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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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回身望来的一眼冷得厉害，比冬日的冰凌子更让人觉得寒意四起，莫说是那小宦官，就是太子也不知不觉坐直了身子，心里一跳。

太子与谢斋野互相看不顺眼也不是一日两日的事情了，两人小时候就不大对付，皇帝和先后都极其宠爱谢斋野，就连太傅都对其刮目相看，少时他们都还是不懂得收敛自己心性的年纪，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是以，没少带着两拨人干架。

后来年纪大了些，有些事都不放在明面上来了，都转到暗地里较量了，所以面子上两个人都还过得去，不像小时候那样剑拔弩张，偶尔贵胄公子们聚在一起，两人也能同桌喝个酒，维持着表面的平静。

就算是得知谢斋野要娶季家小姐季桑的时候，太子也没多大反应，当然最主要的还是，他对季桑也没多么喜欢，毕竟他身边从来都是不缺美人的。

那么今儿为什么他突然要来找谢斋野的事儿呢？

还是因为那他没付出多少真心的季家小姐，明明外面传言死在新婚夜的人，前段日子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竟然在月黑风高夜，被送到了他在宫外的私宅里，昨儿晚上他心血来潮去私宅里走了一遭，酒后想要跟季桑春宵一度，被季桑推拒了，说是什么于理不合，想等着二人大婚之日再将自己给他。

这要是以前，他的确可以收了她做个侧妃什么的，但现在众所周知她是谢斋野的“亡妻”，他怎么可能娶她，退一步将，即便他愿意，上头的太后都不会同意。

大抵是他喝了点酒，没注意隐藏，那点心思全都写在脸上了。

季桑脸色发白，红着眼颤颤道：“殿下，你是不是不想娶我？”

太子看不得美人落泪，烦躁道：“你也知道你现在在外人眼里已经是个死人了，我怎么可能大张旗鼓的娶你，再说了，这宅子这么大，以后你就住这儿，我时常来看看你，不挺好的嘛。”

季桑不可置信道：“那这跟偷情有什么区别？”她往后退了两步，喃喃着，“我放着清白的侯府少夫人位置不坐，却跑来做殿下见不得人的外室，在殿下眼中，我就是这样下贱的女子

是不是？”

太子闻言不悦道：“嫁给谢斋野就是堂堂正正，清清白白，跟着本宫就是下贱，见不得人，季桑，你到底是在贬低自己，还是贬低本宫呢？！”

季桑愣了愣，低声解释道：“殿下，你明知我不是这个意思。”她不该提谢斋野的，明知道太子对其不满，再加上她差点嫁给了他，此时提他，无疑是火上浇油。

“管你什么意思，本宫听着就是这么个意思。”太子冷哼一声道，“反正在你们所有人眼里，我堂堂一个皇室太子就是比不上一个区区的谢小侯，那你倒是嫁去呀，可本宫看他也未必就肯娶你。”说完就拂袖而去，回去越想越不服气，他对季桑没有多少情，但只要有一丢丢情，他就不能忍受在她心里觉得谢斋野比他强。

这不第二天就趁着平京去找谢小侯的工夫来云山校场找事儿了嘛。

啧，季桑要委屈死了，她也没说他比谢小侯弱啊，虽然她心里的确是这样想的，但谁让她喜欢的人是太子呢。

谢斋野站在那儿，一身玄衣衬的整个人如同一柄出鞘的利剑，即便他站在底下，太子坐在高台之上，但那气场就是再告诉在场所有的人，云山校场是他的地盘，遵守的也自该是他的规矩。

乔沅觉得他今天真是比任何时候都要让它喜欢嘞。

但谢斋野深知，此时还远不到跟太子撕破脸皮的时候，他们都早也不是孩子了，多方利益牵扯之下，有时候要懂得低一低头，于是他向太子拱拱手，语声平缓道：“太子，下次再来校场，提前让人通知一声，我自当让他们准备准备，不再闹出今日的误会了。”

一句误会，是给太子台阶下，聪明的人此时就应该顺着下了。

好在太子还是不笨，当即起身笑道：“今日来的匆忙，没想到阿野你竟不在，才出了这事，那什么，你先让人给那孩子看伤吧，我也得带着他们回去上药了。”说完下了高台，又安抚了校场的士兵们几句，方才带着人走了。

等他走后，林蒙才敢凑上来道：“小侯爷，是我的不是，我该拦着他们比试的。”

“你怎么拦？”谢斋野眡了他一眼，

毫不留情道，“就连永王那小子你都不敢拦，你还敢拦太子不成？”

林蒙抓抓脑后勺，尴尬的不得了，这还真不敢拦。

谢斋野低眼看着地上满身血污的少年，缓缓蹲下身子，也不嫌弃血污，伸手将那少年脸上的头发拨了过去，然后他看到一双幽黑发亮的眼睛，带着少年独有的倔强与坚毅，有一种不服输的狠劲，他怔了怔，开口问：“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似乎是没料到谢斋野会问他这个问题，过了好大一会儿，才低声回答道：“陈狼，我叫陈狼，狼群的狼。”

谢斋野闻言微微笑了，看的在场的人一愣，差点因为这小子得罪了太子，小侯爷还能笑得出来，真是让人不得不诧异啊。然后就听谢斋野起身吩咐道：“林蒙，让人来给他好好看看。”说完招呼蹲在一边的黑猫，“玄苍，走，训练了。”

被谢斋野帅到的乔沅，屁颠屁颠就跟了上去。

林蒙目瞪口呆，用手肘拐了一下身边的谢牧，盯着谢斋野的背影，眯着眼睛思考道：“哎，小侯爷这是啥意思？”

“治好了伤，你就亲自带着他操练吧。”谢牧被他碰了一下，不是很乐意，往旁边退了一步道，“小侯爷喜欢这少年。”

听见这句话的乔沅停下步子，回头再看了一眼那少年，被打成这样，都没哭，看来谢斋野喜欢胆子大的喃，它摇摇尾巴，偏偏自己胆子小的要命。

它跟着谢斋野训练了一下午，回城的马车上它好不容易想了一回事儿，刚刚训练完后谢斋野给它吃了好吃的，它现在肚子鼓鼓的，瘫在马车上，用尾巴圈着自己，它觉得，谢斋野可能最本质的目的并不是要让它减肥，毕竟消耗的越大，它吃的就越多，如此循环往复，并没有瘦下去。

那么本质目的是什么呢，嗯，肯定是在训练它，大概是想让它跟那叫陈狼的少年一样勇敢，毕竟他喜欢这样的嘛，不管是人还是动物。

回府时，管家跺着脚侯在门口，像是侯了很久，耳朵都冻红了。见谢斋野回来，上前道：“小侯爷，老爷让你过去一趟。”

本来谢斋野已经打算往自己院里走，闻言也没

多问什么，脚尖一转往老侯爷的院子走去，走了两步又回身将黑猫往前一递，对谢牧道：“你先带玄苍回去。”

老侯爷不住西院，他还住在以前与谢斋野娘的北院里，偶尔他会去西院，但赵氏却从来不在北院歇息，对于这一点，谢斋野还是颇为满意的。

路上他思索着，他老爹找他做什么，是今天太子的事，还是谢小二的事，抑或者是季家小姐的事，说实话，他不信他老爹不知道周云的身份，以及是谁杀的，但这都过去近二十天了，他竟然什么都没说，倒是越发沉得住气了。

到的时候，谢小二竟然也在，倒是没见到赵氏，那小孩子正在爬墙角那颗梅树玩，见到谢斋野进来，赶紧顺着树干溜下来，怯怯叫了一声：“哥哥。”

谢斋野“嗯”了一声，顿了顿，还是问道：“在做什么？”

小孩儿眼睛一下就亮了，跟在他身后，雀跃道：“爹说你喜欢梅花，我就想着给你折几枝送过去，放在房间里。”他拿过后面婢女手中的花枝，递给谢斋野，眨巴着眼睛道，“哥哥，上次是我不好，我以后再也不给玄苍喝酒了，你不要不理我好不好？”

院里正在传菜，谢斋野默了默，许久伸手拍了拍他的头顶，道：“进去陪爹吃饭吧。”看着小孩儿期待的眼神，然后跟婢女说，“梅花插起来，放我娘屋子里。”

一大一小进了屋，老侯爷招呼他们过去坐下，谢小二非得坐他旁边，谢斋野也不说什么，他看了眼桌上的菜，应该是早就想着要他过来吃饭，桌上的菜有几道是他喜欢的，还有些是谢小二的口味。

老侯爷边吃饭，边道：“今天太子去云山校场了？”

“嗯。”谢斋野知道，一回来就把他叫过来，大抵心中还是担心的，遂安抚道，“没什么大事，大概是今日心中不快，去找点事放松放松。”

老侯爷听他这样说，就知道两人之间没发生什么冲突，就起码明面上是这样的，感叹道：“阿野，这几年你性子倒是越来越稳了。”

谢斋野不置可否，“爹，跟他较了这么多年劲我都厌烦了，现在长大了，才觉得有些事儿没必要，

再说了，你在前头守着，我不能在后头给你添乱不是？”

老侯爷略一颔首，道：“阿野，你要记着太子再如何，他也是大晋朝的储君，我们要做的只有尽心辅佐，太后再怎么忌惮谢家，只要皇上还是信任我们的，她就掀不起什么大的风浪。”他给一直吃肉的谢小二夹了一筷子青菜，续道，“关于新婚夜的事情，我不问，但并不代表我不知道，我不希望还有这样的事发生。”

谢斋野笑了，“爹，我还当你不会问了呢。”

老侯爷看他那样，微微蹙眉：“我就知道是你小子做的，还装模作样的给自己弄个伤出来，谢牧跟你院子里的人也跟着你胡来，这一回是季晨不敢细查，否则你就被太后抓着小辫子了。”

谢斋野淡淡道：“我就是断定他不敢查。”然后突然想起那晚的情景，促狭道，“爹，我那晚装的像不像？”这时的他倒是难得露出几分他这个年纪该有的样子，毕竟说起来，他也不过才二十一二岁，男孩子嘛，这个年纪应该跟贺亓留与永王一样爱玩的。

老侯爷也没忍住笑了，“还挺像的。”

谢小二先是看见谢斋野笑了，再又看见他爹笑了，然后他也嘿嘿笑了，两个大人诧异地盯着他，他便笑得越发开心，眼睛都弯成一条缝了，显得又傻又可爱。