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第四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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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月见里起的很早,天都还没亮呢他就已经穿戴整齐开始一遍遍的擦拭自己的宝剑。

今天要开城门了。

他本以为自己会紧张，不安，焦虑,可直到此时，他才发现自己的心底很平静,是那种掀不起一点点波澜的平静。

他坐在烛光下,看着手中长剑在墙侧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他就那样愣愣的盯着这个影子出神，他想,天就要亮了。

他也不知道坐了多久，盯着那道影子看了多久。他整个人已经僵硬成了一块石头,半天连眼珠子也不动一下，没有人知道他想的什么。

直到殿内突然响起一声惨叫,这叫声简直撕心裂肺,只听起来就能让人感到无限痛苦。

可奇怪的是，这道声音竟不似正常活人发出的声音,反而像是……像是谁的魂魄在长声惨叫！

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都以为是自己幻听了。

可此时殿内除了他哪里还会有旁人。

他归剑入鞘，起身查看,终于在一处角落找到了此前林泽漆送给他的那尊石像。

这尊石像是照着他的样子刻出来的,可谓是栩栩如生，宛若真人。

但其实这座石像月见里并不怎么喜欢,因为他看着这尊石像时心底总有一种不太好的感觉。

那种感觉很难描述,就好像……他对着的并不是一块冷冰冰的石头,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并且那段时间他只要在太子殿,就总感觉自己身边还有一个人，可当他环视一圈发现，根本什么人也没有。

直到他去了夜郎,开始整日整日跟林泽漆，归澈在一块后，这种感觉才彻底消散。

所以这石像自打抬进太子殿就一直被归置在角落，只用一块红布蒙着，月见里也没好好的看过几眼。

直到他上次从始安回来，突然发现这座石像竟然会发出声音……

虽然只是很微弱的一些声音，甚至叫人连他说的是什么都听不清，但是一尊石像竟然会发出声音……这简直是惊世骇俗了。

当时正值夜郎那些百姓前来始安，林泽漆也没来及弄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就赶紧出宫去处理事情了，而后面也都知道又发生了一堆事情，就这样，每日精神高度紧绷之下他理所当然的就忘了自己宫里还有石像这回事。

而此时，月见里走过去，伸手触碰了一下这座石像，眉越蹙越紧，最后启唇问：“刚才是你在叫吗？”

冗长的静默过后，他又问：“你会说话么？”

他这个样子如果叫人看到，那个人绝对会说他们的太子殿下疯了，竟然对着一座石像说话，还问的那么认真。

显然，月见里要失望了，因为这座石像没有给他任何的回应。

就在他脸上显出怀疑神色，觉得自己怕真是魔障了，想要转身走开时，他就又听到了一道微弱的声音响起……叫的是他的名字。

“……月……月见里……殿下……见里……”

这声音低弱的当真难以形容，就连桑蚕啃食桑叶的声音都比它大几分，要不是他离的这么近，他是根本听不到这声音的。

月见里顿时道：“你是在叫我么？你是谁？”

“你是人么？”

“你是怎么到石像里去的？”

这次又是一段很长的沉默，就在月见里以为这石像再发不出声音了时，他就又听到比之刚才更微弱的一道声音：“我是……林泽漆……”

林泽漆？

月见里突然就有点茫然，林泽漆？

是他想的那个林泽漆吗？可林泽漆不是昨夜还来太子殿跟他说话了么？

又怎么会出现在这座石像里？

正这时，他就又听到了从石像里传来的挣扎哀嚎，月见里急道：“你怎么了？”

那石像中的声音却是越来越凄厉，好像正在有人把他的魂灵一寸寸撕裂，等到这声音停了，月见里才听到一句虚弱的仿佛下一瞬就要消散的话：“是……禁咒……楼传……”

.

后来种种，用一句天崩地裂来形容也不过如此了。

当月见里劈开这座石像，看到里面一团虚弱至极的魂魄时，他整个人已是摇摇欲坠。

这团魂魄真是很虚弱了，好像一个不慎它就能立马灰飞烟灭，烟消云散。

他小心翼翼的将这团魂魄捧到掌中，实在是不可置信：“你……你说你是林泽漆？可这怎么可能？”

这团魂魄挣扎着出声：“殿下……你还记得……我，我们第一次相见，我对你说，哎这位……这位小兄弟请留步，我感觉……此物与我有缘，还有，在太子殿，我们……”

月见里听这团魂魄絮絮叨叨说曾经发生在他两人之间的事，此时就算是他再怎么不想相信不敢想象，可也已经由不得他不信了！

这团魂魄才是真正的林泽漆！

因为这团魂魄说的这些事情都极少人知道，甚至有些事情发生在太子殿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

他看着这团魂魄，只觉得手脚冰凉全身发软，如果……如果说这个才是林泽漆，那么他这么多日子以来，从始安到夜郎，再从夜郎到始安，这么多个日子里他对着的人又是谁？

这团魂魄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竭力道：“是楼传……他抽出了我的魂魄，将我浇筑在这座石像里，给我全身都封了禁咒。”

抽魂之痛，堪比剜心剥皮。

可他却说的如此轻飘。

而更令人绝望的一点则是，一旦将一个人的魂魄生生抽出，那么他此生将再也回不到自己的肉身，换言之，他从魂魄离体的那一刻开始，就成了一具彻彻底底的孤魂。

他每说一句，月见里的脸就惨白一分，直到最后，脸上血色已是尽褪。

可林泽漆还在说：“然后他顶替了……顶替了我的身份……”

月见里只觉得自己在那么一瞬间好像置身于冰窖，冷气从四面八方袭来好像要渗进他的血肉，然后在他的骨头上结成霜。

他往后倒了一步，勉力才扯出一丝笑来，还在做着最后的挣扎：“可楼传他不是只有……十岁么？”

“我亲自……我亲自在洛水边救起他的……他看起来只有小小的一点……他……他跟着我回宫，我母后很喜欢他……后来他……”

他不见了。

这四个字像是一把刀插在他的喉咙让他怎么也说不出口。

是的，楼传不见的时候，正好能与“林泽漆”送他石像的时间对上。

但是楼传不见了这事除了王后也没什么人在意，久而久之，大家都要忘了皇宫里曾经还出现过这么一个小孩。

林泽漆似乎伤的十分重，声音时断时续：“殿下……楼传……他……他不是十岁……他蒙蔽了我们所有人……他其实已经……其实已经十六了……”

他是我的哥哥。

他故意伪装成十岁就是要让年龄对不上，众人不对他的身份起疑心。

洛神节落水也是他设计好的。

你救他更在他的意料之中。

他故意装的呆呆傻傻以降低众人的警惕心。

毕竟没人会把目光放在一个话都说不利索的呆傻小孩身上。

他是要报复所有人。

他恨夜郎。

……

林泽漆说完这些话，许久不见月见里说话，他问：“殿下，你怎么了？”

月见里鸦羽似的眼睫轻颤，脸上的表情已经频临崩溃，偏偏声音却是很轻的问：“你知道夜郎跟始安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吗？”

“有人通过香烟在夜郎大面积施毒……所有的人都变成了怪物，并且……”

他说到一半突然顿住了，开始语无伦次起来：“鬼绛婴……我……我不敢想……怎么会是他呢……这实在是太可怕了，我……我……”

说到这儿，他急急就要往殿外走去，可走了没两步又一头栽了下去，他赶紧爬起来准备继续走，可手掌刚撑到地面，他眼眶微微睁大，一口血却是猛地喷了出来。

他在喷出这口血后，整个人又重重的跌在地上，他身体微微蜷缩起来，只手指紧紧的抓住冰冷的地面，他整个胸腔开始剧烈的起伏，好似呼吸不到空气下一刻就要溺死了，他就这样大睁着眼睛看着头顶，眼睛里却流不出一滴眼泪。

那种痛，已经不仅仅是感觉了。

林泽漆被抽魂，又被降下禁咒困在石像中这么长时间，此时已是油尽灯枯，但他看着月见里栽倒在地的一瞬间，整团魂魄却是猛地飞了过去，声嘶力竭道：“见里。”他想要将月见里扶起来，可他已经成了一团魂魄了，就连自身都难保了，又怎么帮得了月见里。

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月见里在他面前呕出血来却无能为力。

只等到月见里倒在地上杳无声息了，他才凑到月见里的脸颊边很轻的喊：“殿下……见里……月见里……”

“你起来啊……你起来……”

“殿下……”

很久很久之后，月见里才缓慢的爬起来，很轻的笑说道：“我没事……我没事……让我想想，让我好好想想。”

“他待会会过来的，天就要亮了，我……我还得再想想……”

作者有话要说：　　天呐天呐天呐，我昨晚写完原来没有发出去么，我才看到～

然后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闲君4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