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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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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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弗看见会槿掉泪,反而却微微地笑着,道:“你看,你却又这样勾起我来。”
她道:“不拘怎么样,二弟妹肯待笙姐儿好,都是件幸事。”
会槿旋就擦了眼,温声道:“夫人,看了这会子账本,我替你捏捏肩罢?”
云弗道:“我倒觉得还好。你去我库房里,带人搬了上个月我哥哥遣人送来的布匹来,咱们好好地给阿苦挑挑,送去正好做春装呢。”
会槿柔声应了,就退了出去。
云弗却仰面靠在大迎枕里,目光看着彩绘的承尘,眼角不知何时沁出点滴的水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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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瑟的马车停在庄子里的时候,天正在正午,阳光火辣辣地照下来,一路上太过干燥的土地上扬起的烟尘把马车和人都吹得灰扑扑的。
越惊吾跳下车来,对着路边连着吐了几口唾沫,才把嘴里的土腥都吐走。
顾瑟由闻音和知雪扶着下了车。
她身边如今是闻藤、闻音、知云、知雪四个一等丫鬟。知云掌着她屋里的账本子,闻藤从四年前受了那一回伤,就是陪顾瑟出门的时候少,留着看家的时候多些。
庄头赵勇夫妇早早得了消息,今日都没有下地,这时已经等在旁边。
越惊吾吐完了齿牙间的沙土,拿袖子抹了抹额头,他生得唇红齿白,这时候汗迹和尘迹涂在一处,显出脏兮兮的可爱来,道:“瑟姊,先进屋休息一会吧?”
顾瑟仰头看了看天色,道:“你来安排就是了。”
越惊吾却道:“若是要我来安排,瑟姊你只管在屋里头歇着就是了,何必出来吃土受晒。”
顾瑟就笑着瞪了他一眼。
赵勇家的带着几个手脚麻利的妇人给闻音和知雪打下手,服侍着顾瑟洗了脸,又索性用了些膳食。
闻音就道:“姑娘要不要睡一会子?”
顾瑟摇了摇头,道:“我先同小越出去看一圈,你们就不要跟着出来了,外头晒的很。”
她出门穿的是便于行动的骑装,深绯色滚玄边,宽牛皮腰带,窄袖细丨腰,蹬了双鹿皮的云靴,又束了发,端的英姿飒爽。
闻音道:“不成的,我替姑娘去撑伞罢。知雪今儿就歇着,明儿换她服侍姑娘。”
就听门口传来“扑哧”的一声。
越惊吾靠在门口,笑盈盈地道:“阿姊穿了男装出门,后头还要跟着一个小娘子追着她举伞,像什么样子。”
闻音就顿足道:“大郎君,姑娘回头叫晒伤了,就是你这句话惹的。”
越惊吾却不以为然地道:“有我在呢,难道还会叫阿姊晒着吗?我替阿姊撑着伞,不比你们都好看些。”
顾瑟没有理会这两个的口舌官司,把面纱戴在了脸上,招呼了一声,就出了门。
这田庄占地并不很大,只有两百多亩,只是距开原府城近些,不过半日的路程。
越惊吾清查土地的时候,最先来的就是这里,该了解的都清楚了:“这里原本是个宗室的庄子,后来因为前朝的事,”说的是天授晚期诸子夺嫡,“就坏了事,把地卖给了杨家。”
顾瑟道:“杨家,是杨通判族里?”
越惊吾点头。
顾瑟就道:“我记得他是走的荥阳大长公主的路子,才留在本地为官。”
越惊吾用没有撑着伞的那只手摸了摸头,道:“走的是谁的路子,我倒是不大清楚,不过他确是土官,他家在阳曲是一等一的大姓,就说这庄子吧。”
他抬手在小路两边的地里指了指:“我私下里问过这里的佃农,朝廷诏十税一、十五税一,到了这庄子上就是税七、税八。”
顾瑟深深颦起了眉。
越惊吾又道:“阿姊也不必为这等人生气,那管事已经被我处置啦。”
顾瑟看了他一眼,没有问是怎样处置的。
她一路走,一路看着地里的秧苗。
因为枯水的缘故,大丨片大丨片的禾苗都黄怏怏的,在正午的烈日里更没有什么精神,蔫蔫地垂着。
更让顾瑟觉得触目惊心的,却是几乎每一片原本就并不康健的叶子上,都有大大小小的孔洞,有的被嚼食得狠的,只剩下光秃秃的一条叶脉,支撑着斑驳的一点残肉。
越惊吾叹了口气,道:“这都是我来之前,就已经被蝗吃过一轮的。倒是往南边去还好些。”
两个人一路说话,一路走着,就看到前头几个农人聚在一处,像是围着个什么一样坐着。
待走的近了,才看见是一个火堆的余烬。七、八个农人有老有少,在火堆里慢慢地拣着什么,一面说着话。
面对着两个人来的方向的那个壮年汉子先看到了人。
顾瑟穿着绯色骑装,腰束皮带、脚蹬云靴,越惊吾跟在她后头,虽然替她撑着伞,但腰间挂着长刀,臂上缚着短弩,肩宽腿长,眉眼间全是迫人凌厉,一看就不是寻常人家的少年人。
那汉子站起来,有些紧张地搓了搓手,问道:“贵人可有什么吩咐?”
一面说着,一面下意识地碾着脚下火堆的痕迹。
越惊吾却笑了笑,道:“不妨事,我们来看看你们除蝗的情形如何。”
他就是这样地笑着,那笑在他那张昳丽的脸上,也只给人一种居高临下、萧瑟肃杀的感觉。
众人这回纷纷转头向这边看了过来,面上都有些既警惕、又惶恐的,难以形容的神色。
独有那汉子对面的一个青年笑了起来,道:“大人,您来了。”向一圈人介绍道:“这是咱们的新东主,这烧火灭蝗的法子就是大人教给咱们的。”
几人的神情这才肉丨眼可见地松弛了下来,又转为另一种惶恐和小心翼翼,站在那里束手束脚的,一副不知道该怎么招待贵人的样子。
越惊吾就道:“你们都仍坐下,不必这样的。”
一面在说话的青年身边不远不近的地方,和顾瑟并肩坐下了。
距离两人较近的几个人都往外错了错,给二人腾出更宽敞的空当,众人又如前地坐在了熄灭的火堆旁。
越惊吾就对顾瑟介绍道:“这小哥儿是赵勇家的小儿子,叫赵满仓的,做事很伶俐的。”
顾瑟颔首。
她扫视了一圈,每个人脚下原本都有一小堆烧的半焦不焦的蝗尸。
她问道:“这夜间举火引虫的法子,你们试了多久了?”
赵满仓就机灵地应道:“回贵人的话,从越大人同我们讲了这个法子,庄子里就都在用了,头一天晚上那蝗虫竟像是下雨似的,后来几天也很不少,白天吃庄稼的虫子果然就少了,贵人和大人真是再圣明不过的。”
顾瑟笑着摇了摇头,又问道:“可有什么麻烦没有?”
“麻烦倒是没有的。”赵满仓想了一想,道:“大人教我们生火引来了虫子,烧死之后,就要埋了的。后来我们白日里也要在地理看庄稼,又因为火堆里总有些没有烧透的虫子,就在这里拣了回去喂鸡、喂鸭子,还能多下几个蛋。”
他挠了挠头,又道:“贵人晚上若是在我们家吃饭,我娘肯定要给贵人尝尝新鲜的鸡蛋的。”
越惊吾抚了抚额,轻喝道:“回话就回话,扯什么闲话。”
顾瑟眼睛一弯,道:“不要紧,你只管说。”
赵满仓笑道:“是小的说错话了,贵人和大人宽容则个。”
跟着又补充道:“不过我们都是当天晚上就把头天的火堆就都埋了的……”
顾瑟又慢慢地问了一回话,到后面旁边几个只在一边听着不敢开口的也都说了几句。
顾瑟才算是放下了一半的心。
她这些时日查阅典籍,因为不在京城的家里,出门又没有带许多书本,不少印象里依稀有载的都无处去寻,只能从手边有的文献、地方志里寻找灭蝗之法。
自来面对蝗灾,各朝都是听天由命的多,与之搏杀的少,又为她添一重困难。
好在到底寻出些法子,又有齐元达、越惊吾带人一边垂询有经验的老农,一边在地里一个一个地试验,如今总归是有了几条切实可行的对策。
她稍吁了口气,看着田里怏怏的幼苗,又轻轻地叹了一声。
——她所能做的终归有限,更多的博弈还在顾九识的战场上。
只是不知道,开原府的百姓,有没有这样的幸运,能安然度过这样一场天灾?
※
从易州到开原府,有一条十分宽阔的官道,是前朝为传递北方边镇消息所修。
自本朝开国之后,这条路渐渐就成了商旅和镖行往来两地的要道,连朝廷的驿站都渐渐私下里做起了商人和江湖人的生意。
这一天的傍晚,驿站却来了一队不同往常的宿客。
这一群人并没有穿什么特殊的服色,仿佛只是一群不知道怎么凑在一起的乌合之众,但各个面上都有些张狂之色,骑着民间少有的高头大马,进门就喊着“包场了,识相的都滚出去”,又喝道:“驿丞在哪里,还不给爷爷们上酒。”
人在后院的驿丞闻言掀帘出来,堆着笑问:“各位爷吃点什么喝点什么?”
却被那为首的彪壮汉子一鞭甩在脸上:“叫你这许时候,还只管在这里唧唧歪歪。”
驿丞只来得及捂着脸哀嚎一声,整个人就被抽倒在地上。
驿站里的伙计们都被吓住了,低眉顺眼地把厨房里的东西都整治了,紧着送上桌去。
原本投宿的客商们都不欲在这里多生事端,陆陆续续地都离开了。
小伙计端着切好的酱牛肉上桌的时候,那为首的彪壮男人正和旁边坐着的男子碰杯:“老越,这回二爷可是特别吩咐我要配合你动手,到时候兄弟就多多仰仗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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