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 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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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黄色的军装，脚底下是一双及膝靴子，看起来倒是精神的很，她不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的小丫头，哥哥们走的时候的样子还是记得了，二哥如今虽然有些变了样，但依稀还是能看得出来当初的模样，二哥长得像母亲，也就是长得像她，看起来比大哥眉清目秀一些。

只是还没等她完全清醒过来，人已经被一个熊抱揽住了。

“啊！快放我下来！”双脚离地，陈三丫被转得头晕，猛拍二哥的肩膀失声尖叫。

“陈大贵！”

久违的呵斥声一出，陈大贵吓得立马停了下来，老老实实把人放下来，退后两步有些心虚地看过去，“丫儿啊，你这声一出我就知道人没错，哎呀，长这么漂亮哥都有些不敢认了，就是这脾气吧，怎么还这么大？不太好，是吧？”

还是吧？

“我觉得没什么不好的，你倒是变了，可惜光长个子脑子好像没长。”

“嗨，瞎说！”已经改名为陈向新的陈大贵像被踩着尾巴的猫，猛地跳起来，鬼鬼祟祟看了看没关好的门，确认对面门没开这才松了口气。

“丫儿啊，你哥现在好歹也是个副团长了，你好歹给我留点儿脸啊。”条件反射，对上妹妹就是硬气不起来，陈向新一边说还不忘一边瞥了眼一旁看热闹的大嫂一眼。

“你有脸吗？”挺着大肚子的女人就在她不远处站着，陈三丫余光瞥见对方带着一脸包容的笑火气就止不住，虽然还笑着，只是说出来的话却不那么中听。

陈向新还当妹妹开玩笑，故作不高兴：“这话怎么说的？我这张俊脸，不知道迷倒了多少小姑娘呢！”

“怎么说的你自己清楚！”三丫眼睛斜过去，语气里带上了火气。

这听起来就有些较真了，陈向新赶忙解释：“我知道，我们走了这么多年没个音信是我们不对，这不是事出有因吗？你看现在，刚安定下来我们不就想着你了？”

“哼！”陈三丫冷哼一声，“再过几天，建国都一周年了，刚安定？”

“不是，这我们刚进京没多久呢。”越说越不对了，陈向新说不过，看着桌上的饭盒开口：“要不你们先吃饭吧，嫂子该饿了。”

倒是体贴！

陈三丫心里冷笑，却也不好对着孕妇生气，转头看去，对着俞红梅说，“你先吃吧，”又转向二哥，“我不饿，你带我去转转。”

“那正好，你去我家吃也行，我带你认认门。”拿起另一个饭盒，陈向新对着嫂子歉意地笑了笑，拉着妹妹出了门。

出了门，陈三丫没跟着对方回去，反而找了个没人的墙角把人拽停了下来。

她上辈子，是从一个孤儿爬到的娱乐圈顶级的经纪人，什么脏的臭的都见过了，早年弯腰多了，等成功后，这脾气也就跟着变大了，如今虽然再次落入低谷，但这脾气也不是那么好收回去的，尤其从早上到现在，憋了半天等来这么一个出气的。

“怎么了怎么了？”陈向新不明所以地看着越来越远的自己家门。

怎么了？陈三丫手一甩，拉着人的手放开，双手抱胸，盯着陈向新，“说说吧，大哥结婚到底什么情况。”

“什么什么情况？”陈向新疑惑道，“哦，是不是觉得太突然了？这不是交通不便嘛。”陈向新笑着解释，战乱年代，结婚是顾不上礼仪的。

“对了，这次的事情也不是故意折腾你的。”想来多年不联系，一联系就是让来干活，是个人都有情绪，何况三丫一贯是个脾气大的，陈向新自以为理解了，赶忙帮着解释。

“大哥那边你也别怪他，咱们本来是想等彻底安顿好再接你的，我们其实来这里也不是很久，之后能不能继续留下来也不知道，谁知道突然来了命令，嫂子情况又不是很好，所以才急着把你叫来了，绝不是故意折腾你的。”

本来其实可以叫自家媳妇帮忙照顾，但都是新婚的媳妇，也不熟，没有刚结婚就叫弟妹伺候嫂子的说法，再说他老丈人还看着呢，没办法才急忙叫了妹妹来。

“嫂子也不容易，本来是想着叫她娘家人来的，这样她也自在些，也不用委屈你，但是她娘家那边吧亲妈死了，嫂子据说当年跟她关系就不好，现在托人去看了看，家里也是一堆孩子，怕是忙不过来，加上哥哥确实是想你了，这才……”

本来已经暂时熄了火的陈三丫听着二哥这一口一个嫂子的，半点儿没提家里，当下就听不下去了，“嫂子嫂子的，你倒是叫得挺亲？”

陈向新还在感慨中，一时没留意妹妹的语气，只当她是在关心，接话道：“那可不是，嫂子是文工团的，说来其实认识挺久了，只是大哥一直没这心思，嫂子可是主动关心了大哥好几年，这不是仗打得差不多了吗，部队开始有时间关心关心咱们这些光棍了，一打听，就知道了嫂子的事儿，这还是大哥领导给保的媒呢。”

“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什么？”陈向新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我说狗拿耗子多管闲事，打仗就打仗，连人结婚也要管，这么厉害怎么不上天啊？”

“住嘴！”陈向新脸一下子沉了下来，低声喝止，左右看看，没人，这才松了口气，“三丫，你怎么能乱说话编排领导？领导也是一片好心，走，回去再说。”

不敢再待下去，生怕妹妹又说出什么不该说的来，陈向新硬拽着把人拉走了。

脚步声渐渐远去，拐角处，显出两个身影来。

“看清是谁了吗？”韩博彦侧头问。

小伍头还伸着，似乎要穿透墙壁好好看看到底是谁家的说话这么大胆，然而怕被发现，他们也是等脚步声没了才转出来的，哪里还有人影？

“要不要我去看看？”意思是跟上去问问，看能不能找出来。

韩博彦闻言侧头，自家警卫员的眼珠子都还黏在远处收不回来，一脸可惜的模样，伸手往对方头上就是一敲，鄙视道：“什么时候改改你这个毛病！”整个一个农村长舌妇，包打听。

“那不是你”小伍的声音在领导的注视下渐渐消失，低头颇有些委屈地撇撇嘴。又不是他先起的头！

不过是这里就这一条路，怕出去两相尴尬才迫不得已听了墙角，刚才也不过随后一问，到底谁家闹了矛盾，哪个领导惹了小姑娘，他又不感兴趣，韩博彦瞥一眼警卫员，大步离开。

陈三丫并不知道墙角还藏了两个不速之客，冷着脸任由陈向新拽回了家。

陈向新的房子就在后面两排靠北一点儿的地方，同样是个二楼，开门的是个一米七左右黑瘦黑瘦的女人。

“回来了。”

“恩，三丫快进来，这是你二嫂！”

“小溪，这是我小妹，三丫，来认识认识。”陈向新热情介绍着。

鲁小溪早几天已经知道小姑子要来了，只是不知道具体什么时候，没想到会是今天，等看到丈夫身后的人之后，怔了片刻，还是男人递过来的饭盒烫了下手，这才回过神来“快进来，快进来。”

“你看我这，不知道妹妹过来，也没有准备，你们先聊着，我再去炒两个菜。”

“没事儿，你去吧，我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来呢，也不知道发个电报，幸亏这几天我和大哥都轮流叫人去火车站那里等着，不然走丢了看你怎么办。”最后几句是对着妹妹的，陈向新忍不住说了一句。

“我又不是傻子！”陈三丫瞪了他一眼，对着厨房喊，“嫂子不用忙活了，随便吃点儿就行。”

“哎！那哪儿行！让她做吧。”陈向新说完拉着妹妹坐下来，仔细端量。

“长大了，也好看了，跟我想的一模一样的。”陈向新有些感慨。

“这些年，我们担惊受怕的，每次打仗遇上路边遇难的老乡都忍不住担心你，打仗的时候就忍不住再卖力些，我就想着，我这里多杀一个敌人，你再那边也许就少一个敌人，就能少一分危险。”

“如今好了，总算是团聚了，以后跟着哥哥过好日子，啊？”

陈三丫本来满腔的愤怒也在对方这感伤的话语和眼里的湿润中熄了火，只能跟着点点头叹气，“你们也不容易，活着就挺好的。”

“对、对、活着就好。”陈向新赶紧点点头，又说：“三丫，哥知道你受委屈了，哥对不住你，有什么不满你就直说，咱们亲兄妹，有什么不好说的呢？但是你嫂子们，她们是没有对不住你的，就算有些什么，你也别冲你嫂子去。”

妹妹有什么想法，他都理解都包容，但是妻子嫁过来也不是受气的，没得罪过妹妹，虽然不知道具体什么情况，陈向新还是忍不住多了句嘴。

张了张嘴，陈三丫一句话没说出来，反而突然觉得心底一片悲凉。

上辈子，她是个被嫌弃残疾没人要的孤儿，从泥沼里怕出来，冷心冷肺，这辈子，一开始，她没有记忆，像个正常懵懂的小女孩儿一样长大，除了记忆力比别人好些，脑子似乎比旁人聪明些，没什么不一样的。

她有疼她入骨的母亲，有全心全意护着她的两个哥哥，亲爹虽然不靠谱，但是她也不稀罕了，等到被卖入吴家惊惧之下昏迷想起了前世记忆之后，她就更加如鱼得水了。

现在想想，果然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

如果她从始至终没有上辈子的记忆，或许她会觉得是正常的，会甘于认命。

如果她从一开始就记得上辈子的事情，那会更简单些，依她上辈子的冷硬心肠，顶多只能尽尽责任，没多少感情，也就不会像现在一样进退两难痛苦不已。

‘砰’，陶瓷的茶杯摔在地上，杯子耳朵断了，杯身咕噜噜滚远。

陈向新慌张地站起来，手伸出去也不是，收回来也不对，“三丫，三丫，你别吓哥啊，哥错了，真错了，哥不该说你，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行不行？”

怎么说着说着就哭了？

“怎么了怎么了？”鲁小溪匆匆跑出来，手里还拿着锅铲。

“没事儿，我哥手抖，把杯子摔了，嫂子不用管。”陈三丫坐得稳稳当当，背对着厨房，眉头都没皱一下，抬手一抹，才发现原来不止什么时候，竟然哭出来了。

真是没出息！

陈三丫自嘲。

陈向新眼神示意鲁小溪离开，客厅里又剩下兄妹两人，坐下来，脸上摆出自己最柔和的表情，“三丫……”

“所以大哥就‘不敢辜负领导的一片好心’接受了？”陈三丫深吸口气，收起不该有的情绪，冷笑。

这么多年，她有家相当于没家，没家却也算有家，那个家就是外婆家，舅舅家，她外婆一家子都是老实人，多年来一直疼爱她，表姐也被教导要让着她，来之前舅舅家沉重的气氛还压在她心口，不说清楚，她觉都睡不安稳。

“不是，三丫你到底干嘛呢？”陈向新最是听不得那阴阳怪气的语调，偏偏说话的是亲妹妹，顿时头疼不已，开始反省叫妹妹来帮忙照顾嫂子这事儿是不是真的有那么不妥当。

“我干嘛？你居然我问我干嘛？”陈三丫豁然起身，板凳哐当一声被带倒在地。

“是，你们哥俩儿出息了，当官了，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是吧？这么多年通讯不便就算了，但去年既然能找到人传个口信儿，怎么就不能带封信？有空娶媳妇没空管家里是吧？”

“娶媳妇？哈！既然都能打听到我还活着，怎么就不能多打听打听了？还是打听了故意当不知道？还是压根儿就想不起来？”说到最后，陈三丫已经压不住声调。

她上辈子在娱乐圈实在见多了脏事儿，对于男女感情和婚姻半点儿不报希望，不然也不会40了还单身一个，也知道建国初期有一波离婚潮，升官发财死老婆嘛，哪个男人不想？

但她确实没想到的是她忠厚老实的哥哥也会干出这事儿，且半点儿没有不好意思！

陈向新听着有些糊涂，但看妹妹那难过的模样也不是作假，猜测里头可能有些不好的事儿，登时心疼起来。

“是是是，哥的错，当时实在是人托人的，最后都不知道托给谁了，我们考虑不周，现在没事儿了，又什么委屈跟哥说，哥给你做主，啊？”

她能有什么委屈？这么多年没哥哥她也混得不错，一直待在别人家那是这世道兵荒马乱，吴家算是个庇护，不然凭她的能力哪里待不下去？

可真正委屈的那个人，他们都想不起来，“我问你，大哥结婚你没劝他？”

“劝什么？”陈向新摸了摸脑袋一脸懵。

“劝什么？你是打仗把脑子炸了？大哥和青玉姐有婚约你别告诉我你不知道，当年你们出去的时候也不是孩子了，哦，现在出息了，另娶都这么理直气壮？你忘了外公外婆舅舅舅妈是怎么照顾你们的了？忘了青玉姐当初对你有多好了？”

“我当然没忘！”陈向新下意识反驳，然后才反应过来妹妹说的话，有些迟疑地说：“但是，婚约的事儿不是开玩笑的吗？”

“谁家婚约开玩笑的？你现在去跟你媳妇儿说你俩结婚是开玩笑的，让她赶紧回家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