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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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鹤离中峰越来越近，罗依依与苏雨也不约而同的沉默了下来。

同是沉默，二人的状态却不尽相同。

罗依依脸颊上尤带着红晕，那双漂亮的眸子亦是亮得惊人，她整个人都笼罩在一种激动与喜悦之中，那股子期待着劲儿几乎掩饰也掩饰不住。

她知道，快了，快了，马上就能看到前方的人群了，马上就能看到众目睽睽之下，苏雨连云珏一剑都挡不住便狼狈落败的场景了。

她为了这一天，不知道做了多少准备，付出了多大的努力，而马上，马上她就能看到自己的付出转化为成果的时候了。

她太激动了，她怎么能不激动？

她激动到甚至顾不得在苏雨面前掩饰自己，亦或者说，她从来都懒得在苏雨面前掩饰。

就像是她今日没有留在中峰等着大典开始，反而去了凌云峰外，就是为了等着苏雨，亲眼看着她走上自己一手策划的，与前世截然不同的道路。

她说了那么多的话，都是在炫耀她的努力成果，她炫耀了，也如愿看到了苏雨脸上的难过。

但这个难过，又怎么比得上等会她一手引导的挑战发生之后，苏雨脸上会出现的真正的难堪和绝望呢。

罗依依将目光转向苏雨，怀着一种激动到战栗的心情，道：“苏师叔，中峰到了。”

她看到了苏雨苍白的侧脸，真白，像是阳光都能透过来似的。

啧，真可怜啊，小脸都吓白了，但，也真好看啊。

真是好看极了，比她在仙器中窥探到的所有时候都好看，未来，这张小脸想必也会白得更好看。

苏雨看着像是马上就能笑出来的罗依依，没有说话。

她不是什么傻子，面前的小姑娘对自己的恶意她还是能感觉的出来的。

她只是有些不明白了，自己原先都没有见过这个小姑娘，甚至连上辈子对这小姑娘也没有什么印象，这小姑娘对她哪来的这么大的恶意？

像是迫不及待的想要看她在众目睽睽之下输给云珏，看她丢人，看她难堪。

她被击败了，丢人了，有那么让人爽吗？

又有多少人和这个小姑娘一样，想要看她难堪呢？

苏雨望着明显比往日人多了很多的广场，眼中划过自嘲，真的很多啊，应该是所有人都觉得今天她要是和云珏比试，一定会输吧，都是看热闹的，她就是那个热闹了。

而云珏选择在入门大典这样的场合下，知不知道假如她真的败了，她会有多丢脸呢？

一定是知道的，他怎么会不知道，他只是不在乎罢了，完全不在乎她的感受。

苏雨想到这里，忽而觉得自己怪矫情的，毕竟，如今的云珏可没有与她在筑基秘境中产生情谊，他的确也不用管她，但是她就是忍不住眼睛发酸。

因为她会联想到他可能从始至终都没在乎过她，尽管她待他那般尽心尽意，她会记起死之前，云珏冷漠的眼神和神态，然后愈发的肯定自己不愿意相信的那个猜测。

无论如何，她也不希望，自己的猜测是真的。

“呀，苏师叔，下面好多人啊，为什么会这么多人，要是你输了，那多丢人啊。”少女惊讶的声音在苏雨耳边响起。

苏雨忍下泪意，她扯了扯嘴角，看向少女：“你好像很讨厌我，很期待我输给云珏，是想看我丢脸吗？”

罗依依本身便一直欣赏着她眼眶微红的模样，心中愈发愉悦，见她这般问，十分想说，对，就是想看你丢脸，当然，光丢脸还不够，这仅仅只是个开始而已，嘴上却是说，“怎么会呢？”

连更多的解释都不屑于说出来了。

“你觉得我一定会输吧？”

“没有，你想多了。”罗依依的声音已然带上了敷衍。

“我知道，你们都觉得我会输，毕竟，我很废的，练了十年的剑，却一套完整的剑决都施展不出来，更别说练出什么剑意了。”苏雨纤长的睫毛扇动了一下。

罗依依这次没有再回复她，苏雨本身也没有打算听她说什么没有，她这时候，其实只想和一个人说说话而已。

她凝视着前方乌压压的人群，明明是在这般沉重的氛围下，却忽然笑了，她笑着，一字一句地说道：“但是，我真的有那么弱吗？我真的不能赢吗？”

她笑得很漂亮，就算是罗依依，也不得不承认，这个苏雨，笑起来真的很漂亮，她笑起来时，总是让她想起枯枝之上生起的绿芽，坚强、富有着无限的生机。

她能模仿很多她的东西，不怕魔神大人冷脸的开玩笑、温柔、聒噪，可这个笑，她却模仿不了，也模仿不出来。

罗依依心中又生出了无尽的嫉恨，不仅是嫉恨，不知怎么的？她心中还忽然升起了一股极为不妙的预感。

就像她因为窥探魔神大人的记忆，受了那么多的折磨，经历了那么多年灵魂被灼烧的苦楚，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却不知为何极为好运的穿越到一千年前后所做的一切，都可能是徒劳一般。

但是怎么可能，怎么会!

罗依依因为苏雨的那番话，那个笑，身体紧绷成了一条像是快要崩断的弦，她的眼睛牢牢盯着苏雨，一句话就那样脱口而出，声音很大，甚至引起了周围人的注意。

“你怎么可能会赢？你……”你这个废材，怎么可能赢得了魔神大人！魔神大人都不用一招，恐怕你连魔神大人的一缕剑气都承受不住，你赢不了的，永远都赢不了的，就像是我来了以后，你永远都不可能再成为魔神大人那个心尖之上唯一的人。

好在她还有些理智，倒是克制住了自己没有把后面的话说出口。

苏雨对于她这脱口而出的真实想法不可置否，她笑了笑，便挺直着背，进了罗依依去不了的殿宇。

她为什么不能赢？她真的就那么弱吗？

她每天挥剑，每天从一百次到一千次，再到一万次，十年如一日，挥到胳膊酸麻，挥到师尊都从一开始的不赞同到最后的沉默，她真的就那么弱吗？

苏雨走到了属于自己的位置，安静坐下。

殿宇之外，一个个八九岁的孩子正在抽签，半空之中也升起了一座座擂台，这是每年入门大典时，都要举行的切磋赛，新弟子前十都有特殊的奖励。

苏雨知道，马上，也许她和云珏也要出现在那不知道哪一个擂台之上了。

她死死掐着自己，告诉自己要冷静，要理智，要淡定，千万不能露出什么鬼的难过脆弱。

她苏雨欠师尊的，可不欠云珏的，他只要挑战她，她就敢揍他，揍死他！

揍得他再也不敢出现在她的面前，见到她就绕道三尺。

千万不要因为云珏难过，她不仅要揍他，还要蔑视他，对他比中指，反正他现在挑战她，也没有顾及她会不会丢人，就让那从小就顺风顺水的混蛋丢人好了，那混蛋那么心高气傲，被她这个他眼中的废物击败了，不知道会难受成什么样子。

可他从来都不在乎她会不会难受，她凭什么考虑他会不会难受？

还有那些想看她倒霉的，她就不倒霉，气死他们。

苏雨越是想，手指掐自己却掐得越紧。

她深吸一口气，将目光移向一个方位。

掌门的下属，云珏会在的位置。

…………

罗依依站在台下，她注视着上方，分明什么都看不见，但她依旧看得出神。

“师妹，你方才干嘛去了，怎么和苏师叔一起来的？”她进入人群中，自然也引起了别人的注意，更何况，她还是和苏雨一起来的。

罗依依此时想到马上就要发生的事情，刚刚尚且不好的情绪又好了些，她温声道，“碰巧遇到了而已。”

“师姐，大家都传遍了，今天云小师叔要向苏师叔挑战，这件事情是真的吗？”

“是啊师姐，是真的吗？我们今天可都是特意为了这件事情才来参加这无趣的入门大典的。”

“对啊对啊罗师姐，都说你和云小师叔关系最好了，你一定知道这件事情的真假吧？”

罗依依听完这些话，尤其是最后一句话，脸上的笑意愈加真实了一些。

“嗯，这件事情确实是真的，云小师叔的确会在等会儿挑战苏……苏师叔。”

“天哪，那苏师叔知道这个消息了吗？”围在罗依依周围的弟子更兴奋了，周围的弟子几乎都将注意力集中到了罗依依身上，等着她的答复。

“知道了，苏师叔很有自信，她觉得她一定会赢呢。”罗依依说完，便笑了。

她周围的弟子也笑了，“哈，她哪来的……”哪来的自信？

虽然说那话的弟子把后面两个字咽了下去

但众人皆是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苏雨在剑道上毫无天赋，这件事是大家都知晓的，平时只会炼什么基础剑诀，听说练了十多年，还是在练基础剑诀，亏她有一个剑道第一人的师尊。

这样一个一个有杀伤力的剑诀都没有掌握的人，居然大言不惭的说会赢一个天生剑心、天生便掌握了剑道的天纵奇才，简直像是在说笑，这个笑话太好笑了。

很快，这个消息便在有心人的传播之下传遍了整个内门子弟与真传弟子之间，嫉妒苏雨的人有很多，嫉妒她这么个废柴好运的被剑道第一人玉衡尊者收为弟子，嫉妒玉衡尊者花费无数代价将她从一个不能修炼的五灵根推到练气九层，所以这个消息被无数人传播着。

但无论是嫉妒她还是不嫉妒她的人，都很期待等会儿苏雨要怎么“赢”？

可他们这些人都不知道，他们期待的主角之一，云珏，根本就不在现场。

当苏雨掐着手朝着掌门的下属，那个云珏会在的位置看去时，居然发现那个位置是空的。

她分明是该气的，生气她都做了这么多准备，另外一个人却不在，但是她却绝望的发现，自己居然是松了一口气的，好像害怕的事情却没有发生一般的松了一口气。

她双睫颤动，死死地咬了一下自己的唇，她此时都有些恨自己了，她无比的希望自己能像前世看的那些重生复仇流的主角一般，重生以后，对伤害过自己的人，只余下恨，不会难受，不会不舍。

就算是至亲又如何，反正他们伤害过自己了。

苏雨深深地觉得，自己可真是个奇葩，不管真相如何，反正那人都欺负上门来了，她还是想要逃避，明明只是一个她并不亏欠的云珏而已。

她不欠他什么，她连报复他都能理所当然的报复他，她却只想要逃避，怎么能这样？

“苏师妹，给你。”忽然，有人摸了摸苏雨的头，苏雨愣了愣。

那人握住了她紧紧拽住的手，让它松开，避开它被指甲掐的发红的地方，在它中间放了一块糖。

那是个看起来像中年大汉的人，也是炼器峰的峰主，分明到了元婴后期，有了改换容貌的能力，他却依旧保持着一副胡子拉碴的模样。

“吃吧，别担心，我得到消息那小子回家去了，再说了，不就是挑战吗，就算是输了也不丢人，谁还没输过，等以后你更加努力，迟早能打败他的。”

苏雨看着这个大汉，重重嗯了一声，吃了那颗糖，她憋住了眼泪，好甜的糖，这颗糖真甜。

“师兄你说的对，我迟早能打败他的。”迟早有一天，我能打败我自己，迟早有一天，我看到他就看到了，一定不会再难受，也不会人都上门欺负我了，我还想着逃避。

“这就对了。”大汉重重的拍了一下苏雨的肩，然后讪讪地笑了笑，说了声抱歉，他粗鲁习惯了，忘了苏雨不是他那些耐打的弟子。

苏雨摇摇头，糖把她的脸颊塞得鼓鼓的，大汉被她可爱到心中发颤，又是怜爱地摸了摸她的头。

“苏师妹，你一定可以的，加油。”

**

罗依依从到这里来开始便一直期待着云珏与苏雨的身影从那殿宇中走出，她一直在等，从弟子抽签准备开始，到所有的弟子比赛结束，她一直在等。

可是没有人出来。

所有的弟子到了擂台之上开始第一轮比赛时，她没有见人出来，她想，她再等一会儿，再等一会，马上魔神大人就会出来挑战苏雨。

可一轮又一轮，她等了一轮又一轮，等到决出了前十，等到决出了一二，等到掌门宣布入门大典结束，她都没有见两人开始出那殿宇中出来。

她周围的人从一开始的期待，到后来的质疑，现在，她已经听见有人在嘲笑她了，说她说的是假消息，什么挑战，连个人影都没见。

说什么和云师叔关系好，都是假的，是她恬不知耻的凑上去，人家根本就不在乎她。

她死死握着自己的拳头，指甲深深地卡进了自己的肉里，她看着那栋殿宇，像是感觉不到疼。

为什么还不出来，为什么还不开始挑战，魔神大人怎么了，魔神大人分明被她说动了的，可是为什么没有？

出来啊，为什么不出来？为什么还不开始？她死死地看着那殿宇，眼睛血红到可怖，连周围的人都不由得离她远了一些。

她几乎要疯魔了，她甚至想要闯进那座殿宇中，质问云珏到底怎么了，为什么还不出来，为什么还不开始挑战？

她准备了这么久，她期待了这么久，怎么能这样!

强烈的不甘心充斥了她整个脑子，她盯着那个殿宇，终于朝着那个殿宇冲了过去。

她快疯了，她知道那地方她进不去，可是她想见到魔神大人，问他为什么，为什么不挑战苏雨，她什么都顾不上了，她只想问问魔神大人，见见他。

这时候，她忽然听见了一声熟悉的声音。

“苏师姐，你可愿与我切磋剑道？”

那声音虽然稚嫩，却极是好听，好听到罗依依几乎喜极而泣，她就说不可能的，她就说不可能发生意外的，她一定会成功的。

她顾不得为什么少年会在外面出现，连忙便奔着少年所在的方向奔去。

她看着云珏，眼神无比的狂热，像是看着她的救赎，看着她的一切。

大人终于来了，大人一定会挑战苏雨的，她就知道，大人同意了的事情，怎么会有假的，她马上就能看到苏雨被大人一招击败的场景了。

她就说，不可能有意外的，哈哈哈，一切还是按着她想象中的在进行。

怎么会有意外!

而苏雨闻声，看了看外面站立的俊美少年，她看着外面乌压压的人群，又看了看大汉担忧的眼神，咬碎了嘴里的糖，眼神越来越坚定。

“好，我当然愿意。”她摸着腰间的配剑，走出了殿宇，走到了云珏面前。

“那便战吧，小师弟。”

当一切终于发生时，苏雨发现，自己的心情反而出乎意料的平静。

她站在云珏面前，拔出了自己的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