禁失声笑了出来。自己怎么把他排除在外了呢?

rider。他的气息就在附近,某个不远不近的地方。

利用新得到的肉体,在城市里到处乱逛吧。

把这个一被召唤出来就跑得没影的servant算进同伴中究竟是好是坏,神父自己也分不清了。

>>>

白尔罗斯从被窝里探出脑袋,是星星从天上升起的时候了。

美国中西部的城市——夏延,享有“牛仔城”外号的这片土地,是这次圣杯战争的举办点,即将决定自己命运的地方。

寒风顺着没有关紧的窗户一个劲地往室内吹。虽然很冷,但透过窗帘缝隙慢慢渗透进来的新鲜空气接触到自己的皮肤时,白尔罗斯才略微觉得好受了些。

大大地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用床头柜上的电话拨通前台。

一刻钟左右,服务生在门外呼唤的声音响起。白尔罗斯享用完一顿还算丰富的晚餐,迅速换掉睡衣提起背包出门了。

抵达夏延市是昨天的事。在兴奋度和新鲜感的驱使下四处晃悠了一圈,把城市逛了个遍,直到被时差带来的疲惫感打败了。为了把生物钟给调整过来,一进旅店便倒头大睡的白尔罗斯,现在还记得自己沿路观赏到的各种景象,和游历带给自己的奇妙心情。

—昨日—

“啊,这里就是夏延吗?”下了飞机后,白尔罗斯的叹息就没有停过。

中转两次,近16个小时的天空之旅,是由联合航空公司及美国大湖航空公司携手带给旅客的愉悦旅途。从伦敦出发,途径华盛顿-丹佛-夏延,才终于到达了这座穷乡僻壤的美国中部城市。

圣杯降临地——夏延。

传说是在退休之后的美国人优先选择居住的城市中榜上有名的、人口不足十万的小型城市。

“这破地方有铺好的路吗?有室内卫生设施吗?最重要的是——有没有网络?”

在魔术师中非常罕见的能熟练操作各类电子数码产品的白尔罗斯,头上就有一个喜欢把业余时间浪费在没营养的快餐外卖和游戏机上的老师,会有这些想法也不是什么怪事。

虽然拥有怀俄明州首府和最大城市这样气派的称谓,却和伦敦完全不是一个级别。

后者的话,抛开变化多端的鬼天气外,其浓重的学术气息和文化历史用“传统又不失矜持的贵族”来形容会觉得非常恰到好处。

可是夏延,白尔罗斯联想到的只有“世界尽头”这个词。

西端是落基山麓,牛羊的大集散地。市东南有大牧场。城市不大,街道上充满了牛仔气息,保持着原来西部城市的风貌。

怀俄明州全州地势都很高,大部分地区平均海拔都在两千米左右。但幸运的是还没有到达引起高原反应的地步。

飞机降落在城市中央的杰里奥尔森机场。入境手续办完后,独自一人走在大厅里的白尔罗斯拖着拉杆箱,按指示牌的方向找到出口。

每到一个新地方最先留意的总是天气。这恐怕是白尔罗斯多年在伦敦生活养成的习惯了。虽然同样经受着寒冷的考验,但这里的冬季并不像雾都那样多雨,是属于干燥的冷。这让受够了伦敦阴冷潮湿气候、每次出门都要带伞的青年顿觉一阵轻松。

走在马路上,白尔罗斯很快体会到自己带着的是一种综合了挑刺、数落和比较的心理看待夏延。

整座城市铁路很发达,但多数是货运作用。进口的货物在旧金山这样的海边港口卸货,然后装到火车上运往美国各地,而夏延就是一个铁路枢纽。火车车厢上能看到很多五颜六色的涂鸦。

白尔罗斯还记得自己在飞机上鸟瞰下方风景时,看到的只有连绵不绝的山脉、成片的放牧区和数不清的风电场。在这里时间仿佛停歇了脚步,滞留在上个世纪末。

一路步行到市中心。白尔罗斯终于为自己不是被拐骗到山沟沟里而松了口气。

州府大楼虽然比不上时计塔,但在这个规模不大的城市也算是个标志性建筑了。城市里一个个方块切割成大大小小的住宅区,古老的建筑居多,很少有作为现代化都市标记的高楼大厦,最高的楼房也不超过十层。就像是一处牛仔的聚居区。

时不时看到装饰得稀奇古怪的小店。牌匾上耸立着动物形象,或是一只熊,或是一头马。乍看之下还以为是真的,凑近一看才知道是铁皮做的。店里面卖各式各样充满印第安风情的小物件,木雕节日面具、头饰什么的。旁边还有一家专卖店出售各类牛仔服饰,草帽、马夹、喇叭裤、背带裤,或者怀旧皮靴。

“一定是被骗到这里来的吧。圣杯怎么可能选择降临在这种地方。”

类似的埋怨已不下三十次。听说每年盛夏时节都会有成千上万的牛仔到这里集会,白尔罗斯庆幸圣杯战争选在冬天举行。

静静的街道上,三名结伴而行的小伙子从他身边经过。他们头戴牛仔帽,把出挑的格子衬衫缩在紧身牛仔裤的皮带中。在看到明显不是本地人的白尔罗斯时,他们的眼神友好、警惕,又充满了某种挑逗之感,仿佛在说“看这个怪家伙的样子,好像很美味”。一名身穿制服的警察在街角的地方徘徊。白尔罗斯甚至考虑要不要装成惊恐万分的样子哭喊着过去求救了。自己的演技能打动警官吗?——就在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幸运女神对他露出了微笑。那三人只是朝他吹了两下口哨,便悠闲地离开了。

“哦,也没这么糟。本来以为他们会骑马然后把马粪拉在我脚边的……”

年轻的魔术师止住狂跳的眼皮,自我安慰着。

只花了一个白天的功夫,白尔罗斯就把市区转了个遍。模仿美国国会大厦建造起来的州政府议会大楼门口竖立着女性平等雕像。最高法院、图书馆、大银行、医疗中心应有尽有。热闹的马路普遍集中在这一地区。旧时日老西方博物馆是绝佳的了解夏延历史和探索西部牛仔们生活方式的好地方。里面展示了仿古马车、货车以及早期的汽车。一路上没少抱怨的白尔罗斯终于被这些展品勾起兴趣,用挂在脖子上的快速成像相机拍了几张,还与博物馆大门前的牛仔雕像合了影。只不过呢,由于角度掌握得并不尽如人意,这张自拍光是自己的脑袋就占据了整张相片的三分之二。

热络的商业区很快就逛完了。既然都忍受到这个份上了,那就再走下去看看吧。说不定能有什么大发现。战争随时都会拉开序幕,把这座城市的地形考察清楚也是很有必要的。

“大探险家·白尔罗斯阁下”就这样开始向郊区挺进。

公路两边的牧场放着一卷卷给牛羊吃的干草。路上的行人和车辆都越来越少。有时走一大段路只有他一个人,令人有天苍苍野茫茫的感觉。远处的岩石像是风化所致。沿途看到的悬崖很多是上大下小、顶部凸出的危岩峭壁。

行走在荒凉的西部是一种特殊经历,白尔罗斯最初的心情也随之改变。他开始认真审视身边的景象。露天牧场的大面积喷灌设备和尚处在开发利用阶段的荒山,还有一直在鼻子里打转的牛羊气味,都渐渐习惯了。

大部分参观考察者只到过美东和加州,鲜有深入中西部,至少白尔罗斯敢断言他们了解的只是半个美国。

夏延市一日游既让白尔罗斯看到了辽阔苍凉、人少地广、后来得到迅速开发,一跃成为世界顶级发达国家的美国的另一面,同时又对美国人民不畏艰难、勇于开拓、勤劳智慧的精神肃然起敬……啊不对!

“我是怎么回事啊,打住啊……”白尔罗斯不顾农夫怪异的眼神,悲哀地抱起脑袋,“可是……还是很想、很想回英国!”

……

太阳逐渐改变影子留在地上的角度。黄昏来临时,白尔罗斯才想起来自己竟然拉着行李箱走了一整天的路,而把入住旅店这件事完完全全地抛在了脑后。

本来遭受了十六个小时的旅途,已经够受罪了。时差什么的还没有倒过来。结束了美其名曰为勘察地形而展开的游玩,白尔罗斯在体力完全透支前到达了目的地,一家事先查好的旅店。

林肯高速公路旁的“最佳西部时代消逝酒店”,在欢乐杰克小路以南,城市西南一隅。早在网上查询之初,他就深深地被这家旅馆的名称吸引。“超cool啊”地这么在心中嚷道。

用假名登记住宿,给埃尔梅罗二世发了条报平安的讯息后,这个连饭也没吃,沾到枕头就睡的青年,等他再次睁开眼睛,已是第二天傍晚的事。

——现在,月黑风高,白尔罗斯准备好召唤servant了。

经过昨日的勘察得出结论。

城市最繁华的大街只有几条,均位于州府大厦周围。城市南面是整齐划一地划分为一个个方格子的居民区,西面是弗朗西斯沃伦空军基地停机坪,由25号洲际公路分割开来,再往西是落基山脉。机场位于城市正中央,在州府楼以北,其北面是大片的草坪和房屋交替形成的街区,再往北是矿山和峭壁。城市东面的住宅区因地势的关系不如南边那样分布均匀。

召唤地点已经选定了。

高兴地看着自己右手上的纹样,沿大路走到以“马丁·路德·金”命名的公园。由于毗邻空军基地,一般不会有人到这里来。

那么,仪式所需的祭祀品是——?

念及和埃尔梅罗二世告别前的心情,白尔罗斯做出了一个令人吐血三升的决定。

——抓鸡。

在这么个以肉类加工业和畜牧业著称的城市找到养鸡场还真不是难事。怀抱着“老师当年就是这么做的吧”这个想法,在城南一家养鸡场和鸡群们进行了一番搏斗。最终——大约三小时后,军绿色牛角扣大衣的每一个纤维里都倒插着羽毛的白尔罗斯手提战利品,兴冲冲地蹦跶到踩好点的公园去了。要是让其他令咒持有者们知道后估计会直接晕厥过去的事,只有白尔罗斯才会蠢到这么干。

等他左手提着三只鸡右手拎着布包到达公园时,夜已经深得湮灭了任何行人的踪迹了。

确认周围没有人之后,在只有路灯余晖陪伴在自己左右的公园深处的草丛间,白尔罗斯凝视洒满鸡血的地面,唱起咒语。

“闭合吧闭合吧闭合吧闭合吧闭合吧。重复五次!”

魔术法阵闪起了弱弱的光。白尔罗斯满意地盯着放在石凳子上的圣遗物。乍一看只是腐烂到差不多快要融化了的一小块碎片,但实际上是某个大英雄所持有的武器上的一部分。

只要想到由这个圣遗物召唤出来的强大英灵,白尔罗斯就忍不住发出噗嗤噗嗤的窃笑。

这位自诩为天才的年轻魔术师,考验他的时刻到了。

「——宣告。

汝身在吾之下,托付吾之命运于汝之剑。

遵从圣杯的召唤,倘若遵照此理,汝便回应——

在此起誓。吾乃世之善者,除尽世之恶者。

缠绕汝三大之言灵,来自于抑制之轮,天秤的守护者哟——!」

一口气念完所有正式的祷告咒文。感受着体内奔流不息的魔力已经加速到极限。白尔罗斯笑了,露出左边的酒窝,用这不怎么对称的笑脸迎接从彼方到来的英灵。夜晚无人的公园里,有人用低哑又有些发闷的声音向他问道:

“试问——汝可是召唤吾之master?”

清楚地听见了对方的声音,抬头望向声源。在白尔罗斯的视野里,一个以灰色为基调的大汉出现了。

在这次圣杯战争中,属于自己的servant——

夸张的身高接近三米,由厚重肌肉块构成的彪形猛汉。简直就像一堵墙壁那样立在面前。白尔罗斯的身高在一百八十公分以上,但在高出自己至少三个头的大块头面前,渺小得就跟豆芽似的。

不过,早在从师父手中接过圣遗物包裹时就粗枝大叶地调查了一番英灵的生平,白尔罗斯早就做好了觉悟,并没有被这副架势吓到。

非但完全没有被吓破胆,甚至可以说是恰恰相反的非常亢奋。

“哇!超酷的啊,这个!手办模型放大了好多倍的感觉,哇塞!能见到你本人太棒了!——海格力斯!”

带着无比激动的心情,白尔罗斯使劲地抬起双臂上下摇动着,对眼前巨大的肌肉男做出欢迎的动作。那样子,就好像是见到远隔异地的亲友或恋人。又像是球迷看到自己崇拜的球星临门一脚劲射入网,兴奋地举手欢庆。

“……”这个反应出乎了对方的意料,在数秒的疑惑结束后,英灵点头应道,“没错。我正是参加这次圣杯战争并获得archer职阶的海格力斯。……所以我问你,你就是召唤我的主人了?”

archer瞪大眼睛,诧异地看着在他眼里明显处于“状态外”的master。

“是的、是的!当然了!本人——天才魔术师白尔罗斯·斯皮罗普洛斯是也,正是你的master!”

白尔罗斯用至少八十分贝的嗓音大声回应着。要不是现在夜深人静四下没人,估计会被巡逻在外的警察叔叔以扰民嫌疑给抓起来吧。不过,这种程度的噪音污染,对archer这样的壮汉来说大概用皮肤就能直接防下并且反弹回去了。

白尔罗斯借助月光,又用了一点点的夜视术能力,仔细端详他的风采。

全身皮肤都呈现为铅灰色。散乱的黑发朝天·朝后竖起。眉宇间面露凶光的巨汉长得一张极其粗野的样貌,但深陷在眼眶中的暗褐色眼眸除了英灵固有的傲气外,还隐隐装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和慈爱。

大力士海格力斯。

对。这就是埃尔梅罗二世为弟子准备的英灵。

希腊神话和罗马神话中均被广为传颂的那个大英雄。杀死陆上和海里的无数怪物,战胜巨人,完成十二件大功,在历经艰险后得到像神诋们那样永恒的生命。

没有哪个英雄能像他那样以机智和勇气跨越众多危险之地,通过一项项考验和试炼,创建了赫赫战绩,并最终升至天界成神。

海格力斯天生便是为战斗而生的勇士。

魔力通过身体里的魔术回路开始向“某个地方”流动。白尔罗斯一边确认这一点,一边用天真率直的无邪表情眯起双眼微笑。

“这样的话契约就算完成了吧?作为一同期望圣杯的人,让我们好好相处吧!”

archer凝注他,考虑了一会儿,用力地点头。

“噢噢,太好了。以后我叫你的时候会直接用职阶名称,没问题吧?”

在servant战中,首要一点就是让自家英灵把身份保密住,所以当称呼英灵的时候从不叫其真名,而是使用在圣杯战争中分配到的职阶。

archer再次一点头。

“……那么。”

白尔罗斯从石凳子下的背包掏出两件东西。类似雨衣的特大号斗篷和一个彩绘的面具。这些都是他为servant精心购置的装备。

“这个和那个……试试看,把它们穿戴起来。”

白尔罗斯身前的大汉不解地弯下了腰,“——为什么要这样做?”

“嘿?”

是感觉到archer的疑问吧。不,斗篷先抛开不说。那个被称为变脸面具的东西,只要是正常人都不会想要把那个被涂成一半黄一半绿、顶端插着鸟的羽毛、用诡异的动物肖像图案雕刻出来的怪东西戴在脸上吧。“也难怪archer会嫌它丑”——白尔罗斯轻易地就这么误解了。

“这玩意儿是木雕的印第安人节日面具……这可是我昨天特地在商店里买的。戴在脸上的话可以起到乔装打扮的作用,再配上这件罩袍……天衣无缝啊,perfect!”

archer神情复杂地看着御主捧在手里的东西,终于明白了他的意思。

“不行。”

“哎?哎?哎?”

被无情拒绝了的白尔罗斯瞬间拉下脸,双肩垂下,用力吸了两下鼻子,想要在这个时候啪嗒啪嗒地流出两行感化的眼泪。

但结果是明显的。

“我的小主人,就算这个样子我也是无法答应你的这项请求的。更何况,男儿有泪不轻弹。”

“你说啥?……为什么啊?!”

在双手抱头急得直挠脑袋、往前向servant仰靠过去又禁不住闪了一下腰的主人面前,archer不太高兴地说:

“天神宙斯是我之父,天后赫拉给我喂乳。堂堂大英雄海格力斯居然见不得人,要用这些东西掩饰真面目?把它们戴在身上就好像指认我是贼一样。身为英灵是无法接受的。”

“可你以前做过的那次,该怎么解释!”对着一脸不爽的servant,白尔罗斯依旧不依不饶。

“……噢?”

“啊啊!在智取金羊毛的时候啊。”

“小主人,你知道我的事?”

健硕的莽汉好奇地垂下他的虎背,在气势汹汹地大喊的御主面前,有些不可置信地问道。白尔罗斯大义凌然地挺了挺身子。

“为什么不知道!难道博学多才的我生得一副很孤陋寡闻的样子?”

archer不说话了,仿佛在回想当年的那场冒险。

为了得到传说中的无价之宝“金羊毛”,那个时代最伟大的英雄们几乎都出动了。宙斯和波塞冬的几个儿子、战神阿喀琉斯的父亲、埃阿斯的父亲,还有其他各路英雄、国王或者王子,都为了完成这一壮举加入其中。他们个个都是顶天立地的豪杰,每个人都有一身绝世功夫。海格力斯隐藏身份参加了英雄冒险队。他执掌前舱,协助当时担任船上指挥者的伊阿宋取得金羊毛。

……现在回想起来,自己当时的确是变装出行冒险。

眼看离成功说服不远的白尔罗斯,赶忙趁archer沉思时往就快要被点燃的柴堆里再添一把火。

“而且啊,不要告诉我你打算以后都打赤膊走在街上啊!被警察误认为是暴露狂抓起来可怎么办!因为那种理由锒铛入狱也太丢人了!”

除了装甲包覆的下半身外,archer上身是没有穿衣服的完全赤·裸状态。那一块块的肌肉就这么大大方方地露出来夺人眼球。就算是没有“冷”这个概念的英灵,以这副模样在现代文明的城市里行走是不可能的。

“……如果只是让我穿上衣服的话,倒是好说。但……”

archer果然还是对「伪装」这一点很有抵触。

气急败坏地喊了一大通的白尔罗斯弯腰喘了口气,不得不带着一缕不安拿出最后的杀手锏。

“其实还有最重要的因素啊。archer——你参加过第五次圣杯战争。”

“……?”

巨汉藤条般粗实的眉毛拧了起来,露出一个「有这回事吗」的表情。

在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的archer面前,白尔罗斯定神点了点头。

“我是说万一啊——万一!虽然历届圣杯战争的资料流传得少之又少,就算是被选中master的人也不一定会在以往的争斗中知道太多内·幕,又有圣堂教会的监督者高举的保密主义旗帜,但是!还是不能排除任何可能产生的漏洞啊!”

“……不,只是……”

白尔罗斯看似有理有据的话语,倒让archer迷茫起来。

“英灵暴露真名可是作战大忌。被对手知道你是15年前的那个海格力斯的话,拿手绝活什么的也会被敌人猜透吧?”

“……”

“你看啊,如果你一上来就被发现身份,就等于少了一次先制权哦!如果死守住真正身份的话,至少在使用宝具以后才会被猜到真名。”

也就是说,这样至少能避免一开始就暴露自己的技能与弱点的情况发生。

斗篷和面具一起被推到胸前。对于master的侃侃而谈,觉得他说的话非常玄乎又仿佛隐隐有那么一些道理的archer,稍微踌躇一下后响起了回答的声音。

“这件斗篷我收下。但,这面具……不行。”

“怎么了,你在神话里把狮子皮剥下来穿在身上,那样都可以的话,为什么不能戴这个印第安长老的面具啊。不觉得很cool吗?”

话是这么说,可是……

那插着五六根鹰隼羽毛、用深浮雕技术刻画出大胆夸张又充满想象力的鲜明图案,还有树皮、小葫芦和香草加以装饰的古怪面具……把这种东西戴在一个英灵面部的话。

“archer~archer~”

“……我懂了。”

在白尔罗斯死缠烂打的攻势下,archer再也招架不住了。不过,这种把什么话都摊开来说的master的性格,archer嘴巴上虽然不说,心里却非常欣赏。

大英雄海格力斯,本来就是光明磊落、适合于正面与敌交锋的类型。这也是最能发挥自己战斗特长的环境。

“……考虑到小主人的苦心,我答应战斗时戴起来就是了。平时我是绝对不会戴的。”

archer伸出好似钢铁炼成的臂膀一把从master的手中拿过伪装物——在那个瞬间白尔罗斯感到一股凝聚成无形炮弹的气劲朝自己扑来。archer干脆地把斗篷套在身上,至于那面具——则非常嫌弃般地卡在了腰间的甲胄缝隙里。

“不管怎么说总算是取得第一步胜利了。哈哈。”白尔罗斯傻傻地给自己鼓着劲。

和从者沟通的环节上旗开得胜,可以说有种会心的感觉。

和archer四目相对的时候,更有一种“没错,和这样的大个子并肩而行酷毙了”的想法。

在想着这些事情的白尔罗斯的口袋里,突然响起了少女唱歌的欢快声音。这其实只是由手机发出来的电子铃声,但活跃在神话时代的archer从未听过。以为是敌人靠近的警报那样,整个人顿时虎躯一震。

“啊啊~是简讯啦简讯。”

和魔术师的本性背道而驰的这位青年,非常与时俱进地把一部大屏幕的blackberry触摸屏手机当做通讯工具。他用拇指打开新收到的未读信息,在上面点来点去的。

发信人自称远坂朋树。不长的简讯里除了用词精简的客套话和自我介绍外,核心内容说的是会在约一周后到达夏延市和自己碰面。

“好像是老师以前的女学生……叫什么来着,反正是那个远坂当家的亲戚……吧。”

白尔罗斯一面在脑海里搜索这个名字一面掰手指计算时间。今天是11月25日,那么一周后的话……

“出什么事了么?”archer疑惑地问道。

“啊,是一个有点熟悉的人。”

比起对方的诚意和目的等等,白尔罗斯最先考虑的却是“不会要我去接机吧”这种在他看来才最麻烦的问题。

“那么小主人啊,首先要怎么行动?凭我的能力的话,直接向三五个敌方servant挑战都不是什么难事。要我战斗吗?”

archer脸上带着自信的笑容,意气昂扬地问道。对于鼓起气势的servant的言词,身为master的青年的回答却让他大跌眼镜。

“首先,因为快过零点了,所以先回去睡个好觉吧。”

“啊?……”

“况且也不确定到底有几个servant被召唤出来。哎呀,明天再开展侦查任务好了,我会派使魔的。嗯,就是这样。现在,你先化为灵体。我们回家!”

彪形大汉像是被抹消了存在般变为不可视化的姿态。servant的话,灵体化的能力是基础中的基础。

白尔罗斯收拾好摊了一地的包裹,和身边如影随行的威严感一起走在空无一人的街上。

心情大部分是愉悦的。顺利地进行了召唤,基础能力参数基本在拔尖水平并且具有响亮名号的英灵,这样真正的大英雄成为自己的servant。白尔罗斯会在心情超爽的情况下结束掉今天。

但他的内心依然有些伤感。

在他提到第五次圣杯战争的时候,archer竟然没有一点反应。

十五年前的战斗,英灵海格力斯曾以惟命是从的berserker阶级现界,丧失清醒的神志,以战斗机器的身份侍奉当时的一名master。这的确是事实。参加过那次圣杯战争的远坂凛把这个信息告诉过埃尔梅罗二世。

被重复召唤的servant不会保留以前参战的经历。圣杯会自动将记忆抹除,以体现战斗的公平性。白尔罗斯之所以会感到伤感,是因为自己的老师。

第四次圣杯战争master之一的韦伯·维尔维特,想要再见过去的servant。虽然粗线条的自己在那个晚上听老师提起过去的故事时,完全是被非凡的经过吸引,而忽略了其他事。然而,当时埃尔梅罗二世流露在脸上的表情——沉静得让人感到心悸、毫无悲伤又满是怀念的表情,白尔罗斯一辈子也不会忘记。

servant不会记得他。即使被同一个人再次召唤出来以后。

因为那是将脱离了时间束缚的英灵,从位于世界外侧的英灵王座上,依靠圣杯的力量进行的召唤。这种情况下召唤的只是用英灵本体的情报制作成的“分·身”——servant,复制品一样的东西。

一边回忆自己查阅到的有关英灵的基本信息,一边结合刚才archer听到那次战争却没有一点动容的反应,白尔罗斯慎重地在脑子里分析着。

不过,就其他方面而言——

老师还是过于杞人忧天了。

自己得到的是平易近人又好相处的servant。虽然英雄气未免过浓了些,但这个“度”还是在可以通融的范围以内的。

有这个大家伙在身边,未来的征途就轻松多了。白尔罗斯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最重要的只有一点。替老师达成将圣杯战争终结掉的夙愿,只有这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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