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永嘉纪事（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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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嘉纪事（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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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雨楼中吹过水帘的风习习送到鬓边。

太皇太后身上掩着张薄毯,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从先帝大行以后，太皇太后的身体和精神就都肉丨眼可见地消颓了下来,时常有这样说着话就睡过去的情形。

太医院的御医兢兢业业地养护着她的身体,但私下里向陛下和皇后回话的时候也只是说,太皇太后的身体并没有什么病状,只是年岁大了，精力心气都大不如前……

顾瑟蹑手蹑脚地替她提了提毯子，掖在了颈侧，才反过手揉了揉颈子，站起了身。

黄晚琼早就到了出宫的年岁，却自愿留了下来，仍旧在太皇太后身边照料。

她看着顾瑟起了身往外走，犹豫了片刻，拔脚追了上去。

阁中空间宽阔通透，日光透过水帘投射丨进来，木质地板的生漆涂面泛着瑰丽的斑斓光晕，又被垂纱帐幔朦朦胧胧地分割开来。

皇后娘娘穿着件烟青色的大袖衫,长长的裙摆迤逦拖在地上,像一片沉默的雾。

她感应到黄晚琼的脚步,停下来回视她。

“娘娘。”黄晚琼静了静，对上了顾瑟的眼睛,含在口中的话忽而就难以启齿起来。

顾瑟却对她微微地点了点头。

她在窗边的贵妃榻上坐了下来，指了指下手的杌子，示意黄晚琼坐下,问道：“姑姑什么事？”

她神态温和，眉眼间一点残余的疲倦和忧虑，不是黄晚琼这样极善察言观色的宫人，几乎很难察觉出形迹。

女官不由得有些踌躇。

皇后娘娘待太皇太后身边的老人一向尊重，就是遇到她们有什么为难、请托之事，也常常不吝恩慈。

她望着顾瑟的眼，咬了咬牙，“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道：“请娘娘治奴婢僭越之罪。”

顾瑟微微地垂了眼，不紧不慢地问道：“姑姑是说什么话？不拘是出了什么事，总归也该先把话说清楚才好。”

黄晚琼伏在地上，汗水很快一滴一滴地从她额间沁了出来。

她低声道：“山阳长公主两、三回进宫来觐见太皇太后娘娘，都将奴婢们都屏退在了外面，不知道私底下同太皇太后说些什么话，每一回太皇太后都整夜地合不上眼。”

她声调柔和，即使是说着很忧切的话，也不令人生出被冒犯的感觉，这是她处身宫廷二十年，养出的深入骨子里的习惯：“太皇太后菩萨心肠，深怕您为她担忧，使奴婢们谁也不许说到您面前来。”

顾瑟就静静地“嗯”了一声。

黄晚琼咬了咬牙，额头点在地板上，她不敢抬起头来，也无从自这一声不轻不重的语调中判断出顾瑟的真实情绪。

但话既然说出了口，就再不可能收回来：“奴婢是向天借胆，也知道您是最关切太皇太后的，才敢到您面前来说这样的话。她老人家已经到了这个年岁，哪里经得起这样的折腾！”

她汗涔丨涔地跪在地上，心中揣度着这一席话的措辞和语气，良久都没有听到声响，又不由得惶惑，重又生出些懊恼之意。

叠纱裙摆微微地拂动，做工精细的绣鞋在她面前的方寸之地停了下来。

顾瑟垂下眼注视着她，道：“姑姑先起来吧。”

黄晚琼磕了个头，束着手站了起来。

她仍旧不敢直视顾瑟的目光，就低着头静静地站在那里，听着皇后娘娘用她一贯温柔而宁静的声音缓缓地道：“本宫没有想到姑姑会做了这样的事。”

夙延川登基之后，宫权俱在顾瑟之手，太皇太后万事一概不管，给了顾瑟最大的沉默庇护和尊重。

她们多年来相处一向和谐，顾瑟投桃报李，并不会多插手延寿宫的事务。

这也是祖孙之间毋须宣之于口的默契。

顾瑟拢了拢臂上的披帛，长长的薄纱尾端曳在地上，被湿丨润的水风微微地吹动了。

“于功，太皇太后的身体不容轻忽，你来同本宫说了这桩隐患，本宫要赏你。”她温声道：“于过，你是太皇太后的腹心宫人，太皇太后不许你说出来的话，你说给本宫听，便是背主。”

她微微抬起手来。女官原本已经面色煞白而摇摇欲坠，却被她简单的动作重新安抚住了：“姑姑当日是因为父兄俱已不在，因而没有出宫去罢？”

黄晚琼顿了顿，额上的汗珠滴下来砸在木质的地板上，发出微微沉闷的声响，她咬着牙应道：“是。”

顾瑟便微微颔首，道：“本宫在京郊有几座园子。”

皇后的意思听在黄晚琼耳中再清楚不过：她既然背叛了太皇太后，纵然或许是好意，也再不能在太皇太后身边服侍了。只是也看她的言行，愿意给她一条生路。

背主转投，是宫中的大忌。

黄晚琼既然来赌这样一把，心中并不是没有准备，只是没有想到顾瑟这样的果决。

只在顷刻之间，就这样轻描淡写地处置了她。

她面上神情低敛，低声道：“娘娘慈悲。奴婢愿意出宫去为娘娘守庄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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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官在太皇太后身边服侍了二十年，都开始为自己做起这样的打算，顾瑟虽然在处置的时候毫不手软，但心中对于太皇太后身体状况的担忧却也更上了一层。

还有黄晚琼投诚于她时所说的“山阳长公主与太皇太后密议”。

先冉贵妃疯癫自炬身死、先帝于宫变中驾崩之后，夙柔云行丨事远不似从前肆无忌惮，同驸马关系也比顾瑟记忆中改善很多——而顾瑟的前世记忆，如今也已经十分的模糊，许多事情倘若不去刻意地回忆，都如燃过的炉灰一般，无声无息地消散了。

夙柔云专程进宫来，会是说了些什么话，让太皇太后她老人家夜里到难以安枕的情形？

白湘灵递牌子进宫来见她。

她年初又生了一个女儿，如今身量微微丰盈，早不若少女时纤细扶风，但肤如凝脂，面色红丨润，见面先带三分笑意，眼见得生活舒畅又和美。

顾瑟笑着握了她的手，叫她“表姐”：“有小一年没有见着你了，上一回遇见小谢将军，我还催他早些放你进宫来看我。”

白湘灵也笑盈盈的，扶着她的手臂往殿里走，一面道：“亏了你想起我来。我婆婆把家里的事都交给了我，我哪里做得来这个！整日里被账本逼着，头痛的要命，要不是我说进宫来瞧你，只怕这会子还在盘账呢。”

顾瑟抿着嘴笑，从心里为她高兴。

谢如意是西关侯府的嫡次子。

西关谢氏从昌武受爵起，就世代镇守大燕极西之境商阳都护府。

谢如意的长兄、世子谢如归从小跟随乃父远赴商阳关，战死时甚至还没有来得及留下子嗣。谢如意随母亲留居帝都为禁卫将军，前些年中因为白湘灵迟迟没有生育的原因，谢如意搬出了侯府，携妻子单独居住，西关侯府也因此在很多年里都没有请封世子。

从那年白湘灵孕育了长子，就仿佛打破了什么桎梏，几年中接连妊丨娠，如今已有二子二女。

侯爷与侯夫人心中牵挂，无过子嗣而已，要上战场的武勋世家，最看重“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血亲手足性命相托，相互扶持，对人丁的看重可想而知，即使是君王也不好从中置喙。

如今侯夫人不但主动与白湘灵和解，也把她当作侯府未来的女主人一样看待，扶持她接手府中的事务，顾瑟只会替她欢喜，打趣她道：“亏你还是计相家的女儿，白大人胸中何等经纬，怎么就生了你这样一个不会算数的！”

白湘灵嘴角一翘，道：“一大家子个个都同他老人家似的，那还得了？因此才专有我这样一个会混吃等死的呢。”

她这样说笑着，又道：“您近日里都好？昨儿我妯娌同我说了件趣事，我特特想着要同你也说一说，也博娘娘的一笑。”

作者有话要说：

啊，这章实际上是补的昨天的更新。

最近写起来都很卡，这章尤其不顺，写太皇太后的部分整整磨了两天。对不起蹲更新的宝贝儿，特别愧疚呜呜呜tv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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