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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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事实证明大美人恃靓行凶惯了，无师自通就拥有气死人于无形的异禀天赋。

这种天赋在一脸天真地冷嘲热讽时尤其明显，再配上沐雪心多年来营业专用纯真笑颜，杀伤力尤其强大。

比如说这种明明用着恭维句式，但任谁听着都觉得是正话反说的绿茶言论。

站在院里的锦衣卫看着他们头头越发难看的脸色，拎着长刀的手都抖了抖——当着众人的面扒人黑历史还这么自豪？！你是觉得指挥使大人会听不出来？

而且竟然还敢在指挥使面前提起那一位？

自从五年前的那件事之后，谁还敢在大雍提起那位的名字……这是生怕自己死得不够快么？？？

而宋慕汐的下一句话，也立刻证实了他们的猜想。

“你，最好说清楚，什么意思？”

整个别苑安静地可怕。所有人有意无意地屏着呼吸，生怕自己发出什么声响引来指挥使大人的注意，一不小心惹祸上身，反倒成了大魔王迁怒的对象。

只可惜偏偏只有大美人本人，显然对目前的处境没什么认知。

不然……这会儿也不至于毫无顾虑地继续火上浇油。

“据说我和那位长得很是相像，”北冥的那位和亲公子弯了弯眼，带着笑看向近在咫尺的宋慕汐，“小侯爷真的不会动心吗？”

……？

围观的众人都愣在原地，几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靠脸保命？

这人究竟是太过迟钝还是太过自信？是真的没看到大魔王一脸要杀人的表情么？！

而且显然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

因为紧接着，一身飞鱼服的指挥使大人带着可骇的戾气俯身，看向手无寸铁的异国美人，冷笑开口：“你见到我第一句，就说这个？”

完了完了。

站在院子里的那名锦衣卫心说，这么多年还没见过指挥使大人气到怒极反笑的时候。

只是这个时候，愈是显得平静反而愈是恐怖——毕竟指挥使大人这会儿脸上的表情，已经不只是要杀人这么简单了。

简直是要毁天灭地。

人群里，正在围观的沈六沈九二人此时也几乎要笑出声来。

他们原本心里还有些不安——毕竟是第一美人，或许真能凭借着这张昳丽绝世的脸获得一线生机。

可随着指挥使大人的脸色越来越沉，这两个小倌也放心托胆地收起了这个不合实际的顾虑。

靠阴阳怪气冷嘲热讽勾引大佬？

总不能是大美人有什么特殊的撩人技巧吧。

人群安静地落针可闻，沈九不敢引来太大动静，可又抑制不住兴奋，面上的笑意几乎要藏不住，只敢俯身和他身边的沈六耳语。

长得再好看有什么用？

没有本事却还要勾搭男人，只会是自掘坟墓，沈九得意洋洋地心想。

……

然后——

正等着看好戏的两人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因为，叱咤风云横行京城多年的指挥使大人冷着脸，一脸几乎要炸的表情，声音都有点发抖：“进、屋、去！”

沐雪心挑了挑眼角，“不去。”

宋慕汐这时的神情大概只能用无能狂怒形容：“为什么？！”

沐雪心不依不饶地看着宋慕汐，细长的眼尾勾勒出好看的弧度。

“因为……被你们翻乱了啊。”

宋慕汐：“……”

他是真没法这么被沐雪心看着。

于是全场都眼睁睁地看着——叱咤风云横行京城多年的指挥使大人，屈尊就卑地让手下人去收拾房间，然后词穷了半天后，强压着狂暴情绪，斟酌开口：

“你别仗着自己是……咳，仗着自己长得好看就无所顾忌！”

沐雪心：“……小侯爷你冷静一下。”

“……冷静？”宋慕汐刚压下去的戾气瞬时又升腾起来。他手里握着刀柄，眸光尖锐地看向人群，最后定格在那两个小倌身上，“你们？想陷害他？”

那两个小倌怎么也料不到事情竟然会发展成这样，还没接受“真有人能凭着一张脸为所欲为”这个事实，就被全身裹挟着杀气的大魔王紧紧盯着，一时间大脑一片空白，张着嘴什么都说不出来。

其实不仅是他们。

几乎所有人都被这出乎意料的风向惊得说不出话来。

谁都想不到，从来惹不起碰不得的指挥使大人竟会是如此对应。

对惹了自己的人好言相向也就算了，还主动帮人洗脱罪名？

只因对方……是第一美人么？？？

好一会儿之后，沈六才意识到自己应该开口否认，着急忙慌开口，“什么……什么陷害？我们和这位公子无冤无仇……”

“趁着他不注意的时候把东西放进去的？”宋慕汐没有理他。

“我们……没有！”沈九见宋慕汐根本不信，眼神发慌地抵赖，“那把匕首本来就是那个澪华的，我还见过！”

“哦？”宋慕汐带着冷意看向他，“你怎么知道那是把匕首的？”

沈九愣了好一会儿，回过神来才意识到自己已然不打自招。

他一时间吓得脸色惨白，腿一软险些站不稳，“不、不是……小的怎敢……”

任谁都想不到，一向对北冥人没什么好脸色的宋慕汐这次竟会为了一个和亲公子亲自出手。沈六沈九二人也是认定那位澪华公子在大雍无权无势，才敢如此堂而皇之。

但若是知道宋慕汐真的会深究此事，他们无论如何都不敢如此轻举妄动。

宋慕汐眸光阴沉，懒得再多问，挥了挥手，“把这两个人带回去审。”

那两个小倌吓得浑身发抖，瘫软在地上什么话都说不出。几个锦衣卫立刻上前，将人架了回去。

而别苑前围观的人群，此时更是一片死寂。

原本世间就有猜测，皇上早先已经定意是要将这位和亲美人纳入后宫的。如今，又多了一个锦衣卫指挥使……

从今往后……想来是任谁都不敢轻易去招惹那位北冥美人了。

别苑门前乌压压地围了一圈人，却一点声响也不敢出。宋慕汐正要拉着沐雪心进屋去，回头扫了一眼围观的各路吃瓜群众，眼神又阴郁了几分，“还不快滚？”

若不是现在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宋慕汐这会儿一定会亲自在那两个小倌身上发点脾气，保证让人后悔被生下来的那种。

但他现在只想快些知道，自己最好的朋友在消失的这五年里到底死哪儿去了。

“死哪儿去了？”沐雪心一挑眉，“死了啊。”

“啊？”饶是宋慕汐再怎么绷着，这时候还是不自觉地表情失控，“还真死了啊？”

沐雪心：“……”

不然呢，难不成还能生了。

“那你如今这是……”宋慕汐犹豫着开口，跟见鬼一样地看着沐雪心。

“反正不是鬼。”沐雪心说道。

要真是鬼反倒好了。

沐雪心屏退了云生和其他侍从，将宋慕汐带到里间，简单地对这位当年的好友解释了一番自己前生今世的重生传奇。

宋慕汐终于慢慢明白过来，“所以，你现在……是已经换了一具躯壳？”

他恍然大悟道，“难怪——我起先以为你只是易了容，毕竟这澪华公子的容颜和你真有几分相似……却未曾想过，原来竟是换了个身体。”

“我也不想的，”沐雪心悠悠道，“我原本是想躲着你们，偷偷诈尸，然后惊艳所有人。”

宋慕汐：“……”

但沐雪心说的是实话。

沐雪心刚穿过来时已然身在大雍。既成事实无法改变，他大致回忆了书里的后续剧情，也曾打定主意小心行事，远离他的那些故交好友。

“只可惜好巧不巧是遇上你，”沐雪心放下茶盏，“谁让你宋小侯爷是个不看脸的正人君子，我想躲都躲不过去。”

宋慕汐：“……”

倒不是宋慕汐真的不看脸。相反，宋小侯爷从小就是个极端颜控，否则当年也不至于死缠烂打让他爹爹把十几岁的沐雪心接到家里去住。

那会儿沐雪心也年方中二，对宋慕汐这种容貌至上的肤浅审美很是不屑，决定好好教一下小侯爷怎么做人。

于是那些年一旦宋慕汐露出即将痴汉脸的苗头，分分钟就会遭到沐雪心的毒手——暗器蛊毒，虱虿蛇虫，各种花样层出不穷，大不了过个三两日再给人解毒就是。

导致的后果就是宋小侯爷被练得眼睛太毒，又委委屈屈不敢看脸，从此之后极其擅长观察各种微小的肢体语言。

——尤其是对逼得他太急、不得不时刻提防的沐雪心，各种细枝末节的习惯动作，真的不要太熟。

“所以，既然你认出我是迟早的事，我也懒得花心思再去遮遮掩掩，”沐雪心思忖着道，“但是……还是得麻烦你帮我一个忙。”

“对我还这么客气？”宋慕汐放下手中把玩的茶盏，抬眼看着沐雪心。

沐雪心想说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想麻烦你帮忙查一下我当年到底是怎么壮烈牺牲的谢谢。

但这话说出来有点过于诡异过于吓人了。

沐雪心沉思了片刻，最后还是换了一种相对婉转的说法。

“你也知道的，”他斟酌着开口，“有关紫云山那件事的宗卷……”

“这倒不难，认识你的人不多，想个办法把你塞进大理寺去便是，”宋慕汐不加思索道，“只是这边的案卷恐怕也不全，当年我查的时候，也没找出什么线索。”

“不过我想，你作为当事者自己去看，或许能看出些旁人想不到的事。”

宋慕汐想了想，继续道，“至于我……我知道你不愿意提那件事。你愿意告诉我也好，不愿也好，我不会介意。”

沐雪心点点头，看向宋慕汐笑了笑。

他原本也不是习惯将感激和谢意常年挂在嘴上的性格，总觉得这样的话说多反倒廉价。

但宋慕汐知道，这人其实从来将别人的善意记得比谁都好。

“就这？”宋慕汐轻松道，“我这么一个后台摆在这儿，真的不多利用一会儿？”

沐雪心迟疑了好一会儿开口，“是……还有一件事。”

“嗯？”宋慕汐随意应道。

“无论如何……帮我瞒着，那谁……”不知为何，沐雪心的语气忽然变得小心翼翼了起来。

宋慕汐有点莫名其妙，“哪谁？”

“……”沐雪心下意识地咬了咬唇，眼神不自然地闪了闪。

犹豫了好一会儿，他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缓缓开口。

“就是……我家小朋友。”

宋慕汐看着沐雪心，差点一口茶水喷在桌上。沐雪心被他过度的反应吓了一跳，脱口而出，“怎么了？小七他……出什么事了？？？”

宋慕汐皱着眉，“你还没见过他？”

“或许澪华见过，”沐雪心道，“但我还没有。”

宋慕汐怔了一会儿，随后立即明白了沐雪心的意思。

“所以他还好么？”沐雪心盯着宋慕汐看，“你这神情怎么这么诡异？别吓我啊。”

“还……好吧，应该没什么事。”宋慕汐含混道。

“我想也是，”沐雪心还是觉得哪里有些奇怪，可宋慕汐的肯定回答终归让他放下心来，“毕竟当年他父皇那么无法无天地宠他，谁有事也不该他有事，是吧……”

宋慕汐的表情越来越怪异，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在这时，门外隐隐约约传来了云生的声音。

“公子……养心殿那边传消息过来，说是皇上醒了，立刻要见您……”

宋慕汐手里的茶盏直接打翻在了桌上。

沐雪心看了他一眼，直觉有哪里不太对劲，可这会儿也来不及多问。他拿起放在一侧的狐裘披上，“那我去去便是。你若是有什么要忙的就先走吧，日后来日方长……”

宋慕汐答非所问地回了一句，“你要不要带上速效救心丸？”

沐雪心：“……？”

*

领路的太监还在门口，沐雪心不敢让人多等，哪怕心里还有一百个问题要问也只好暂时按下不表。

他住的别苑离宫城不算远，没过多久马车就驶到了宫门外，沐雪心下了马车，跟着出来带人的宫人一路七绕八拐地走。

说是要去养心殿，却不知为何只将他带到了外头的回廊。引路太监丢下一句“在这儿候着便是”，就立即消失地无影无踪。

刚落过雪的御花园银装素裹，沐雪心等得无聊，慢慢沿着回廊往尽头逛过去。

尽是似曾相识的景致，却多了物是人非的感喟。

十几年前北冥就曾意欲和大雍修好，于是将庶出的九皇子沐雪心送来了大雍，名为访学，实则为质。沐雪心也是因着那几年才认识了这些至交好友。

但那时两国之间还没有如现在这般撕破面皮，大雍这边明面上自然也不至于亏待了沐雪心。

是以那些年沐雪心虽然住的是宋慕汐家，但起居伺候一应都是皇子的待遇，就连日课也都是跟着一众皇亲国戚在上书房里上的。

上书房离养心殿不算远，沐雪心也清楚自己的身份并不合适到处乱跑，但还是有次曾在玩闹的时候，不小心误入这里。

……也是在这条回廊里，第一次见到宁恬的。

那时候的宁恬就像一匹草原上受了伤的小狼，似乎是有意识地想把自己包裹在一个牢不可破的坚硬外壳里，还是一碰就会炸开的那种。

他就站在回廊的尽头，目光又尖又刺地看过来，冷冰冰地开口。

“你走到这里来干什么？”

太熟悉了，一切都太像了，以至于自己都出现了幻听——沐雪心有些惆怅地想。

下一刻，他忽然意识到有什么不太对。

小七当年的声音有那么低沉么？？？

沐雪心暗道不好，下意识地向着声音的方向转身看过去。

……果然。

并不是幻听。

在他身后不过两步距离，身形高大、披着玄色大氅的宁恬正看着他，眸色阴郁地吓人。

一瞬间，沐雪心觉得自己心跳都错乱了几拍。

但随之而来的是不自禁的心一沉——自己刚还嘱托宋慕汐帮他瞒着，这会儿可好，直接要死不死地撞上了本人。

而且……怎么看都觉得，七殿下看上去似乎比小时候……

更阴鸷偏执了几分？

他下意识地往后躲了躲，刚想装模作样地问句“你谁”以缓解此时的尴尬，就被宁恬几步拉进了养心殿旁边的暖阁里。

还没来得及等沐雪心反应过来，他家小朋友已经反手关上暖阁的门，然后裹挟着一身的寒意，直接将他抵在了墙上。

这小孩是不是疯了？

不知为何，沐雪心觉得心里的紧张情绪越来越甚。他下意识地咬唇，决定还是尝试着和小朋友讲讲道理。

可如今他不是沐雪心，而是北冥来的澪华公子。

“你……别乱来，”沐雪心想了想，斟酌着开口，“你大概也知道，我已经是你们皇上的人了。”

这么些年过去，宁恬比那时候更高大不少，眉眼间的阴寒也越来越深。此时听了沐雪心这句斟酌再三的隐晦暗示，他毫无感情地笑了一声，反而让那种阴鸷和戾气更浓重了几分。

“是吗。”宁恬饶有兴味地观察着沐雪心的神情，慢慢开口，像是在玩味着什么。

“那么——我们皇上，想对自己的人乱来，有什么问题吗？”

沐雪心：“……？”

卧槽？？？

宋慕汐说的对。

他现在真的很需要速效救心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