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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锅的味道香辣扑鼻,桌上的食材简陋却很新鲜,时灿面不改色的吃,时不时和老邱父女交谈两句。
相比之下,岳昭吃得勉勉强强,一是他心里紧张,二是这一桌火锅,和他以前的排场比起来,实在是太寒酸了,公子哥病入膏肓的他根本吃不惯。
“多吃点,别拘谨啊,东西是简陋了点,不过管饱,大家千万别不好意思,随便吃。”
老邱带着温和的笑意劝着,时不时用公筷帮他们夹菜,看殷栖寒没动过筷子,不由问道:“阳先生怎么没吃啊?是不合口味吗?会不会太辣了?这样,我去给你下一碗面条吧。”
“不用麻烦,”殷栖寒笑着拒绝,伸手拿过老邱手边开封的白酒,“我喝点酒。”
老邱面露担忧的神色,上下看了看殷栖寒:“这能行吗?空腹喝酒对身体不好。”
喜春用手肘推了一下老邱,笑嘻嘻的开玩笑:“爸,你就别劝了。漂亮的人都是这样,不食人间烟火。人家想吃就吃,不想吃就不吃,你劝来劝去的,反倒让人家紧张了。”
时灿抬头看了喜春一眼,喜春立刻莞尔,还眨了眨眼睛。
她筷子一顿,在桌下不轻不重的踢了岳昭一脚。
岳昭收到信号吓了一跳,下意识把刚出锅的鲜豆腐放到嘴里,生生烫出了一汪眼泪。他一边不断呼气,一边在心里把时灿骂了个遍。
还不是之前她给他分配的破任务。
*
“一会到了老邱家,必要的时候,你负责搞气氛聊天。”没进门之前,时灿这样叮嘱过他。
“为什么?”
“老邱家和之前的村民家都不一样,也许我的对手就躲在哪个角落里正看着我。这种时候,我怎么还能像之前那样装出一副单纯无脑的样子?”时灿哼一声,“显得蠢。”
“可是我……可是我不会聊天儿啊,我聊什么呀?我乱说话不会坏你们的事吗?”
“你别太紧张,随便聊点就行,家长里短,风土人情,总之给我留出观察细节的时间就成。进门之后,我会提醒你的,到时就开始你的表演。”
*
这就算是提醒了呗,时灿这个王八蛋。
就这么一会儿工夫,岳昭刚刚吐槽了一句,时灿就又在底下踢他一脚。
行了行了,别踢了,这不得让他准备准备吗?岳昭憋了半肚子火,清了清嗓子笑着问:“这两天天气挺冷吧?”
老邱莫名其妙,点点头:“这两天是降温了,前几天下了一场雨,气温一下就降下来不少。”
“生意怎么样?能维持家里开销吧?”
喜春不太乐意的看了岳昭一眼:“有你们这一桩生意,能顶我和我爸半个月的开销呢,怎么就不能维持了?”
“那就好,那就好。”岳昭头上都冒出了点汗,其实他在外边玩儿的时候,都是暖场小王子的存在,有他在就没有冷场的时候。但是,他的生活比较单调,朋友类型也很普遍,基本都是他这样的败家子。
他没怎么和老实巴交的村民接触过,喜春也不是他平常认识的姑娘那样,以至于岳昭几乎都不知道该怎么搞气氛。
岳昭快词穷了,想了半天才又硬挤出一个:“叔,你们这地方什么好玩?有什么风土人情的奇闻趣事给我们讲讲呗。”
老邱放下筷子,擦了擦嘴,抿了一口酒一脸悠闲的说:“其实来这里玩儿的就图个新鲜,说来说去那些景点,你们在网上都查得到。最出名的望天山三十七拐,这你们肯定听说过吧?全国都著名的盘山路。”
“不过这几年没有原来好玩了,自从那年出过事之后,盘山路的外围都围了护栏,那刺激劲就削弱不少,没什么意思了。”
来了来了,重点来了!他居然问出了重点!岳昭按耐住激动的心不敢去看时灿,但他知道时灿一定在认真听。
咽了咽口水,继续说:“叔你接着说啊,望天山上出了事,出什么事了?然后怎么样了?”
“盘山路上能出什么事,意外事故,人都死了,不提了。”老邱喝了一大口酒,辣的倒吸两口气,“说点你们年轻人爱听的吧,那种沉重的话题你们肯定没兴趣,要说这里有什么奇闻异事,还真有,我们这儿啊……”
他特意卖了个关子,压低声音说:“我们这儿……闹鬼。”
时灿眉梢一动,手指轻轻在殷栖寒掌心挠了一下,殷栖寒不动声色将她的手握住,两人无声的继续听下去。
只听喜春咯咯直笑:“爸爸,你真的没有讲鬼故事的天分,什么事被你说出来,一点都不吓人。”
“还是让我说吧,”喜春的声音清脆,说起话来像一只小百灵鸟,“其实说闹鬼也不完全对,我们这儿有游客传言,半夜三更夜深人静,所有人都睡熟了的时候,有的人睡眠质量不好,半夜容易惊醒。”
“然后呢?”岳昭追问。
“他们会看见有一个黑影,站在自己床前,沉默的盯着自己看。”
一旦聊开,岳昭就敞亮多了,他率先笑道:“喜春你也没有什么讲鬼故事天赋,这也不吓人好不好?”
“你看你着什么急,我还没讲完呢,”喜春一笑,特意压低了声音,换了一个略微阴森的声调,“有的人说是自己做梦,有的人说自己保证清醒,但无论怎么说,有一点是一模一样的,所有人看见的那个黑影,都是自己的模样。”
时灿手撑着下巴,向前倾了倾身,她对这个故事十分有兴趣,在她的世界观里,闹鬼是一件很正常的事,但是在床头看见什么鬼魂都不奇怪,偏偏看见自己那就很奇怪了……人活的好好的,怎么能看到自己的鬼魂呢?
等了半天也不见喜春接着说下去,时灿出声:“讲完了?”
“对呀,讲完啦。”
没想到故事到这儿就没了,岳昭挺失望的,很想给差评:“这就没有了,刚听到兴头上。难道不该有看见床头站着的是自己之后的故事吗?”
喜春一脸“你不懂”的样子摇摇手:“这我就要好好说说你,你的思维太刻板了。这种故事,听就听的那一个细思极恐。你想想,为什么会看到自己呢?他看到的那个人,是平行世界的自己,还是一个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或者是他的幻觉?”
“第二天向亲朋好友诉说这件事的那个人,还是真正的他吗?会不会其实是床头站着的那个一模一样的人,而真正的他,永远的被扣留在了这里?”
“又或者……这个倒霉蛋没被扣留在这里,而是紧紧跟在那个影子身后,亲眼看着那个影子取代了自己。他霸占了自己的一切,父母,好友,亲朋。而他声嘶力竭的叫喊想要抢回自己的身体,却永远都是徒劳。”
岳昭不知不觉听进去了,听的脊背发凉,如果真的有一个人变成了自己,大哥的宠爱给了他,二叔的恨铁不成钢给了他,自己的一切都给了他,那……
“还有还有,或者他的灵魂没有跟过去,也不会被扣留在这,只是无依无靠的漂泊着,飘到了这只牛的身体里,现在正被我们杀了吃了。”喜春笑嘻嘻的夹起一片肥牛卷,红色的肉片在她筷子间轻轻抖动。
“喜春,别乱说话,越说越没边儿了,”老邱忍不住出声喝止,“你那一张嘴成天就知道胡说,客人还要吃饭呢。”
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还吃什么饭?岳昭立刻摆手,说已经吃饱了,时灿和殷栖寒也都表示吃的很好,想要上楼休息,这饭局就这么散了。
***
“小火山,大姐,女神,我求求你好不好?我求求你,”一上楼岳昭就抓着时灿的手腕不放,“你让我跟你和殷哥住在一间屋吧,我真的害怕,我不想自己一个人住,拜托拜托啊,你最美,你最善良,你最好。”
殷栖寒拍了拍岳昭的手:“你别乱抓。”
“好好好我不抓,”岳昭立刻松手,哭丧着脸,“但我真的不行,我听的……真的有点害怕,我半夜要是起夜,我……能不能让我跟你们住一起啊?求求了!”
难为他了,时灿挺理解岳昭的,如果他她不是当了代理人,估计听完这个故事也得发怵。她看向殷栖寒:“让他来吧,反正今晚也不一定要睡觉。”
时灿都开口了,殷栖寒自然不会拒绝:“你过来吧,到里边那张床塞上耳塞睡觉,我和灿灿有事要谈。”
“没问题,我睡觉,我立刻睡觉。”
岳昭特别听话,三下五除二脱了外套爬上床盖好被子蒙着头,伏在那里一动不动,尽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殷栖寒看时灿按了几下手机,过了会又心事重重的收了起来,他问道:“岳叔还是不接电话?”
“嗯,这边的事结束,咱们立刻回去找岳叔,他失联这么长时间,我怕会出问题。”
这屋子很大,时灿和殷栖寒在岳昭斜对角的角落,铺了两个垫子席地而坐。入了夜本来就冷,地上更是有些凉,殷栖寒给时灿多垫了一层,把她揽在怀里低声问:“早点解决早点回去,灿灿,有什么想法吗?”
时灿悄声说:“一般你这么问我的时候,心里已经有眉目了,就是想看看我和你有没有默契吧?”
殷栖寒笑了,承认:“是啊。”
“之前有一件事我们想的不对,在我们的设想里,生死簿上的信息是被人抹去的,这个前提,就是而当事人不知情。但现在见了这个喜春之后,我觉得她邪乎的很,不像是不知情,反倒是像……”
时灿一字一顿的说:“像是她自己把自己的出生信息抹掉的。”
说完她带着一点得色,笑着撞了一下殷栖寒的肩膀,“怎么样?说的和你心里想的一样吗?”
殷栖寒低头吻了一下她的鼻尖:“一模一样。”
“哎你,”时灿悄悄探出头看了看岳昭的方向,回过头低声说:“你刚才的动静太大了,岳昭还在屋里呢。”
“放心吧,他不会偷听的,”殷栖寒点时灿的额头,“你以为人人都像你啊,时时刻刻憋一肚子坏水,恨不得知道世界上所有事。”
时灿翻了个白眼:“怎么还说上我了?说正事。这个喜春长相就带着一股邪气,你看她的嘴唇那么红,正常人哪有这么红的嘴唇?就算是涂了口红,吃了这么久火锅,擦了好几次嘴也该蹭掉一些吧。我看老李家电路烧断就是她做的,而且说起你的时候也意有所指。”
“寒哥,你说我们是现在出手,打她个出其不意,还是等明天天亮在对付她?”
殷栖寒认真想了一会,提议:“明天天亮再行动。如果像我们所猜测的。喜春可以自己抹掉自己这一世的出生记录,那么很有可能是岳立山带着他的能力和记忆转世的。她目的和底牌都不明确,而且这是人家的地盘,也许早就布下了陷阱,我们先别轻举妄动。”
“但是今天晚上也不能掉以轻心,要随时防备她突然发难。这人心思叵测,把我们引到这里肯定有她的目的。只是不知道准备的怎么样,打算什么时候出手。”
时灿点点头:“那我们今天晚上就做些准备,明天最好能做个套将她引出去,一举拿下,把我们想查的事情问个清楚。”
……
两人伴着岳昭的鼾声商量了很多方案和紧急情况的对策,不知不觉就到了凌晨两三点,人和鬼魂都需要休息,毕竟第二天还有硬仗要打。
“寒哥,你抓紧时间好好休息,白天对你来说吃亏。你放心养魂,我睡眠浅,到时候叫你。”
殷栖寒说不上心里什么滋味,摸了摸时灿的脸,声音低得几乎化在这浓墨般的夜里:“我家小火山,原来睡得跟小猪一样,什么时候变得睡眠浅了?”
时灿没听见别的,光听见殷栖寒损她了:“你才是猪,别废话了,赶紧休息。哎——等一下。”
时灿拉回殷栖寒,踮着脚,臂弯勾着他的脖子,贴着他的嘴唇慢慢渡气,过了好一会才松开。
她望着殷栖寒,认真问:“够不够?”
殷栖寒的神色特别意味深长:“好像不够。”
她就是那么一问,他还蹬鼻子上脸,时灿一抿嘴:“你——”
殷栖寒立刻弯腰轻啄一下:“这回暂时够了。现在开始休息,不能再说话了,谁再说话是小狗,预备——开始。”
说完他就立刻倒在靠门口的床上,无赖的闭上了眼睛。
时灿感觉自己就像一个被放气了的气球,又好气又好笑,最后还是撑不住笑:从小到大他就这样,让人一边忍俊不禁,一边还想上去挠他,哄了自己这么多年,哄的她这么喜欢他。
两人分别躺在相邻的两张床上,抓紧时间补眠,时灿刚才聊的有些精神,一时半会儿睡不着,她盯着天花板看,那上面有一个昏暗的老式灯泡,昏黄的灯光勉强照亮了整个屋子,不晃眼,只是显得古旧。
看得久了,时灿发现这灯泡有催眠效果,类似于床头暖光小夜灯,不知不觉困意袭来,时灿闭上眼睛渐渐沉入梦乡。
半梦半醒间,时灿忽然惊醒过来,心里装着事儿从睡梦中醒来有些懵,不确定自己究竟睡了五分钟还是一个小时,她揉了一下眼睛,屋里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黑?
他们两个说好今晚不关灯的。
时灿顿时一点睡意都没了,一下子翻身坐起。
其实说黑也没有那么黑,这屋子里没挂窗帘,从窗户上透过了外边的月光和远处的一盏路灯的光,用不了几秒就能适应过来,屋子里虽然没开灯,但仍然可以视物。
是的,可以视物。
时灿刚坐起来,就看见自己床尾有一个人。
这个人,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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