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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中旬,皇帝病情好转,但重开恩科的谕令迟迟没有下来。赴京赶考的外地学子等得焦虑,托了各种关系打听消息。国子监开了课,学子们大多内心烦躁,无心听讲,馆丞大人不得不再三提点,沉得住气才能成大事。
可是十年寒窗,花费钱财无数,为的就是一朝及第,眼下科考延期,更不知要等到何时,学子们怎么甘心呢?
孟时涯和徐绍自知武艺尚未学成,也就不急着赴考,林长照看得开,很快也将此事抛到脑后,专心读书。李瑛自不必说,天塌下来他都不急的,除非砸到了平南王府。邺安四公子这般轻松自在,倒叫其他人嫉妒又佩服。
荻秋来给孟时涯递过孟承业的口信,叫他有空回府一趟。这一日下了学,天阴沉沉的,似要降雨,孟时涯出了竹涛院准备回府,被林长照从后面叫住,给了他一把油纸伞。
林长照笑道:“天气尚寒,淋了雨就不好了。”
孟时涯点了点头,弯起嘴角,也不多说,接过竹伞走了。行到半路,果然下起了大雨,孟时涯心中感叹,想着回到府上定要厨子准备些好吃的,带回去给林长照尝一尝。
也不知孟府的厨子可会做桃花醉鱼。
思绪间,人已经到了家门口。赵嬷嬷等人知他今日要回来,早早地在门口等,见他独自撑着伞,也不叫马车来坐,靴子都湿透了,不免心疼。
“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不会照顾自己?”赵嬷嬷拿帕子给他擦头发上的雨珠,念念叨叨不停。
孟时涯笑道:“就是湿了靴子,衣衫都干着哪。”
“是是是,你有先见之明,带着伞回来!”
“嬷嬷以后就不用这么等着了,我又不会走丢。您这样苦巴巴地守在门口,别人瞧见还以为我几年不回一趟家呢!”
“你还知道这里是你家呀……”
说说笑笑的,就来到了后院的正堂。柳解语陪着孟承业说些家常话,见孟时涯回来,很是高兴,跟他见了礼,领着琴瑟和玲珑去煮姜汤。赵嬷嬷知道他们父子要说些重要的事情,就退出门外,掩上房门,叫人远远守着。
孟承业跟孟时涯没什么客套话好说,沉默少许就直接开口提起了四月初四皇帝病危那晚,皇宫里的暗流涌动。
皇帝病来如山倒,昏睡许久迟迟不醒,太医院束手无策,委婉告知听天由命。除了已经远在灵州的四皇子,其他几位皇子都聚在了皇帝病榻前,跪地祈福。三品以上官员皆候在殿外,平南王李崇与左卫上将军韩胜、右卫上将军何冲、皇后杨氏、贵妃胡氏候在殿内。
孟承业看不到殿内情形,也听不到殿内声响,但他很清楚,那绝不是悲痛欲绝,不舍至亲离去的场景。
皇城崇文门外起了骚动,喧嚣震天。跪在殿外的官员心有余悸,纷纷低语是不是要打起来了,崇门外的兵究竟是三皇子还是五皇子的,抑或两者皆有,又猜测到底是谁的兵先杀入皇宫,坐上王位。
官员们争得面红耳赤几乎打起来,唯有孟承业跪在那儿不动声色,闭着眼睛仿佛睡着了一般。一炷香又一炷香过去,皇帝寝宫大殿殿门不曾开启,而崇文门外也没了动静。过了子时,孟承业瞧见一名武将打扮的男子提剑而来,浑身都是血迹,穿过跪了一地的文臣时脚步在孟承业身边停顿了片刻,直奔皇帝寝宫大门,提剑逼着守在店门外的侍卫打开了大门,闪身进去,不多时五皇子与三皇子先后出了殿门,脸色都不怎么好看。
胡贵妃出来了,皇后也跟着离开,再然后是大皇子,最后是左卫大将军和右卫上将军,只有六皇子一人还留在殿里。一地文臣一直等到近天亮,冻得个个浑身打哆嗦,终于见六皇子走出大殿,然后是太医院御医鱼贯而入。
六皇子下令让官员回府歇息,只说皇帝病情好转。
看似平静的一夜,就这么过去了。
孟承业讲完,叹了口气,道:“幸亏陛下醒来了……终于免去一场骨肉相残。”
孟时涯摇了摇头,道:“骨肉相残并非那日为始,亦非那日为终……三皇子与五皇子如今已知左右两卫的兵力皆属皇上,逼宫夺位行不通,只怕还要铤而走险,拿兄弟开刀,直到只剩下一个皇子才会罢休。”
孟承业没再说话,想到那日离开皇宫时,走出崇文门就闻到浓重的血腥味儿,虽不见地上一丝血迹,可激烈厮杀如在眼前,惊心动魄。
“陛下虽然醒来,但是到底重病难医,只怕今年的科考是举行不了啦……也罢,横竖将太子之位先定下才最要紧。你记着,三皇子心思歹毒,不择手段,他若真的弑杀兄弟得了手,你们这些不愿与之为伍的,也难逃被杀厄运。今后提防着他些,远离几位皇子,别与他们有所牵扯,叫三皇子起了杀心。”
“我明白。”
孟时涯回到国子监,没把这些事情告诉林长照,只提醒他京城恐有变动,叫他以后少出门,安心在国子监读书便是。
林长照看他说得郑重,连声应了,自此天天呆在国子监。其实,他就是想出去也出不得门。
邺安城地处北方,向来少雨多旱,这几天也不知怎的,频降暴雨,电闪雷鸣不断。起初,有学子说起京郊地势低洼处淹了道路,难以出行。过了两三日,地势颇高的朱雀街都成了一条小河。国子监地势更高,可一夜大雨过后,学堂积水一尺多深,压根儿没法坐着听学,国子监不得已放了假,叫他们呆在学舍。
学舍里竹涛院在最高处,可雨水也倒灌进了门,满地是水无处下脚。孟时涯和林长照不得不把字画都收好,放在衣柜柜顶,拿油纸裹了一层又一层。
国子监的房子都是新近修缮过,倒不怕大雨浇塌了,可是多日不见晴天,学子们吃的菜多半有坏掉的,床褥也尽是潮气,如此熬了几日,已经有好几个学子卧病在床。
孟时涯本想带着林长照、徐绍回孟府,可吃了午饭就不见林长照,撑着伞跑遍学舍才知道,林长照跟着贺之照去城西赈灾施粥去了。原来昨夜大雨压塌了城西几十间民房,死伤过百,到了早上护城河河水暴涨,冲垮了一段城墙,又砸塌了一排旧棚房,死伤病患添了好几百。城西百姓淋着暴雨寻找庇身之地,试图闯进占地颇广的京兆尹府衙,被拦在门外,两方起了冲突,若不是六皇子带人劝止,城西就要出大乱子。
贺之照听闻城西遭灾,偏偏掌管京城巡查救灾疏乱事宜的金吾卫把人手全都调派到各家王府权贵府邸疏浚水渠了,城西到眼下还没人管,立刻带着十几个学子,拉了国子监库存的衣衫被褥粮食前去帮忙。
孟时涯忧心忡忡,顾不得大雨瓢泼,撑着伞淌水一路往城西而去。朱雀街两侧店铺全都关了门,路上一个人也没有,便是有想来隔着厚重雨幕也瞧不见。头顶的天空灰蒙蒙压得很低,莫名令人心悸,积水已到了膝盖,抬脚迈步实在困难。更可恨的是大风吹个不停,孟时涯手中的伞没过半个时辰就彻底给吹坏了,他只好淋着雨一路奔走。
身上冷得厉害,心里更是冰凉冰凉的。他自重生以来从未这般怕过。
因为前世的记忆里,邺安从未下过这么大的雨。
难道我的重生于世,是有违天意的吗?
还是我做错了什么事情,导致天象异常?
城西多贫民,房屋都是救灾破棚子,林长照能跑到哪儿安排灾民,施粥赠粮?他若是,若是被砸到……
“该死!”孟时涯抬手抹去脸上雨水,甩了甩头,奈何眨眼间又被劈头盖脸浇了个透彻。
勉强分辨出方向,听着不远处传来嘈杂声,孟时涯知道已经在城西了。这几条巷子倒还算好,屋舍是新建的,孟时涯跑过去时瞥见几个院落挤满了人,老人、孩子都浑身湿哒哒的,等着安排地方住下。
好不容易看到一个抱着米袋子在雨里狂奔的,孟时涯赶紧把人拦住,问道:“国子监贺大人在哪儿?”
那人吓了一跳,咳了几声才颤抖着声音答话:“后面那条街,街口有个学堂,人都在学堂里……”
孟时涯心中焦虑,匆匆道谢就跑远了。
他记得这片地方离得最近的府衙就是京兆尹府,六皇子不是在京兆尹府吗?怎的灾民没进京兆尹府,都跑到学堂里去了?
邺安城的学堂除了国子监,都不过是教养小孩子的地方,地方不大,房子也多是善人捐赠的旧宅。这个不是最紧要的,而是每逢灾难多流民,若是有居心不良的人混在其中,那六皇子……只怕危险。
到底是心慈,六皇子年纪轻轻主动跑来赈灾,传到三皇子和五皇子耳中,定会怀疑六皇子并非不谙世事之人,以他们二人的雷霆手段,六皇子恐遭不测啊!
到了学堂,只见一片嘈杂,挤成一团抢粥喝的,领米粮的,还有拿被褥衣衫的。耳房和抱厦下满是面容憔悴的百姓。几个大夫在给伤患治疗,惨叫声哭啼声混杂在一块儿,吵得人头脑剧痛。
贺之照和林长照并不在施粥那一块儿,煮粥做饭的角落也找不到他们。孟时涯焦虑万分,蒙头冲到学堂正门口,被人给拦住了。他往里瞧了一眼,知道里面都是女眷,便转身去了厢房。厢房里伤患居多,横七竖八地躺着,有侍卫打扮的人在帮忙喂药喂饭,孟时涯转了一圈也不见要找的人。
忽的,耳房连接西厢房处临时搭起来到竹棚下响起了一个耳熟的声音——“贺大人去了京兆尹府?你们怎么不拦着他!若是他被京兆尹扣下了,你们该当何罪!”
孟时涯愣了好大会儿。
这是长照吗?
孟时涯从未听过林长照用这样带着怒气的,冷冰冰的声音说话。他不觉抬头看过去,心中更是诧异。只因他也从未见过林长照这般……这般威严肃穆的神情。
林长照总是怯怯不敢言的,看人时也常常是温和恬淡的模样。
一种怪异的感觉浮上心头,孟时涯晃了晃脑袋,他头脑昏昏沉沉,总觉得是自己听错看错了。抬起头,只见林长照恭恭敬敬对一旁站起了身的六皇子李云重拱手行礼,还是那副文文弱弱的书生面相。
孟时涯不由得笑着摇了摇头。从国子监一路跑到这儿,他自己累得不轻,都有些分不清前世和今世林长照的模样了。
“长照!”孟时涯挥了挥手。
林长照闻声看过来,露出了笑容。他身边的六皇子李云重笑了笑,向孟时涯点了点头。
心里松了口气,孟时涯脚步便放慢了许多。直到此刻他才察觉,他的脚趾磨破了,火辣辣地疼得厉害。孟时涯忍着痛往竹棚那边走,目光始终留恋在林长照周遭。
林长照没事,也算不枉他跑这么一趟。
然而走了几步,孟时涯猛地停住,瞪大了眼睛看向林长照身侧,等他反应过来时,是脊背上一阵剜骨般的剧痛。
竹棚塌了。几百斤重的棚子倾斜着坠落,狠狠砸向林长照和六皇子李云重!孟时涯也不知自己怎么就飞奔到了竹棚下面,一把抓住林长照和六皇子将二人护在身下,还能冷静地一脚踹飞了暗中将支柱撞倒的凶手。
等他听到林长照的呼喊,才意识到自己的后脑勺温温热热,一道血流转眼淌到了脖子。可是他的脊背弯着,因为剧烈的疼痛,竟许久直不起来。
“时涯!孟时涯!”林长照被吓坏了,几乎哭出声来。
李云重从孟时涯臂弯里钻出来,看着不远处的侍卫飞奔过来接住缓缓下滑的棚顶,心有余悸地松了口气。
“离开这儿!”
李云重一手拽着林长照的胳膊,一手扶着孟时涯肩膀,将二人拖出了竹棚。大雨浇在脖子里,孟时涯打了个哆嗦,被迫挺直的脊背让他忍不住发出了痛苦的低吼又硬生生忍住。
待退到东厢房抱厦下,竹棚随着侍卫撤手而轰然倒塌,棚顶散落,被压在底下的那人发出一声闷哼,然后再没了声音。
孟时涯晃了晃仍有些晕眩的脑袋,抬头看去,迷迷糊糊的视线里,隐约能看到灾民惊慌失措地躲到离竹棚更远的地方,侧过头,他看到林长照脸色发白,正担忧万分地注视着自己。
“我没事。”孟时涯轻轻笑了一下。
但是强烈的晕眩袭来,他整个身子往地上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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